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唯有香如故
他将手中沾满污渍的锦帕丢至地上,“我还真是小看了七弟,一直以为他清心寡欲,与世无争,却万万没料到,他比谁的野心都要大。”
酸涩之感涌上眼眶,心头一热,泪凝在眶。此词前断是云珠的相思之苦,后段却是我此刻最真实的心境。当我将目光从窗外收回来之时,云珠已经回首凝望我,眼眶也有一层薄薄的雾气。
“皇上,其实那日是静夫人先……”我想将那日的情况合盘脱出相告,我很肯定,云珠丝毫没在他面前为自己辩解过。
“皇上有赏,帽前金花两枚,嵌五等东珠两颗。”
当夜我就听闻一个消息,静夫人已怀有一个多月的身孕,皇上高兴之余设宴养心殿,请众妃嫔前去赴宴庆贺,毕竟静夫人是第一个为皇上怀上子嗣的妃嫔,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如今有了子嗣就能更加稳固皇室根基。
“奴才想问娘娘一个问题。”我没得到她的回应,但我知道她在听,就继续问了下去,“皇上真的只因你救过那位姑娘而册封你吗?”
“睡吧。”她爬下我的床榻,那一瞬间,我在她的眸中看见一闪而过的亮光,我的疑惑再次加深,一切似乎都冲着云珠而来,那么云珠到底因何事引火上身?难道她发现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其中的千丝万缕我怎么也理不出个头绪。
“我真的很佩服她的勇气,为了七弟竟然连命都不要了。”祈星突然叹口气,“那日我是特地想要将你灌醉,我只想知道云珠的真实身份,我没想到你对我毫无隐瞒,你怎能这样信任一个,一个一心想利用你来扳道当今皇上的人呢。”
听完他的话,我不语,算是默认吧。虽然他的棋艺堪称一绝,我若要赢他也没多大把握。但他毕竟是九五之尊的帝王,我若尽全力却不小心赢了他,龙颜大怒,又要拖我下去杖责六十大板。我可没那个胆子去挑战皇上的威严。
“如果皇上能赢了雪海,臣妾就服输。”她突然起身拉过我的手,轻轻将我推到皇上面前。
“为什么要叫殒呢?”
云珠的晕倒将原本打算于百莺宫安寝的祈佑改变心意,他顶着漫天小雾赶到翩舞阁,我瞧见他凝望云珠的目光,是心疼,是自责,还有愧疚。
“不……不要请……御医。”云珠着急的接下我的话,此时已语不成句。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我无力的后退几步,再无多余的力气站正身子,他……怎么会知道。
“当后来,父皇开始信任他,慢慢将兵权转交于他,我就想到揽月楼那场大火,有能力让揽月楼突然着火,又让所有人误以为潘玉已死的只有父皇一个。这一切都告诉了我,父皇想将皇位传给祈佑,其用心良苦连我都妒忌,从那一刻起,我就放弃争夺那个宝座。”他的神色哀伤,语气中也有着不甘心。
他没有躲,硬生生的接下了这一巴掌,他笑了,“你果然有个性,不然祈佑不会为了你而谋划弑父。”
她缓缓将身子坐正,再慢慢瘫软倒进椅中,沉沉的闭上眼帘,不再说话,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想知道真相的话,随我来。”南月的唇边勾起一抹轻笑,笑的娇媚,我也笑了,我果然没猜错,她真的是奸细。祈星派来的奸细是吗?那么就由她带我去揭晓这个谜底吧。
人面桃花,宫寂悲怆,红墙朱门,庭院深琐。
“沈询?那么皇上……”他突然轻笑,放下酒杯凝望着我,眼中有着了然,我看不懂,我的思绪已经无法思考,最后倒在桌案上,不醒人世。
那一刻,我真的动摇了,很想开口答应,但是我的心不允许,不允许我的心里装着祈佑却与韩冥在一起,不允许我抛下身边孤立无援的云珠而离开,所以我拒绝了,狠狠的拒绝了。
我藏于衣袖中的手缓缓握拳,刚才那份伤感哀伤,我真真切切的体会到,那是压抑许就已死亡的心,因他的目光再次获得重生,那种久违的心动,可以称之为幸福、甜蜜吗?那一瞬间……属于我的也仅有那一瞬间的注视而已。
“云珠到底是谁。”他倒下一杯酒一口饮尽。
我不发一语的走出锦承殿,他的话深深敲打在我的心上,不可能,祈佑怎么会为了我……他怎么会为了我杀先帝,难道从头到尾错的人是我?我根本不该自以为是的离开皇宫,我根本从一开始就该与祈佑站在同一站线上,我根本不该懦弱的退让以为这就是为祈佑好,我……我在祈佑心中的地位,真的比他父皇还要重要吗?
