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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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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彰华断然拒绝道:“任何人都不可伤害她,违令者,杀!”

    陆吾见彰华斩钉截铁,皱了皱眉,“可是王爷,您之前不也是打算对白滢用刑吗,怎个如今又改变主意?”

    彰华望着玉壶天,嘴角勾起一抹意犹未尽的笑意,道:“对于白滢,本王另有安排。陆将军,本王丑话说在前头,此次出兵皇上将军印交予本王,说明重大事宜皆由本王做主,你上次自作主张焚杀白桓可既往不咎,但若敢动白滢半分手指,本王绝不轻饶。”

    “喏。”

    半夜,白滢从睡梦中惊醒,睁眼一看,竟是菱香。菱香身着夜行衣,喘气对白滢道:“公主,奴婢方才用熏香点晕了玉壶天周边的侍卫,眼下乃鸡鸣时刻,宫内的南翎守卫都会放松戒备,正是我们逃走的好时机。”

    白滢点头,起床换了身衣裳,果断与菱香溜出玉壶天。更深露重,萧瑟的秋风不时刮动白滢的衣裳,浸水般的凉意逼得她双手紧紧捂住前襟。由于两人从小在皇宫内长大,对宫里地形极为熟悉,混在宫人拉污垢出宫的车上后,不消半个时辰便逃出皇宫。

    一脱身,菱香便马不停蹄地拉着白滢往郊外跑,她们都知晓,燕王的人马很快就会追上来。但两人没有乘坐马车,且白滢不像菱香从小学武,跑了没几步就得歇下喘息,很是耽误进程。

    果不其然,在刚踏出汴都城门时,身后几百米处灯火闪烁,且有马蹄声,菱香跺脚道:“糟了,是南翎的人,公主我们得赶紧跑。”

    白滢拉住菱香的手,道:“菱香,我们得分两头跑,不然我脚步乏力,你迟早会被我拖累,到时谁都跑不了。”

    “公主,你说的是什么话,奴婢从小跟着你,你待奴婢就如亲生姐妹一般,哪来的拖累。”

    白滢目光坚定,拍拍菱香的肩膀,“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分头跑可以分散他们的注意力,如果我们都能脱身的话,五日后在郊外的那处水花小楼会和,若是落入燕王之手,那也是天意。”

    “公主!”

    “走啊,这是命令。”白滢推推菱香,自己率先往山崖的方向前进。

    跑到半山腰,白滢跌倒在地,身后的人马将她团团围住,她惊愕地看了周边,后退一步,手紧紧握拳。彰华策马上前,他手持长剑,剑锋闪着凌厉的光,他的神色如万重山般沉重,却未有怒意,目光反而带着难忍的爱怜。

    “滢滢,随本王回去。”

    “阿璟已死,何来的滢滢。”

    彰华从马上跳下,走到白滢跟前,“跟本王走,只有我,才能救得了你父皇。”彰华眼中的炙热逐渐燃烧,说完,不管不顾地将白滢拦腰抱起,对旁边石濑道:“阿濑,你带弟兄们先去山下等候,本王有话同公主说。”

    石濑退到一边,道:“喏!”应声后快步离开。

    白滢在彰华怀中挣扎,男子任她捶打,下颚绷得清冷而锐利,她哭泣道:“彰华,你放我下来。”

    已至日出时刻,天渐渐恢复光线,萧瑟秋风之中,几只飞鸟振翅而飞,似乎在逃离这肃然寂静的山峦。

    白滢无论如何挣扎,都无法逃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如同一只受伤无力的白兔,被野兽牢牢锁在怀中。忽而冲着后方喊道:“阿弼!”

    彰华回头,却未瞧见任何人的身影,白滢忽然蓄力咬住彰华的脖子,这一咬,倾尽身上所有力气,将积累下的懊悔与恨意宛如失控的洪水般难以阻挡地倾泻,彰华的脚一步步弯曲,疼得彰华单膝而跪,终于放开白滢,像是怕她摔着,彰华轻轻把她放在地上。脖子疼得发热,用手一摸,竟然生出鲜红的血渍。

