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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鸳鸯碎红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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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暗自一悸,深望其眸,欲从中寻到此话的真假用意。

    黄道吉日,三王大婚,盛世空前。来来往往的奴才脸上无不透露着洋溢的笑容,亓国这三王一同大婚还是头一遭,奴才们也就格外细心,生怕出错。都端着盘点捧着喜烛,纷纷朝景仁殿而去,放眼望去,整个西宫都披挂上红锦喜帕,熙熙攘攘的官员都捧着厚礼前来道贺,可是大家都被一个难题给卡在宫门外。

    “难道只因为我是公主,就要肩负起复国的重担,难道只因为我像袁夫人,就要做皇上的妃子帮助你们?你们只想到,这个女人能帮我们完成自己所不能完成的事,却没想过,这个女人愿不愿意。”隐忍多年的泪终于划落,一年前父皇母后在我面前的惨死,我都没落一滴泪,因为我告诉自己不能落泪,否则就无法肩负起这复国重任,可是今日我才发现,我真的肩负不起,真的好累。

    黄缎金凤锦袍,丹眉凤目,可亲而不可近的雍容华贵,柳眉下的眸子流露着昭昭恨意,她紧握住一为身着银甲站衣男子的手说,“弈冰,一定要保馥雅万全。”

    “傻珠儿,你不懂。”我将发梢的朱钗取下,置放妆前道“这新娘子的势头要是被道贺的姑娘盖了去,是不吉利的。”

    “皇位……”我低低轻吟这两个能令人丧失心魄不顾一切的字眼。

    “你的伤应该痊愈了吧?”我说的自然,他的眸子却一变,浑身的戒备又充斥着四周,望着他的眼神,仿佛下一秒就会拧断我的脖子。

    “那么你对祈佑的心意呢?”我无法接受她这样无私的对待我,她也是个十七岁的姑娘,她也与我一样,从小就家破人亡,我能得到这么多人的心疼,那么她呢,她为何就不能心疼自己一回。

    “馥雅,若侥幸可逃过一劫……定要记住父皇、母后、以及所有血溅甘泉殿将士们的亡灵。”她用尽全力保留下最后一口气将话说完,才放心的将眼睛闭上,倒在我们面前。

    云珠走至衣柜前取出一套叠放整齐的浅青色百蝶衣,望着她的举动我问,“为什么。”

    我还在想是不是就在揽月楼呆着,哪都不去时,云珠就已将我盛装打扮好,头戴五凤攒朱钗,斜绾朝天翡翠挂玉簪,衣着缕锦百莺穿花荷衣,裙边轻系紫绦百心结。她满意的在我脸上这瞧瞧那瞧瞧,害的我全身都不自在。

    “真的不要了吗?”我不能确信的又问了一遍。

    “若拥有这个皇位,必须用你来交换,我宁可不要。”清切真实的语气让我安心的闭上眼帘,他,真的为了我而放弃争夺那个皇位吗,我始终不敢相信,这样一个有着雄才伟略的男子会为了儿女情长,将梦随手丢弃,我能相信他吗。

    他眼中闪过异色,随后轻抿唇角,幽沉凝视着我说,“今夜我哪都不去。”

    “姑娘把衣服换下来吧。”她答非所问,口气平静无伏,我连忙又问道,“告诉我,这是为何?”方才祈佑的突然出现,我就猜到今夜的一切定是她安排的。

    仰头朝黑暗中由黑暗中走向这的男子,冰冷的眸子,黯淡的神色,羁傲的语气,心下一凛。待近,方看出他的脸,韩冥。我又是一阵笑,我终于想起在什么地方见过他了,我怎么早没想到,他就是我进宫第一日救下的那位刺客。

    我愣了愣,看着一脸失望的云珠,难道她……“祈佑娶的可是杜丞相的千金,怕是将来没好日子过了。”我连忙将话题转移到杜莞身上。

    东宫未泉殿祈佑,西宫景仁殿祈殒,侧西宫锦承殿祈星,这哪一方都是他们得罪不起的主儿,去了这处又顾不上其他两处,都恨不得可以分身三人同时赴三殿观礼,为了这个问题,大多数官员都在宫门前徘徊不定,窃窃讨论。

    “姑娘您扪心自问,今夜如此折腾自己,到底是为谁,是西宫景仁殿的这位王爷,还是东宫未泉殿王爷。”她又一次试着将我手中的酒杯夺下,却轻而易举。

    我沉默了好久,才深深吐出一口气,对于她的质问我只觉得很好笑,“为什么我就不能和俗世上的女子一样呢?我也是个普通女子啊。”淡淡的语气从我口中吐出,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道,也不管云珠听不听的到。

    全身僵住,用不敢置信的目光紧盯着她毫无温度的美眸,我突然一阵冷笑,用力将门关上,将她阻隔在外,我背靠其缓缓滑坐在刺骨冰寒的地面。

    冥衣侯,我救的人果然是个大人物。

    他握起我冰凉的双手,一语不发,似在犹豫。突然又像想起了什么,将依旧靠坐在地上的我扶起。“全身都湿透了,不怕着凉吗,还不去换身干净衣裳。”

    “不行,大婚之日你在众目睽睽之下来揽月楼已经犯了后宫的规矩,若一夜未归,明日定然引起渲然大|波。”勾起淡淡一笑,声音中有着连自己都能察觉到的苦涩。

    “对了,楚清王的王妃是……”我小声问起,祈星与祈佑的王妃我都知道,惟独祈殒的王妃我至今都还不晓,或许是我不敢问吧。

    他在岸上似笑非笑的俯视着正在水中挣扎的我,这四周根本没有踏脚处,很难上岸,很想叫他拉我一把,却被他戏谑的表情给气到,始终不肯出声求救。

    “从现在起,馥雅,你自由了。”将为我拭泪的手收回,唇边如钩的弧度扬起,笑的凄殇且柔情,“你不欠我什么,从来不曾欠过。”沉甸甸的分量含在其中,我的心下一动,他是要放弃了吗。