笑语渐渐飘散在梅林,无限蔓延至最深处……
“你凭什么这样说。”
“朕现在让你赋词一首。”他似忽然兴起,又似故意刁难的出了一题。
落花飞舞,寒光掠影轻罗衫。
她吐出一口凉气,轻靠上锦衾貂毛椅上,似乎累了。我至她身边轻轻为她捏着双肩,让她缓和倦态。
这次的晚宴在祥和安逸中结束,静夫人由皇上亲自送回百莺宫,其他嫔妃也都各自回宫,而韩太后却将绣昭容叫住,喊望太后殿,一路上她也只是闲话家常的慰问几句,也无锋芒毕露的问题,但是我知道,绝对不止慰问几句这么简单。
“那日祈星还告诉朕,你就是潘玉,他以为找个声音、背影与她神似的女人来到朕身边,他的计谋就能实现?”他突然笑了起来,我却完全怔住,祈星……祈星?
“你的胆子还真大。”他的声音似乎永远都是淡雅如水,清风遐迩,听不出喜怒,这才是他最可怕的地方。
静夫人,鼻腻鹅脂,香培玉琢。邓夫人,娥眉颦笑,唇绽如花。
“你的声音很像……我的一个……朋友。”他解释着,仿佛怕我会误会些什么。
深深的吸了口气,才吟念道:
“不玩了,又输。”绣昭容将手中的棋子丢进盒中,棋子间的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就因为他知道是父皇一手策划了揽月楼的大火,盛怒之下杀意顿生。”
我的声音引得他猛然回头,“潘……”声音却哑然而止,尴尬的望着我,我笑望着他,“只有香如故,说的很不错呢。”
雁单飞,泪落无痕,凄凄魂飞苦。
听完这个旨意,我的手一松,瘫坐在地,冷笑。他以为云珠要的是身份地位吗?我的不谅解,我的恨立刻涌上心,全归咎于祈佑。他为什么不请御医来为云珠诊脉,他为什么到此时都不愿给云珠一句体贴关怀的话语,他为什么……要将云珠推开。他是一国之君,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那他费尽心机登上皇位又有何意义。
依旧紧闭双目,闭口不答任何一个字,但她胸口紊乱的起伏已经给了我答案,云珠,真的是个很单纯的孩子,连骗人,都不会呢。
当我再次踏入锦承殿之时,祈星依旧在殿中央摆放了一张小桌岸,四个家常小菜一壶陈年花雕,尾随在南月身后朝他走去,他斟上一杯满满的酒端至我面前,我立刻扬手挥开,酒杯从他手中飞出,洒了满满一地,玉杯在地面来回翻滚了好几个圈才停住。
云珠也发觉这古怪的气氛,霍然出声打破,“皇上,她的棋艺不错吧。”
在与韩太后低语的他突然转头朝我这望来,目光琐定的不是别人,正是我。也许是被他仿若深潭的眸子吸引住,我一时竟忘了移开目光,就这样静静的与他对视。
手中的动作僵住,怅然侧首仰望窗外,苦涩涌上心头,却悠然一笑,“后面几句俗的很。”
翌日,专候养心殿的总管太监徐公公带着皇上的册封圣旨绣贵嫔为绣昭容的旨意来到翩舞阁,后面还有二十来个太监宫女手捧珠宝绸缎而来。
我谨慎的问,“被谁害死的?”
