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葬花亦心伤
“弈冰竟妄想将自己的孩子冒充朕的龙子,这是谋逆,难道不该杀吗?”祈佑情绪突然波动了起来,声音提高了好多。
我一直盯着他的背影,勾起苦涩一笑,“那样顶撞皇上,你不怕吗?”
“是该杀,但是你不该利用她对你的感情,对你的信任,这样比你亲手杀了她还要痛苦。”
“皇上可知道,当她在生命垂危之即,想到的依旧是皇上,她的口中不断念着皇上您的名字……她说她不要死,她不要再抛下你一个人继续孤独,她想一辈子陪着您……我看着她的血源源不绝的从口吐出,染红了整个衣襟,染红了我的双手。”
陪在我身边的也就只有她们两了,其他奴才都懒懒散散,对着我的态度也不如往常那么殷勤,对我的话置若未闻,似听非听。这也许就叫世态炎凉吧。
“侯爷和皇妃好兴致,深夜相拥游廊前,难免不让人产生遐想。”他朝我们两靠了过来,轻风吹散他披肩的发丝,更显潇洒扬逸。
“请让我留下自己仅剩的骄傲吧。”
“你们都退下吧。”我又端起杯中之茶饮下一口,香气扑鼻传遍口中。
养心殿只有几名侍卫看守着,我想,那些都是皇上的亲信吧。而我则以韩冥的亲信看守在外,正殿内只有皇上有韩冥,朱门微微掩着,露着一条不大不小的缝隙,我不住的朝那条缝隙中轻轻挪动着。竖耳倾听里边的动静。
我克制住自己颤抖的声音问,“我是不是很可笑?”
“但是,您可能会永远唤不会皇上的心……”
“她,说什么了。”
双手不住的扯着他胸前的衣襟,哭了出声,将泪水全都抹在他胸前,“他怎么可以这样践踏我们的爱情,他怎么可以!”
他轻轻拨弄着案上的茶盖,“皇上许久未来了吧。”一句话暗藏几层意思,我明了,亦轻点头,他又道,“或许……这对你是件好事。”
我不敢接受今夜发生的一切,我早就猜到不是吗?为什么还要如此心痛,纳兰祈佑,你想利用我扳道杜家,可以明确对我说啊。我会帮你的,可你为何要用这样的手段呢。你难道忘记了,你说过不再利用我的,难道我们之间的承诺就像过眼烟云?只要风一吹便飘散无踪?
“这不是蒂皇妃嘛!”他又是一声戏谑之语,目光深不可测,我猛的从韩冥怀中挣脱而出,慌乱的擦擦脸上的泪痕。
辽阔苍穹,千林白如霜。卧看碧天,云烟腌蔼间。
细叶舒眉,轻花吐絮,绿阴垂暖,只恐远归来。
“皇上打算拿皇妃怎么办?将她丢在昭凤宫永远不再理会?”韩冥声音中藏着隐隐的怒气,在皇上面前,他敢这样说话,是第一人吧。
“这两个月来,我真的冷静了许多,也理清了许多,我真的错的离谱。”冷不住的,凝望不远处粉白一片的桃林,来到这个皇宫有一年了。在这短短的一年间,我竟发生了这么多事,云珠的死,祈星的死,杜皇后的死,我册封为蒂皇妃,被人下毒加害,亲手拿掉静夫人的孩子,这一切的一切连串起来,竟是如此清晰。“韩冥,陪我去那片桃林走走好吗?”
“现在,你清醒了吗?”
临水夭桃,倚且酬春。千里暮云,瑶草碧何处。
我双腿突然失去了知觉,一软,便蹲在地上,韩冥的步伐停了下来。握着我的手松开,静静的俯视着我。
心婉突然朗朗吟道:
“然后你就找了尹晶,一个与皇妃同样有过人聪慧的女人,代替她来完成她未完成的事?”
他的双臂又加重了几分力道,用他的温暖安慰着我,我的泪水更如河水决堤,把我的恨全数涌出。
韩盟不语,回避着我的问题,似乎在考虑着我此话之意,又似在回避着什么。
韩冥向他行了个礼,“楚清王。”
待三人都远远避开,韩冥才与我面对面坐下,竟一把夺过我手中的茶,由于他的力气较大,茶洒出了一些在他袖口上,“好香的茶,你常喝吗?”
