第13章 第13章
从美国回来，路南明显感到办公区的气氛不对了。
不管前一秒有多热闹，只要路南进入或是经过，立马变得很安静。茶水间如此，电梯间如此，连员工餐厅都是如此。
坐在吧台边，路南看着窗外街道上滚滚蒸腾的热气，想到自己原先每到这个时候，都会去海边待上一段时间。
他拨通了人力资源部的电话，在对方的耐心指导下，他查到了自己本年度可享受的年假，5天。
午饭的时候，他问了齐天宝，自己能否休假。
“你现在情况比较特殊，归大老板直属，休假的事情还是问问陆总吧。”
当当“陆总，是我路楠。”
“进。”
周身的温度瞬间降下来五六度，路南看着办公桌后面依旧穿着西服的陆羽，瞟了眼墙上的空调调节板：22度。
“陆总，我想休年假”
“自己？”
休年假还要问这么细？路南有些困惑。“嗯，我打算自己去海边”
“呵，我不是要问你和谁去，去哪，”陆羽终于从笔记本后面看过来，“之前我跟你提过的度假”
度假？路南快速翻动大脑内存，想起他发烧的时候，陆羽好像跟他说过，要带他去度假，可那是跟客户一起啊，他不习惯跟这么多人一起的。
“我可以先自己去吗？”路南小心试探。
“一起吧，本来明天要告诉你的，这次借着维密秀的热度，正好联络联络客户。”
“下午让行政发给你。”语气不容拒绝。
从霸道总裁的屋里出来，正碰到人力资源部的cindy，“路楠，待会儿来趟我办公室。”
hr找我，会是什么事？路南坐在cindy办公室里面，有点紧张。
唰的一下，门开了，cindy带着一阵风，坐到了他对面。
“是这样，新人培训计划已经过去四分之一时间，今天找你来，主要是回顾下过去的四个月，并且对下一个周期做出规划。”
“在过去的四个月里，你进入了服饰事业部内衣设计部门。你的成绩呢”cindy翻看着资料，“公司所有人都看到了。”简单一句，把这段时间发生的好的坏的事情都巧妙地带过。
“对于这四个月，你自己怎么看？”她把球儿抛给了路南。
“我很感谢肖经理，感谢她对我的支持和帮助，还有齐经理，一直都很鼓励我。当然，还有陆总”
“就是说，你对自己这段时间的表现是肯定的？”
路南点了点头。
“好，我读过公众号上关于你的那篇报道，很感人。”路南感觉，自己像是在做英语四级阅读理解，后面马上就要出现but。
果然，“不过，微信群那件事，还是希望你可以引以为戒，毕竟，这是公司的一个窗口，不管是内部员工，还是外部客户，甚至是消费者，都在关注着。”
“作为一名女员工，还是要规范一下自己的言行”说到这儿，cindy上下打量了路南一眼，那一眼，带着鄙夷和轻蔑，让他很不爽。
“这是接下来四个月你的工作计划。”她递过来一张薄薄的纸。
卫生用品事业部？
路南很震惊，自己不是应该先轮到箱包事业部吗？怎么换了个顺序？
再往下看，具体的工作内容根本就没写，就一句，具体工作内容由事业部自行安排。
纸上的时间是八月，也就是说，他还有两周的时间可以留在内衣设计部。
好吧，除掉跟着陆羽陪客户的那周，还剩一周时间。
下午，他收到了行政发过来的邮件，这回，路南有了心理准备，没对这次官方年假活动抱有任何期待。
关掉邮件，他开始总结自己这四个月的工作，他写了一封长长的工作总结，发给了肖经理，并且告知自己将在下个月轮到姨妈巾事业部岗。
肖经理回了条微信【你很有创意，也很勤奋，轮岗结束后，期待你选择加入我们。】
【林经理的风格跟我和天宝都不太一样，尽快适应，加油。】
路南回了一些感谢的话语，心里对这个集团最小的事业部少了几分好奇，多了几分忐忑。
几天后，路南站在沙滩上，吹着湿润的海风，望着橘色的晚霞，心绪飞扬。
陆羽这次一共邀请了四位客户，维密的金发碧眼经理，因为秀后接了很多订单，所以没能参加。这四位都是国内的客户，各自带着家人，一时间，这栋四层大别墅很是热闹。
他和陆羽住在顶层。两间房隔着不算太远。
陆羽每日的作息极其规律。
早上6点起床，之后晨跑，七点开始工作，一直到晚上10点，睡觉。吃过晚饭，会坐在凉亭里跟客户们一起聊一聊生意上的事儿。余下的时间，除了吃饭，只能在露台看到他抱着笔记本电脑，专心工作的样子。
