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暴风雨
上课之中，弗兰兹认真的听讲着。
当然，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由于不过刚刚开课，所以教师们所讲述的内容依旧是理论知识，而实践的那部分也只有各自导师辅导的那短短的一段时间。
在这个以实力说话的世界中，课堂就成了懒人们休息的重灾区。
“喂！那边的！”
等到那个声音在耳边“炸响”的时候，弗兰兹才反应过来。
“啊？叫我的吗？”
“那不是当然得吗？！居然堂堂正正在课堂上走神……”
“对不起，老师！”
从周围的人不约而同发出窃笑这点，弗兰兹就不难看出其他人对自己的态度了。
有些时候，弗兰兹甚至想直接摔门离开，毕竟整个教室、应该说是整个学院之内都弥漫着一种令人不适的氛围。
“其他的人也不要笑了……好了，你坐下吧，今后还请务必注意上课时间认真学习！”
“对不起。我一定会注意的。”
教师与学生们的不同之处就体现出来了，因为教师中也有不少是平民出生的，然而教师们大多都本着不惹事的态度，对学生的约束就比较松散。
“……”
“那个……请不要在戳我了好吗？”
弗兰兹一扭头，发现居然是那个在广场上向自己搭话的学姐，但是弗兰兹却怎么也想不起她的名字了。
不对，她是怎么混进来的？！说到底，她找自己有什么事呢？
为了不使讲台上的教师发觉，弗兰兹只能朝着台上指了指。然后，对方似乎也像是明白了的样子……
“老师，我有事找这位同学，哎嘿”
收获了全教室学生的注意，以及几乎所有男性杀人的目光之后，弗兰兹只能扶着额头叹息。一边吐着舌头，一边装可爱早就过时了好不好！！！还‘哎嘿’？
就在弗兰兹吐槽的空挡，那个“熟人”直接拉着弗兰兹就离开了。
“那个同学！”
——就连老师的呼喊声也直接略过。这下子哪怕老师也一定坐不住了吧，难道，我简短的学院生活糟得不能再糟？
“所以！有什么事吗？学姐。”
“哎嘿当然有事了，真是的！”
“那就快点说吧！”
“真是性急呐，弗朗先生，小心没有女生跟你交往哦”
“要你管！所以……快点说什么事啦，老师都生气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这个——”在把一封信塞进弗兰兹的怀中之后，“再见了请务必仔细阅读哦”
“啊？”
由于信上大大的印着一个心形而受到冲击愣在当地的弗兰兹——这是什么啊啊啊啊啊！！！难不成是情情情情情情书？！还是有生以来的第一次、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的情况下？！
拆开信件之后，信上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
夜里十之刻，花坛前见，我有话想要对你说！
弗兰兹随即又将信恢复了原状，放进了口袋里——好，就当没看到吧！
今夜，今夜……弗兰兹咽了口口水，身上的颤抖还没有止住。事情果真会如此顺利吗？虽然他提醒自己不要紧张，然而止不住的恐惧依旧排上倒海地向他压过来。
好想逃！
——虽然嘴上是如此说的，但在夜幕开始降临之前，弗兰兹就站在了学院长的门前。
夕阳下，柔和的风透过窗子，吹起了弗兰兹的额发，万籁俱寂，除了面前的学院长室之外学院已经没有任何人了。
至于黛妮雅和什卡，弗兰兹并没有告诉他们今天夜里就实行计划，而且照目前的情况来看，至少诺兰也没有告诉这对兄妹。
“这样就好，没有人会卷入危险之中……”
弗兰兹深吸了一口气，把手放在了门上，用力推动——啊嘞嘞，打不开？
正当弗兰兹疑惑的时候，门却自动打开了。
屋子里一片昏暗，借着外界的光线，弗兰兹才能大致看清室内的一部分场景：
首先最明显的恐怕就是地面上豪华的红毯了，踩在上面就宛如踩在云朵上一般柔软，然后是在红毯的两端，每隔一段距离都摆着黄金做成的灯饰，在两侧的墙上还有着一些东西反射着微弱的光芒，从大小上来看应该是相片之类的，至于最关键的学院长——越过地毯尽头、正对着大门的办公桌……似乎并不在的样子。
回去吧。弗兰兹竟觉得松了一口气。
然而，就在他凝视着房间深处的一瞬，一种恐怖的感觉让他汗毛直竖。身后传来了门扉关闭的声音。
等到彻底暗下来之后，弗兰兹看到黑暗中有着什么在闪烁着，身体竟不由自主的颤抖了起来，慢慢的向后退去。
不妙！不妙！真的很不妙！！！这种感觉，自从见过那个影魔之外就从来没有过，就连精灵族的高等精灵也没有给他过这种感觉！
“看来是有小老鼠混进来了……”
低沉的嗓音在黑暗中回荡着，明明并没有多么响亮，弗兰兹却感觉整个灵魂都在被冲击着——头好痛！
突如其来的明亮让弗兰兹闭上了眼睛，等到他睁开眼之后，一个头发灰白的男人正在桌前坐着。毫无疑问，这就是学院长了！
虽然身体孱弱得像是能被风吹倒一般，虽然他弓着腰，像是精疲力尽的趴在桌子上，虽然他看起来年岁已是不低，但是——