“听说,皇上很宠爱尹昭媛。”如今在说起尹晶,我已心如明镜,平淡无波。
我未再继续说下去,而是将话题调转,“你今日找我有何事。”
游廊百灯通明,灼灼映影,脚步声声荡。也不知走了多久,他才放慢步伐,领着我一步一步在寂静悲怆无人的游廊内走。脚步很沉重,握着我的手始终不放。
只见他的手轻颤,最后勾了勾嘴角,想开口说些什么,我抢先一步道,“我开玩笑的,侯爷怎么会知道呢。”
“还有静夫人的孩子,你早就知道那是她与弈大人的骨肉,你故意让她发现他们两人之间的私情,你要借她之手除掉静夫人与弈冰。但是让你没想到的是,她始终不忍心如此对待静夫人与弈冰,而是放了他们一条生路!”他的声音越来越大,如鬼魅之音源源传进我的耳中,我木然静站,静静的听着韩冥一声一声将我心中早就猜到七八分的真相说出。
“那毒有解药,只要救的及时,她绝对不会有事。”祈佑的声音略微的沙哑。
“朕……不想再将她牵扯进来了。”祈佑的声音依旧是淡漠如常,无波无澜。好久没再听到他的声音了,我竟是这样的怀念。
此次的我又是一身禁卫衣着,随在韩冥身后进入了养心殿,是我求他带我来的。因为我不愿在逃避,我想面对,我想知道一切,虽然,我心中已隐隐浮现了真相。但是我更想的是亲耳听到真相。
我放开自己一声轻笑,心中渐浮感动之情,“谢谢。”
他的脸上并未因我的话而有所变化,只是放下手中的茶淡淡说道,“是么。”
我讶异的瞅着她,“这词是你自己作的?”
“皇上认为,她若知道真相还会原谅你?”
隐隐青冢,画戟朱翠,香凝今宵,遥知隔晚晴。
没有拥有皇位之时,你不舍得拿我来交换。如今你拥有了皇位,却舍得拿我来交换了吗?
她用力点头,“这是奴婢昨夜想了一晚的词,就想着今日借它让您心情开朗些。”
不顾我能不能承受,而毅然对我用毒。
爱?
我端起亭桌上摆放的梅香酿煮香茶,放在唇边轻抿一口,我的心情顿时开朗许多。这是心婉每日为我调配的茶,很香很甘甜,最重要的是,这个茶名带有一个‘梅’字。
我只是云淡风清的洒脱,浮华一场,我费尽心机换来自己的心有不忍。若我够狠,现在的我依旧是宠耀一身的皇妃。可若真的狠下心,我就真成了一个世俗的女子,“记得吗?你曾对我说,上天赋予可我美貌、聪慧、善良。可当我被仇恨蒙蔽之后,我的才智尽被湮没,我沉浸于一个完美的梦中,再无与身俱来的灵气。”
“你似乎一点也不惊讶呢,但是我却很惊讶。”我抚弄着指甲上镶金细纹,凹凸之感,“皇后怎就料定我会拔刀呢?”
我与韩冥对望一眼,很契合的没有说话,因为我们知道,此时说什么都是欲盖弥彰。
他再次回避了我的目光,垂首道,“因为我相信你。”
“过些日子,皇上就封她为夫人,或许……正位西宫之人会是她了。”他有着担忧之情,说话时也是小心翼翼,生怕我的情绪会因此而有波动。
“皇上知道,那不是解药的问题!”韩冥声声质问着,“你可有考虑过,若她知道自己如此信任的人这样对她,她会有多伤心?你真的没有考虑过吗?”
“所以在那日我就已经决定不再利用她了,我要放了她。”
“皇妃,恕奴才多嘴说一句。两个月了,如今的尹晶已是九嫔第三等昭媛,皇妃败落失势,却至今未来瞧您一眼,亏您当日还将她推给皇上。她真是忘恩负义。”浣薇紧抿着唇畔,恼怒行于色。
我两置身在桃林间,枝上花如雪,似血染雪色,淡褪去。烟尽溶溶与谁同,暗凄断,无人说。“你知道吗,温静若曾来过。还记得她临走前对我说了一句话。”蹲下身子,双手拨开微湿松软的泥土,脏了我的手,却依旧不停的拨弄着。
“只要尹晶助朕除去了一切障碍,朕就会对她说出真相,她就是朕唯一的皇后。”
他苦笑一声,“若我怕就不会带你来了。”
他对我的爱,远不如皇权来的重要。
“冥衣侯这是在做什么呢!”清淡之声由我们左侧风雅传来,带着几分凌厉。
跟随着他,虚浮的踩着那步子,很有节奏感。
“是我错了……”我哽咽着声音,忍着从心底涌上眼眶的泪,强逼了回去。可是,泪终是滴落在手心。
“那就是打算不再管她了?”音量又提高了几分,“皇上当初打算牵扯她进来的时候为何不考虑着要放她?你可知道她为你承受了多少,她待你如此真心,凡事都为你着想。而你尽为了巩固您的皇位,吩咐莫兰将毒涂在佩刀上,而嫁祸给皇后娘娘,只为唤起她的仇恨,助你铲除杜家!”
“这是梅花酿茶,我每日都喝,现在已然成为一种习惯。”对于他的举动我只是一笑置之,“你知道吗,佩刀上的毒,是皇后所下。”
我中毒醒来那日,你为我流的泪,原来不是心疼我,不是怕失去我,而是愧疚。你对我的宠爱只是为了把我推向风尖浪口,用仇恨来蒙蔽我的心,你要用我来对付这后宫的势力。你竟如先帝对韩昭仪般,想用她来牵制皇后的势力。我在你心中的价值竟是这样的吗?