我与南月伴着她至养心殿,里面云云众妃已不下二十人,个个美艳绝伦,争相斗妍。坐在皇上左侧的正是当年的韩昭仪,如今的韩太后,她已三十有余,依旧风华绝代,冰肌玉骨,只是眉宇间少了当年的风情万种,妩媚娇柔,多了一份成熟老练,肃穆严谨。右侧坐的是祈佑的皇后杜莞,她一直温莞煦笑,神情自若,当了皇后就是不一样,学会了冷静自持,这么多年来,她一定收敛了不少。杜莞下首是一脸疲倦却依旧自负的温静若。
知道云珠一脸惨白的从太后殿内走出,脚步虚浮,目光呆滞,我担忧的伸手想去扶她,却被她一把甩开,我怔然的望着情绪波动变大的她,更肯定了我的猜测。云珠一定知道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其牵涉了韩太后、韩冥、明太妃、祈星、灵月、甚至……祈佑。那么,到底是什么秘密,竟然牵涉了这么多大人物。
“我真的很好奇,你如何一夜间让绣昭容得宠。”南月好奇的挤到我床榻上询问,满脸期待着我会告诉她。
以祈佑的聪明才智来看,不会不知道祈星的野心,那么现在的祈星正处在悬崖边缘,只要祈佑下定决心推开他,他就会陷入万劫不复。可是这一年来,祈佑不仅没有着手对付这个对自己极有威胁的哥哥,反而是将灵月公主赐婚于韩冥,他难道不怕韩冥倒戈,与祈星连成一线对付他?他到底想做什么,云珠与这场宫闱争斗又有何关联?
“那日揽月楼无故发生的一场大火,潘玉被活活烧死在里面,当我赶到的时候,清楚的看见一向冷静自持的祈佑激动的望着那具面目全非已被烧焦的尸体,流下了几滴眼泪。当时我就奇怪,他为何而哭,为你吗?那么你是他什么人,你们之间又是何关系,但是我却没有多加细想。
“香雪海?”他的眼睛一亮,猛将双手握紧我的双肩,微疼。我蹙了蹙娥眉,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不自然的笑了,“我太激动了。”
“做奴才的还是守好自己的本分为好。”口上虽是训斥警告,但是心中却也顿然生疑,云珠竟与韩太后也有牵扯。
“好了,后宫这些琐碎之事朕没有兴趣知道。”声音中夹杂着不耐之色,显然他早就了然这后宫妃嫔间的相互争斗谋权,他只是充耳不闻罢了。“陪朕下一局。”
他将半倚着的身子坐正,细细的打量着我,目光炽热灼人,我的手心、额头已溢出冷汗,他,到底在看什么。
我冷笑,他的借口也太牵强了吧,先帝是他的亲生父亲,他答应要传位于他,祈佑根本没有理由害死先帝,更何况,天下人都知道,先帝是积痨成疾而病逝。
“你错了,我并不是真的想将你的身份告诉他,那日我是这样对他说的‘你有没有觉得绣昭容身边的奴才很像潘玉,或者就是潘玉’,你知道,我这句话无疑是要将你变成他怀疑的对象,毕竟南月已经遭到怀疑,我不能让她被怀疑,所以只能将你推了出去。”
今夜我本想为云珠盛装打扮一番出席晚宴,她却拒绝了,她只让我为她稍加施粉掩去疤痕。我知道她的用意,她不想与众妃争奇斗艳。在这后宫能有像云珠这样没有欲望、心机、城府的女子已经寥寥无几了。
莞尔一笑,将溜至腰间的被褥往上扯扯,“娘娘原本就天生丽质,一朝得宠很平常啊。”
“你猜,太后、侯爷与娘娘在里面说些什么。”南月将头凑了过来问我,扰乱了我的心绪。
云珠,你真的……好傻,好傻。
当我还未将问题理清时,云珠瘁倒在地,寒风晓雾,暗尘飞舞。
皇上勾起一笑,“你的棋艺还稍欠火候。”拿起手侧的汉玉壁杯,小吮一口香茶。
“你深有感触?”听着她的话,我才惊觉她一点儿也不简单,她到底是什么身份,来到翩舞阁又有什么目的。
“为什么。”此刻的我心中只有这三个字要问。
我微恼的望着一脸诡笑的她,“你很想知道?”