那眼神，正是在黑暗中闪烁着光亮的眼神，即使只是一撇，却让弗兰兹感觉灵魂出窍，而且，他看得到、也感觉得到，学院长的魔力在屋中已经浓郁到快要实质化了，仿佛只需一根针就能让这个气球般脆弱的房屋爆炸。
在翠绿色眼瞳的凝视之下，弗兰兹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就已经退到了大门口。
那个人——
恐怕已经超越了人类的范畴。
这就是凝视过深渊的怪物吗？我竟然想要和这种怪物谈判？！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的！对了，得赶紧让诺兰离开才行！她会死的，会死的……
学院长玛菲艾尔斯·兰卡·尤塞夫·罗宾斯，他才不在乎弗兰兹的混乱和慌张。
“魔族的气息……在十几天之前，你见过魔族！告诉我，魔族在什么地方！！！”
“所有的魔族，都应该回到他们应该的地方。”
在弗兰兹的感官中，玛菲艾尔斯的眼睛仿佛在房间中越来越大，里面留露出的是残酷、冷漠的光芒。
“咔嚓！”
随着天空深处的一声炸雷响起，随机而来的狂暴得覆盖了整个世界的雨声，夹带着泥土和灰尘的气息。弗兰兹这才如梦方醒地擦了一把冷汗。
他从怀中拿出了高等精灵艾什莉丝的那封信。信封完好无损。
大概是感觉到什么了吧。玛菲艾尔斯沉默着用魔力将信送到了他的面前。
“信上的封印……精灵族的封印吗？”
没有任何犹豫，这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就撕开了信，不到片刻，随着他抬起头，信也就自然而然在他的手中被火焰燃成了灰烬。
“这是不可能的。作为学院长，而且，作为守护人类方的魔法师，我无法答应你和高等精灵们的要求！”
——这也是预料中的话。
“人死后就应该回归神明的怀抱之中，这就是定理！难道这个世界就只有你一个人遭遇了这样悲惨的事情吗？仅凭你的一己之私就要置整个人类的命运于危险的境地吗？”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
“而且，想不到你竟然与魔族为伍！姑且不论那个脑子坏掉的高等精灵，我是不可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烦人！真是烦人！一直自顾自的说个不停，你以为你是谁？
“你——”弗兰兹心中升起的怒气一下子就冲毁了他的理智，他不由自主的向前迈出了一小步。啊……这有什么好恐惧的？弗兰兹甚至开始有余裕在心中嘲笑自己的怯弱。
“真是愚蠢！蠢不可及、无可救药、罪无可恕的愚蠢！什么学院长！什么魔法师！回归神明的怀抱？这样的神明就让他见鬼吧！与魔族为伍？那又怎么样？与整天残害自己同类、只顾自己不管别人死活的人类相比，我宁愿和魔族为伍！嘴中说着什么人类的大义——什么守护人类、什么杀掉魔族，说到底换不是为了你自己的利益？还不只是你想去做！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却想着左右他人的命运、沉浸在自己拯救了人类的优越感之中：是啊，你当然把我杀掉，然后告诉别人：看！我杀掉了魔族的同伙！我自始至终是为了整个人类考虑！”
“难道我——我也不想让魔族祸害人间！可是我有什么办法！为什么偏偏只有我——只有我遇见这样的事！我有什么办法！”
弗兰兹越说越激动，越说越愤怒，他向着代表整个人类、人类最伟大的魔法师控诉，
“那么，你告诉我！遇到这样的事情——自己的亲人眼睁睁的在自己的眼前死去，就只是说一声‘这也是无可奈何的’，就好了吗！然后什么也不去做，只是接受他们的死亡，然后告诉自己‘我已经为你们尽力了’，这样就把他们从自己的世界中抹去吗？告诉我！告诉我！人类最强的魔法师、圣弗丽安娜学院的学院长！”
弗兰兹剧烈的喘息了起来，相比于他激烈的言辞，他盯着学院长的眼神也不甘示弱。
后悔吗？他不后悔！在头脑中，在菲敏死去的那一天，他就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这就是他的救赎！亦是他对于世界的反抗！
除了激烈的喘息声和外面爆炸似的暴雨声，屋子里一片寂静，只剩下学院长用着一副冷漠的面孔静静地望着这一切，他的眼中同样寄宿着无可更改的意志，弗兰兹看得出来，也感受的出来。玛菲艾尔斯静静地站起身来，用着一副失去了一只手臂、大半个被诅咒所侵蚀的身体，缓缓说道：
“不错，正因为自己是拥有力量之人，正因如此，一直以来我接受了这份傲慢，在漫长的岁月中苟活到了现在……在我的身后早已是尸山血河，我也亲手杀掉过身边无数在魔法中堕落的人，正因如此！我会守护整个人类，不会让任何威胁和平的异物存在，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踏上人类所踏之地的魔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