“关于静夫人之事,那个孩子……”他的声音突然延长着。
我与浣薇、心婉于昭凤宫殿后的飞仙亭静坐,骄阳煦暖和风吹,风散飞花絮渐飘。两个月,他再没来过,温静若小产之事已随着时间而淡去,竟没人再追究她的孩子到底是我害的还是自己摔的。弈冰也未再上表请奏彻查此事。如何平息下去的我不知道,但是平息之人定是祈佑,我知道。
我的声音刚落下,另一声起,“皇妃。”韩冥远远的叫了一句,我们一齐朝他望去,只见他悠悠而来,神色如常。
听着她的一字一句,我用力忽略掉心中逐渐开的酸涩,霍然开口道,“不做阿娇吟长门,不为飞燕乱后宫。不学独孤禁帝爱,不罕长孙尊为师。这是我封皇妃后每日对自己说的话,如今我失了皇上的宠爱,也绝对不会如历代皇后那般自艾自怜,妄想利用手段而夺回皇上的心。”
“哭出来吧。”他将我搂入怀中,轻拍脊背抚慰着我。
我再也忍不住,捂住颤抖的唇,抑制自己的哭声,不让自己的声音传出。原来,最傻的那个其实是我,我妄想着感情与仇恨可以并存,我天真的以为祈佑对我的感情是纯澈干净的。原来我们之间的感情还是抵不过皇权来的重要,原来我们的感情竟是如此卑微不堪一击。
爱?
“她说,她看见了将那封揭发云珠身份的匿名信送至百莺宫前的人,是徐公公。”我将纷铺在地的片片桃花拢于手心,再一片片的将它丢入那个不深不浅的坑,“一直伺候在养心殿,皇上身边的徐公公。”
只听见“咯吱”一声巨响,微掩的朱门被人用力拉开,一阵冷风吹打在我身上,未看清来人手腕已被人握住,扯着我就走,我必须放开步伐才能追上他的步伐。
“如今我失势,众人都避之惟恐不及,尹晶的叛离情有可原。”我将眸投放至微波粼粼的湖面,光芒因水波荡漾而刺着我的眼睛,微带疼痛。
爱?
既然,你已将我拉进局,为何半途又要题我出局?因为舍不得?也许真的是我不够狠,无法达到你的标准,所以你要放弃我了。尹晶,确实是个很聪明很有野心的女子呢,你很会挑人。而我从头到尾如一只猴,被你耍的团团转。
“是我。”毫不避讳的承认,对他我一直无隐瞒。况且,以他与祈佑的关系,又怎会不清楚其中之事,“我很奇怪,你竟与皇上一样,没有问我原因。”
心婉哀哀一叹,“我认为,您与皇上还是可以和好如初的。要不……您写首梅妃的楼东赋,奴婢给您送过去?要不,卓文君的数字诗也行。”她滔滔不绝的念叨着,想为我出主意。
或许,他更爱的是他自己。
“纳兰祈佑,你根本不配爱她,更不配得到她的爱。”一声怒吼响彻殿内,与我同站的几名侍卫皆打了一个冷颤,我更是无声的冷笑着。
“又或者,你根本就知道原因?”我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问了一句,笑容依旧如常,仿佛与他只是闲话家常而已。
韩冥点头,扶起略微有些站不稳的我,领我朝那片桃瓣纷飞的林中走去,粉白一片,飘然幽卧,倾国倾城。犹记得毁容后的一年多时间,在兰溪镇的桃花源是我过的最平静的一段日子。只可惜,我为了一段情而孤身来到皇宫,毅然放弃自己的自由,只为见他一面。但是,见面换来的是什么呢?
我与他一惊,齐目望去。
“冥衣侯,这可是后宫,您这样出现在此会害了皇妃的。”浣薇惊道,口气中全是戒备之色。
韩冥的视线在四周环顾了一下,“如今的昭凤宫早已不如前,一路上我一个奴才也没见着,你认为还会有谁注意我的到来?”
他重重的吐了口气,也曲膝而蹲,“爱上像祈佑这样的帝王,你注定要受伤。”
“那朕……就不对她说出真相。”声音片刻间的停顿,然后娓娓而道。
只见一身青衣的菱缎,风雅的淡笑望着我们两,不知道为何,在他眼中我却感觉到有暗藏的冷凛。不对,这不是我认识的祈殒。
“若拥有这个皇位,必须用你来交换,我宁可不要。”
对,自那日刀光对我说,是皇后在佩刀上下毒,我就起了疑心。杜莞怎么能料到我会拔刀,最了解我的只有祈佑。对,我是故意在众目睽睽下端着堕胎药去百莺宫,我的目的只为证实自己心中的猜测。对,我一直在怀疑祈佑,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他一手安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