他侧头想了想才脱口而出,“殒,你叫我殒吧。”我点点头,心中也了然,他不想我知道他的身份,那我就当作不知道吧。
“的确不错,但是,不是棋艺,而是心思。”他犀眸依旧徘徊在我脸上,“一边要考虑着如何应对朕的攻势,另一边还要考虑着如何不着痕迹的输给我。”
“传朕旨意,”祈佑突然松开她的手,由榻上起身,转而望窗外漆黑的夜色,“绣昭容,温婉端庄,聪慧灵巧,深得朕心,册封为正一品绣夫人。”
“你那首词未完吧。”她的声音很低沉,此起彼伏显得飘渺不真实,“在皇上面前不便吟出,在我面前也不行吗?”
我垂下头,泪水沿着眼角滴至冰凉的地面,水渍在地上蔓延了好大一片,我的泪不是为祈佑不能认出我而流,而是为祈星,原来,他一直也是在利用我,他故意将我灌罪,想套我的话,那句“能与之结为莫逆知心之交,无关风月,乃我之幸。”真是一个天大的笑话,我真没有想到,出卖云珠,出卖云珠的人,是我,竟然是我。
……
他见我不说话,以为我默认了,口中却传来一声细微的叹息声,似乎有些失望,“你,现在就离开翩舞阁,离开云珠。替朕给祈星带句话,安分一点,朕对他的容忍已到底极限。”
我见他双手握拳,“杜芷希!”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吐出这三个字。
我莞尔一笑,他竟然还沉浸在母亲死亡的伤痛中,“你的母亲,她一定很美吧,像梅花一样,想必为品性高洁之人吧?”
为情累,雨若悲秋纷飞孤城壁。
“雪海,怎么办呢,我对你很好奇。”她虽蕴着笑,但我却能体会到她那张笑容背后深藏着的苦涩,“虽生得一张普通的容貌,却无法让人忽视你的存在,你身上那股高贵出尘的气质莫说本宫比不上,就连静夫人也稍逊三分。言谈举止更是风雅犹绝,文采出众,诗词精湛,实乃奇女子。可你为何入宫呢?为何又要帮我呢?为何你能引得一向冷静的皇上动容呢?为何……我对你似曾相识呢?”她似在低喃浅吟自语,又仿佛在向我质疑询问。
“你那位朋友,是谁?”我若有所思的问了句,我的声音他还记得呢。
“只要你愿意,我现在就向皇上要了你,你就不用再承受如此伤痛。”
我一直低着头,凝望手中紧捏着的酒杯,而杯底早已见空,我一声苦笑,“是的,我爱他。”
他过了许久才平复自己的心情,“我都不知道为什么会与你说这么多话,或许……是你的声音太像她了吧,你叫什么名字?”
她白了我一眼,“你只会敷衍我,早知道就不问了。”她挪挪自己的位置,又朝我靠近了一些,小声的问,“你到底是绣昭容的什么人,为何这么卖命的帮她?亲戚?姐姐?”
他听完我的话后就笑了,笑的轻狂,夹带着几分凌傲,这样的他,我第一次见。
“我问你为什么。”我再也克制不住心里的激动,朝他大吼而出,他为什么连我都要利用,皇位真的能令人丧失理智,出卖灵魂吗?
我上前就给了他一巴掌,“纳兰祈星,我看错你了。”
“对,你说的一点也没错。”我很佩服他的才智,原来是我小看了他,一直以为他只会打仗,对于皇室中复杂的争斗根本一无所知,是他隐藏的太好,还是我太相信他了。
我不自然的坐下,身子在椅子上轻挪了一会儿,我从没想过,今日可以面对面的与他同坐对弈,颤抖的从盒中取出一枚白子,轻轻的落在棋盘正中。
“雪海。”
祈佑依旧没有吐出只字片语,我的心如刀割,不好的预感涌出,似乎……似乎……我不敢相信的摇头,他真的要将云珠推上绝路吗?“不……你不能死。”我大喊一声,冲跪到榻前,紧紧搂着她,生怕一松手,她就会永远闭上眼睛,“娘娘只不过是患了小小风寒,喝几副药就会好了,怎么会死!”