    白滢顺势从彰华怀中挣脱,疾步跑开。眼看着跑了一段路就被彰华追上,忽而,脚下的一切让她胆战心惊,只见前方就是深不可见的谷底,对面的池水蜿蜒流下,自悬崖峭壁上坠挂,冲向深深谷底,激起层层水雾朵朵水花,似焰火纷纷扬扬地跳落,自己只要再踏前一步,就会跌进这深渊。

    望着距离自己十步之遥的男子,她眼中含泪,声音悲戚道:“彰华,与我而言,你就是一个侵略者,毁我白氏三百年的基业,父皇因你受辱,桓弟因你而死,从此你我,恩断义绝。”阴沉的天漂浮的云烟蓬松轻涨,在山顶上望着,云悠然飘动,感觉离自己非常近,仿佛纵身一跳,云朵便会来承载自己。

    彰华面容棱角分明,英气逼人,寻常人一见到他感受到的都是威严,深沉,可此刻他眼神却充满温柔,怜惜,出声时更判若两人,“滢滢,你先过来,我知你恨我,让你伤心,是本王对不住你。可本王已无法回头,统一中原,是我彰氏祖先的遗训,你要阿璟,本王可以给你,但你要本王撤兵,本王无法办到。”彰华再次伸手,缕缕白烟掠过掌心,清凉得心慌。纵然只是秋季,然而上方滚滚的云海,都在提醒她,白滢此时稍有不慎,便会掉下这冰冷刺骨的寒渊,有性命之忧。

    男子怕她冲动,目光犹如春风般冷静温和,心却忍不住紧张,可她却感受不到,声音依旧软糯,却冰冷的无半点温情:“彰华,是因我前世欠了你,你今生才要如此欺骗我,报复我?”

    彰华稍顿,嘴角认栽般轻扯,道:“滢滢,一切会好起来的,把手给我。”彰华向前走去。

    看着彰华一步步走进,白滢惊慌失措喊道:“你别过来……”不料却踩上一块石头,脚下一滑,整个人好不及防地掉下身后的深渊。

    彰华来不及等待远处赶来的石濑以及多名侍从,毫不犹豫地跟着跳了下去,身体不停地往下坠,也似一块石头重重砸进白滢的心里,她看着上方的男子对她狂喊道:“滢滢,本王不许你死。”

    许是累了,也就瞬间的事,白滢任由自己的身体被冰冷刺骨的池水包裹,一点点地被拽进无尽的深渊,一道青色的身影如水中银鱼般向她袭来,许是地狱的魔鬼在向她招手,疼的不是身体,而是心,她无力地闭上眼睛,坠入黑暗幽梦之中……

    “从此你我,宦海江湖,朝霞滔日,绀宇明月,茫茫红尘,迢迢紫陌,生生世世,两两忘却。”

    彰华,但愿你我再无来生,仿佛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是绵延无尽的空白。

    三月后,南翎郊外。

    白滢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映入眼帘的是月白色床帐,她微微侧头,屋内豪华宽敞,有几,有榻,还有置物柜,冬天的阳光清幽地洒在地板上,香炉堆出的层层烟霭,犹如片片清云填满整个屋子,白滢一嗅,这是淡淡的莲子香,尽管屋外寒风呼啸,但室内却温暖如春。

    她试着一动,身上的被子如蚕丝般柔滑,而她躺着的身下铺着几层厚厚的被褥,丝毫感觉不到僵硬。

    她怎么会在这里?

    她到底是谁,经历了什么?

    白滢敲敲脑袋,只觉一片空白,她应该是失忆了。环顾四周,隔着纱帐,那榻上好像有一个人影,侧对着她,那人正低头看书。

    那是自己的侍女吗?

    不对,那人身影高大,不似女子。

    白滢一愣,那是个男子。

    她艰难地坐起身,只觉头晕目眩,这才发现额头上缠着一层纱布,全身没有力气,又轰的一声倒下。

    顿时,只听“啪”的一声,像是将书籍放置桌上的声音,接着纱帐被挑起,映入眼帘的是一陌生男子的脸庞。

    白滢彻底愣住,此人是谁,为何在此。

    “你醒了?”

    彰华见她睁大双眼,眼睛一亮,立即来到她身旁,坐在床榻旁的圆席上,“滢滢,可还有何处不适?”