确实很无趣。
但很自律。
路南胡乱地想着，走回别墅，餐厅里已经摆满了食物，这些天，他偶尔跟着在大家一起吃，更多的时候，他习惯一个人做些简单的食物，自己拿到楼上去，坐在露台慢慢享用。
当然，每次都会给陆羽送一份。对方很喜欢他做的菜，也跟着他一起在楼上吃。于是，两个人，坐在各自房间的露台上，吃着食物望着远处的大海，成了他们这几天来固定的节目。
今晚，路南挑了两只大个儿的波纹龙虾，煮熟。切了两盘水果，一起端上了楼。
敲开门，陆羽看清他手中的食物，微微一笑：“辛苦你啦，每天都送过来。”
“不辛苦，我原想着你会拉着我，介绍给他们，陪他们尬聊，”路南把盘子放在桌上，“没想到，就是第一天简单介绍了一下，之后就都是我自己的空间。”
“还得谢谢陆总，带我来这儿，享受这难得的夏日时光。”他冲陆羽调皮地眨眨眼，转身准备离开。
“一起吃吧。”身后的陆羽出声挽留。
“好啊，你尝尝这小青龙，我听张姐说，这龙虾可鲜美了。”路南一边说着，一边剥开虾壳，递了过去。
对方很自然地接住，尝了一口。“嗯，肉是甜的，你也尝尝。”
路南剥开另一只，咬了一大口：“好吃。这是我第一次吃龙虾。”
“我小时候住在大杂院，各家各户吃什么，一闻就知道，我那时候不爱吃菜，只喜欢吃肉，尤其爱吃鱼虾，每次我妈做红烧鱼，我都能吃多半条。”陆羽突然来了兴致，絮絮叨叨地说起自己小时候。
“后来，我们搬到了海边，我妈不下厨了，家里阿姨做的菜，怎么吃也不是小时候那味儿了”
路南啃完一只龙虾，扽（den四声）了张纸巾擦擦手，“大人工作忙呗，你现在不也没时间做饭。”
“但是他们却有时间盯着我，盯着我练钢琴，盯着我拉小提琴，盯着我写毛笔字，盯着我画国画。”
“望子成龙，大人都这样的。”路南心想，有几个父母能像他爸那样，成天喝得烂醉，对孩子不闻不问的。
“我一开始也像你这么想，但后来发现，每当有亲戚朋友来的时候，他们就逼我在那些人面前表演，我那些奖状，被当成宝贝一样裱起来，挂在进门最显眼的地方。”陆羽放下手里的龙虾，转头看着露台。
“我生病的时候，他们不是担心我的身体，而是担心我无法去上课，没法参加比赛，没法挣回他们在同事面前炫耀的资本。”
路南一向不会安慰人，他只会自嘲和自黑，“我爸每次喝醉，都会说：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废物，就知道画画，你就不能考个第一，让我也在同事面前抬抬头。”
他满脸轻松地回忆起过去，一边说，一边插起一块菠萝蜜。
“然后我妈就会骂他：你自己都是个烂鬼，还指望孩子给你争脸，自己不要脸，要拿别人的脸，呸！”
最后那个字，他学的很像，连表情都做的那么自然。他没发现，这些岁月的印迹早已经刻进他的骨头里，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
陆羽看着他，不敢说任何安慰的话，他怕自己一出口，就击碎路南那故作轻松的面罩，把他那颗逃避的心拉回痛苦的记忆里。
“你看这晚霞，多美。”路南站起来，走到露台上，望着天空。
大海的尽头，半轮残阳还挣扎着不肯沉落，留下一片深橘色的光，蒙在水面上，泛着点点碎芒。
“能把它画下来送我吗？”不知何时，陆羽站到了他身旁，静静地欣赏着他被余晖勾勒出的侧脸。
这一望，让他一时恍惚出神，不知陆羽想要他画的是夕阳还是自己的侧颜。
“画这夕阳吗？”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
对方哈哈笑起来，这未经粉饰的情感看起来是那么的亲切、自然。
“路小姐，可以把这夕阳美景画下来送给我吗？”陆羽凑近了一些，低头看着眼前这个老爱犯迷糊的女孩儿，看清她眼里自己那张不用修饰表情的脸。
“好，嗯，可以没问题。”路南眼里闪过一丝慌乱，躲开他那灼灼的目光，跑进屋，抱起餐盘，夺门而出，“我明天拿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