倾国倾城也枉然。
我的声音哑然而止,阁内骤然沉寂无声,却见祈佑豁然弹身而起,“你的词,还未赋完。”这一声惊了云珠,也惊了我。我们怔怔的望着情绪略微有些波动的他。
祈佑紧紧握着云珠的手,仿佛有千言万语要说,口中却没吐出一个字。
“娘娘一连四个‘为何’,奴才该如何回答您呢?”我怅惘一叹,心愈发压抑躁动,是被这个皇宫所逼吗。心头仿佛有一块千均大石压在我心头,我无法移动它分毫。
“不可能,我的心只有一颗,它全给了一个人,那就是纳兰祈佑。”
“你都知道了。”他勾勾嘴角,神情淡漠,不喜于色。
“雪海,在她们中,是不是我最丑?”绣昭容的一声低唤将我敲醒,我仓皇的移开目光,不自然的回道,“娘娘,您一定要有信心。”
他凌厉的盯着我,似不罢休,启开唇想再问,却有一个比他更快的声音由外边传来,“皇上,静夫人在御花园昏倒了。”
“对,很美很美,也正因为她的美,被人害死了。”他的声音突然夹杂过一丝恨意,也惊了我,袁夫人是被人害死的?不是难产而死吗?
“是么?”他突然松开了手,我整个人重重的跌坐在地上,疼痛又臀部蔓延至全身,我凝眸笑望他,带着一丝嘲讽,“绣夫人如今已危在旦夕,您还有心抓奸细。”
倚门望,凝眸思语,郁郁殇红颜。
想到此处,我不禁伤感,脚也克制不住的走了进去,使劲腿开朱门,走了进去。如今的长生殿已物似人非,可惜了这片香雪海,再无人欣赏了吗。漫步进这片雪海林,却看见林中还有一人,不是祈殒还能有谁?我没有想到,四年前在这个梅林初次遇见他,四年后又再次在此遇见他,真的很巧。
此局,我们下了一个时辰才结束,我输他十子,“皇上棋艺精湛,奴才献丑。”我即刻从椅子上起身。
“两年前,身强力壮的父皇突然染上了痨病,身子不行了,每日不断轻咳,愈发的严重厉害,所有御医都说父皇是劳累成疾。一年后,父皇病逝养心殿,当日,主治父皇病情的刘御医也消失了,我的疑心又起。我把目光盯上了这几年一直伺候父皇起居的云珠,为何会突然被册封为贵嫔?于是我将南月安插到她身边。”
“皇上有赏……”
梧桐临风枝摇散,晚来溢清寒,稍拢衣襟御小寒,随着太后至金碧辉煌,庄严肃穆的太后殿,韩冥就迎了出来,我一见到是他,立刻低下头不去注视他,心中又想起中秋之日他对我说的话。
“皇上,奴才的已然赋完。”我平复心境,倩兮一笑,保持自然之态。
我笑着点头,是我太愚蠢,“为什么要将我的身份告诉祈佑。”
他掐住我的手却更用力了,“你与祈星什么关系,他为何要帮你送信。”
“主子……”云珠突然一改称乎,唤他为主子,“云珠不怕死……只是舍不得主子呀……您孤寂了一生,云珠真的不忍心离开……”她眉头因疼痛而深锁,目光涌现。
她躺在软榻上不住的轻咳,这个病情从我第一日来到翩舞阁就头警觉,我多次劝她请御医,她却怎么也不肯,总说是小病,“皇上,请为御医给娘娘瞧瞧吧!”