    言毕,又将手搭在她的额头,“嗯,烧已经退了。”

    他的关怀,是那么熟练与合理,语气十分温和,神色如冬阳化雪般暖意融融,就像一个焦急的男子,无微不至地照顾患病的妻子。

    他的目光深邃如幽潭,她几乎要被吸引进这深不可测的潭底。

    “你,你是何人?我为何在此?”

    她艰难开口,这才发现喉咙嘶哑,想来自己昏睡已久。白滢微微皱眉,想咳却咳不出来。

    “滢滢,你先别急,先喝点茶。”

    彰华从几上倒下一杯热茶,“你是南翎左相高正松之女高滢,亦是与本王有媒妁之言的未婚王妃,三月前你在我郊外府邸的高处摔落,当时情况十分紧急,好在医者抢救及时,将你从鬼门关拉回。医者说,你已无性命之忧,但脑中有一大块淤血,要恢复记忆,只怕很难。”

    白滢听得一片模糊,失忆?难怪自己想不起之前的事,“那你是?”

    “在下乃是南翎燕王彰华。”

    “燕王?彰华?”白滢呢喃道,“我怎么没听过这名字。”

    彰华听白滢这样说,似乎松了一口气,耐心解释道:“滢滢,你如今失忆了,自是任何人都不晓得,你先把茶喝了,润润嗓子。”

    白滢望着他,被他几句关心的话引得心酸,自己究竟经历了什么。

    见她接过茶杯,听话地喝起来后,彰华会心一笑,轻轻道:“滢滢,你此次新生,本王苦苦等候多月,好在,老天爷终于把你还给我了,以后无论发生什么,本王绝不放开你。”

    “新生”二字触动了白滢的心弦,她就像一个初降人间的婴儿,带着虚无的记忆与无知的未来来到这世间,“我这是在何处?”

    彰华顿了顿,微笑道:“这是本王在上宁郊外的另一处府邸,你喜欢安静,此处正适合你养伤。”

    他看着愣愣的白滢,宛如一股清泉流过心中。时隔三年,他终于能拥她入怀。记得几月前她欲哭无泪,夹在国仇家恨和昔日情谊之间,她完全可以假意与自己和好如初,利用自己对她的爱趁机杀了自己,但她没有这么做,宁可把命还给北齐也不愿欺骗他。看着滢滢伤情,他亦心如刀割。将她从水里救上来那一刻,他就发誓,这辈子再也不放手。哪怕她恨他,哪怕她已经许配给完颜弼为妻,他都不在乎。

    然在北齐寻的医者在为白滢诊断后,却摇摇头道:“启禀燕王,公主已无性命之忧。只是头部遭受水下淤石撞击,在脑中已形成血块。依微臣目前医术,尚无解决之法。公主只怕,会忘记前尘往事,失去记忆。”当时听完百感交集,前尘往事,他既盼着她能记起,又盼着她,永不再记起。如此也好,他可以带她回南翎,给她一个全新的身份。

    彰华目不转睛地凝视眼前的人儿,见她将茶水喝完后,又道:“你先等会儿,本王去唤医者。”

    看着离去的青年,白滢呢喃道:“高滢?王妃?”

    难道这就是她过去和未来的身份,方才的青年,于她而要是如此陌生,真要嫁与他为妻么。然而自己目前连亲人都没见到,孑然一身,不听信他又该如何,眼下只能先养精蓄锐了。

    不出片刻,彰华就带医者赶回。见账内的人影一动不动,他示意医者稍等片刻。当他撩起纱帐时,只见床上的人儿神情凝重,将双手叠放在膝头,宛如一樽白玉雕像般坐在那儿。他坐到白滢身后,用手轻轻抚摸她的头发,犹如呵护一只受伤的小猫,仿佛稍大点的动静都能吓跑她,感受到白滢身躯逐渐僵硬,青年温柔道:“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本王知你心情复杂,但是本王会一直守护你,不让你受伤害。滢滢,先让医者为你诊脉,好么?”

    白滢迟疑了下,点点头。

    医者走进纱帐,见一女子肤光胜雪,我见犹怜,哪里敢细看,低着头侧对着白滢为其诊脉,彰华在旁沉道:“大夫,如何了?”

    医者摇头叹道:“高小姐如今苏醒,微臣只需再开些补药养好身子,即可下床活动。但要化解脑中淤血,只怕茫茫天下,目前还找不出有此能力者,只能靠天意了,请王爷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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