“皇上有赏,金凤五只,嵌五等东珠二十五颗,内无光七颗,碎小正珠一百二十颗,内乌拉正珠两颗。”
“在一场意外中死了,你知道她真的很像我的母亲,真的,很像……”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小到我根本听不见。
连五日,皇上都亲临翩舞阁,宠幸绣昭容,甚至下完早朝都直奔翩舞阁,与之闲聊对弈品铭,每日来翩舞阁拜访的小主、妃嫔更是络绎不绝,顷刻间,绣昭容的势头将静夫人的光芒压下。
“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着风和雨。”他轻喃着陆游的《咏梅》,我朝他走去,顺势将此诗后半节接了下来,“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我看着他们两和睦甜蜜的相处着,心中的开心却多过苦涩,这样的情形真像四年前啊,云珠的那句“只求今生能伴在姑娘与主子身边,别无所求。”至今仍令我记忆犹新,现在我们三又重聚小阁,虽然你们不识我,但是能伴在你们身边,此生我亦无憾。现在,祈佑与云珠,就是我的主子。
为情伤,泪似轻纱飘风随影去。
她即刻点头表示她的好奇,“若普通之事根本无须将我们支开留在殿外,肯定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我用力想抽回手,却怎么也无法挣拖,“奴才不懂皇上的意思。”
我心下拿不定主意,便侧首望望云珠,却见她薄笑点头,示意我可以赋词。我收回视线,静静的闭上眼帘,那一瞬间浮现在我脑海中的是中秋之日,云珠于庭院中痴痴守望的孤寂身影,倏然睁开眼帘,脱口吟出:
仅在一夜间,绣贵嫔连晋三级为昭容,位仅次皇后、三夫人、昭仪。所有的人都不敢相信,这样一个身份卑微,容貌丑陋之人竟能得到皇上如此的宠爱,奴才们更是众说纷云。他们只知道在中秋之夜,皇上抛下最为宠爱的静夫人而在未泉殿宠幸了丑绣贵嫔,却没有人知道其中真正缘由。
疏影横斜惜腕露,百卉千花含风露,繁霜滋晓淡月知。
“那你的名字呢?”虽然知道他的名字,但是我的身份是雪海,我与他只是个陌生人而已。
皇上若有所思的望了我一眼,“她就是那日冒犯静夫人的奴才?”犀利的目光来回在我身上打转,我慌乱的低下头回避他的目光,“正是奴婢。”
直到阴山之战,你就活生生的出现在我面前,求我放过卞国丞相,那你与连城又是什么关系,为何又要躲着不敢见祈佑,揽月楼那场大火又是怎么一回事,是谁的杰作?”他将一个个问题清晰的分析出呈现在我面前。
皇上最终还是与静夫人的奴才芷清匆匆离去,我只是嘲讽一笑,昏倒这个借口虽不够新鲜,但是他还是去了。选择权在祈佑身上不是吗,他因为在乎她,即使知道是假,却还是选择去了。绣昭容并不是特别在意他的离去,或许她认为现在得到的恩宠已经够多了,她真的很容易满足。
杜芷希,祈佑的母后?怎么会是她?我还想开口问,却霍然禁口,不能再问下去,否则会被他怀疑的,那么,要找真相,只有我自己去寻找了。
那日在锦承殿的一幕幕突然由我脑海中闪过……
望着如今的翩舞阁,早已不同往日,可是我却忧心了,锋芒毕露很容易腹背受敌,况且云珠在朝廷上根本没有一支可以支持她的后盾,很危险。
“为了我?”我像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疯狂的笑了起来。
“因为我出生那一日,母亲就薨逝,父……亲就为我取名为殒,已此来铭记我的母亲。”
“皇上有赏,金嵌珊瑚项圈一围,嵌二等东珠五颗,五等东珠两颗。”
此时南月优雅的上前一步,朝我轻笑,“我曾向王爷描述过绣昭容的病,竟出奇的与先帝的病一模一样,只是轻重而已,所以她一直不敢请御医,生怕遭人怀疑。那你知道这个病为何在云珠身上也有吗?皇上的御膳,奴才们都必须事先试吃,以防有人下毒加害,她就是每日为先帝尝那些有毒的菜才患上此疾,而菜里的毒,正是她每日一点一点的加进去的。”
他突然紧握我的手腕,鹜戾冷凝的望着我,“你是谁!”
“不然他为何要弑父,这个皇位迟早是他的,他为何要冒险犯天下之大不违,万一输了,他将会万劫不复。我现在只有一个疑问,父皇为什么要放你一条生路,不干脆杀了你。”
黯然回首,轻舟泛水水空流。
“你很奇怪我是如何得知你与祈佑的关系,又是如何得知你的真实身份,父皇又为何因你而死吧。”他轻笑,收起激动的情绪。
我全身僵着不敢动,也不敢抽回手腕,无力的回望着他质问的眼神,张了张口却无法吐出一个字,他认出我了吗?我的心里有些期待。
我仔细望着她的表情,想从中寻找出端倪,“你想多了,只要主子受宠,奴才当然也就沾光了。”
“我知道你不相信,但是你必须信,父皇就是纳兰祈佑害死的。”他恨恨的瞪着我,食指一伸,笔直指着我,“始作佣者就是你,潘玉!或者称你为馥雅公主更为恰当吧。”
他淡漠的目光突然转为伤痛,后转为疯狂,“因为他害死了父皇。”他双手一挥,掀翻了桌上所有的盘子,“噼里啪啦”摔在地上发出骇人的声响。
他的眼中突然闪出一丝无措,迷茫的望着我,“你……”他突然伸手想扶跌在地上的我,我倏然甩开他的手,很用力的甩开。
“让开!”我心情躁动,口气冰冷。
“当然是从你那位胆小懦弱,又贪钱的父亲潘仁那得知。”他从怀中取出一方锦帕擦拭着手中因锨盘而沾到的油渍,“我一直奇怪你与他的关系,根本不像父女,那夜我就连夜派人将他远在苏州的妻子,女儿掳来,逼他讲出你的身份,他害怕之余将所有的事合盘拖出,你与祈佑的身份就已了然,那么你到底是谁?于是我派人拿着你的画像四处打听,终于在夏国的一位官员口中得知,你就是夏国曾经的馥雅公主,那么你来亓国的目的就是为了复国而来,你与连城的关系就已昭然揭开。”
“云珠……是沈询的女儿,她的命运真的很不幸,你若能帮到她,就帮帮她吧。”我又为自己斟上一杯酒饮下。
我猛然从地上爬起来,傻傻的望了他一眼,提步就冲出寝殿,南月却在外面将我拦住,她用奇怪的目光望了望敞开的宫门,再望望我,“你去哪?”
这些就是祈佑的后宫啊,皆是天资国色,令人看一眼都已难忘。我不禁昂首望着居于龙椅之上的祈佑,俊雅秀目,龙章凤姿,皓齿朱唇,眸若深潭,神仪明秀,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王者气派,令人只可远观,而不感亵渎。
阁内檀香阵阵扑鼻,金猊香炉余烟袅袅轻散,笼罩着四周,温馨之感油然而生,皇上下了早朝又来到翩舞阁小坐,突然兴起竟与绣昭容对弈棋局。我在一旁伺候着,目光也一直停留在棋局上,她已经连输三局了,这第四局怕是又要惨败,皇上用引蛇出洞的计谋将她一步步诱进自己的圈套,最后将她的白子逼入绝境。
那夜皇上与我一同陪伴在云珠的床榻边伴她入睡,一刻也没有合眼,在沉睡中的她很安详,只是时不时轻咳几声,在安静的寝宫内格外响亮,回声蔓延到最深处。“皇上你走吧,这里有我照顾着。”
“那么,你如何找到答案的?”我僵硬着声音询问道,我总认为祈星了解我、体谅我什么都不会多问,原来我错了,他不是不问,是将所有的疑惑放在心里,欲后去细查,我却傻的认为,他将我视为知己朋友,多么可笑。
一阵轻笑逸出口,我低着头,依旧没有说话,原来是我的奢望,他怎么可能认出这样的我,在他心中我早已死去,“他派你来翩舞阁监视云珠的?”
当我停住步伐举目而望之时,我竟在不知不觉走到长生殿宫门外,如今先帝已故,此处已是一片凄凉,就连个守卫都没有,我踌躇着望着此处,考虑着要不要进去。或许……
她微微低着头,轻摇头,“你认为她能受宠多久,一个月?半年?在这后宫三千佳丽中,多少莺燕,而娘娘她既无倾世美貌,更无靠山,终会被皇上遗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