    “这正是,一双笑靥才回面,十万精兵尽倒戈。”云珠摇头晃脑的背起诗词来。

    “没想到,潘玉你这般自负的女子竟也会吟出如此消极的诗来。”

    “杜莞的脾气我们可是都见过的,所以……祈佑是不会喜欢她的!”我别有深意的将话带出,云珠却又陷入一片沉思,望着她的沉思,我也陷入了沉思。

    与他对视良久,终于还是我先妥协,他的眼神实在让我全身冷栗,便想起身离开这里,他却猛按住我的胳膊,力气之大让我紧皱眉头。

    我心下一冷便放弃了挣扎,慢慢沉入水中,无尽的黑暗涌入我的思想,就连呼吸都无法控制,祈殒大婚,潘玉溺水而死,多么可笑。可为何就在这死亡的边缘我想到的竟然是那个一直利用我欲登上皇位的男人?

    有人在敲门,一声一声急促响亮,我丝毫没有理会,只是紧紧环住自己,任吵杂声充斥着我即将崩溃的灵魂。终于,敲门声已遁去,但是,窗户却被人撞开,一个身影由窗口翻跃而入,闯了进来。我泪眼婆娑的仰头凝视着来人,脸色惊变,竟然是纳兰祈佑。

    “我叫你放开我!”实在忍不住疼痛,也不管他有着侯爷的尊贵身份,朝他怒吼。

    我无力的走进屋内,云珠却站在门槛外,我惨淡的望她一眼,张了张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却幽幽开口对我说,“姑娘,你太令我失望了。”

    我置若罔闻,摇摇晃晃的从桌案前站起来,云珠立刻搀扶着我怕我跌倒,我却将胳膊从她手中抽回,淡淡的说,“里面太燥热,我出去吹吹风!”没走几步又回过头猛盯想跟随我的云珠说,“不准跟着我!”

    他与我并肩蹲在岸边,细细凝视水面,我望着他水中的倒影,“侯爷为何也出来了?”

    “哎,不可一世的潘玉也会有这么狼狈的一日。”他竟然开始感慨起来,原本气愤的我却将怒火转为悲伤,最后眼眶一涩,是呀,我怎么也会有这样狼狈的一日。

    “来人,送潘姑娘回揽月楼。”他喊来两个奴才将我扶回揽月楼,云珠却始终跟在后面,一句话也不说。

    无奈朝她淡笑道,“今个又不是我大婚,你将我打扮的这么美做什么?”

    晚秋烟寂寥,微凉风飘袂,修竹绕回塘。

    能得到皇上如此赏识的姑娘,想必不凡,听云珠说起,我都心动想去瞧瞧她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同时也决定今夜去景仁殿参加祈殒的大婚。

    “离人无语月无声,明月有光人有情。”或许这句更能体现出我此刻的心境吧,蹲下身子,指尖波动平静的水面,涟漪泛滥蔓延,冰沁透寒。

    而我,同他们一样在考虑该去参加哪处的婚礼,照礼说我被韩昭仪安排住在西宫,就该去参加祈殒的婚礼才是,但是我真的不愿见到他大婚时笑容满面的样子。去东宫那是更不可能,我与皇后的关系都僵到这样的程度。那侧西宫?不行,灵月长公主对我敌意颇深,怕是前脚才踏进大殿,后脚就被她给轰了出来。

    红影拂动,一帘花梦,金猊熏彻,烛光摇曳。

    幽寂长亭月映霜,北风吹尽枝香絮。

    “放开我!”我用力想甩开他的手,却全属徒劳。

    他蹲下身子与我平视,我的目光随着他的举动所牵动,他伸出温热的食指将我颊上的泪痕抹去,沉眸哑然道,“所有计划,停止。”

    现在云珠就像偷了糖被抓住的孩子,不知所措的望着我半晌,最后才凄然淡笑,“只求今生能伴在姑娘与主子身边,别无所求。”

    身子一紧,我已牢牢被他圈入怀中,下颚轻抵我的额头,我安心的靠在他怀中,听着强健而有力的平稳心跳,心竟然隐隐作痛,此刻的我才敢承认,今日所有的失态之举,并不是因为祈殒的大婚,而是祈佑的大婚。

    “还好没在西宫闹出人命。”韩冥单腿跪在我身侧,见我转醒终于重重的吐出一口气,原来这个冰块也会有紧张的时刻。

    “我果然没高估主子对您的心,他是真的很在意你。”她向我明眸巧笑,纯净亦若雪,我馥雅何其荣幸,能有她陪伴左右。

    他并未介意,忙唤道外面的云珠,待云珠小心翼翼的迈进屋,祈佑又深深望了我一眼,才离开。

    “不要了。”薄笑中含着三分轻狂,“一直以为,皇位是我一生所追逐的目标,现在却发现,原来我是可以轻易放下的。”忍不住一声低叹,柔意流转,轻然如风。

    “你若敢泄露出去,你会死的很难看。”他冷声警告,语气有着不容拒绝的霸气。

    一夜无眠,唯闻楼外风高露冷,屋内频烛盖影。

    “你……”我颤动着双唇,先是不可置信,随后再浮起黯然之色,望着一脸担忧复杂的他,心中竟连苦涩都淡了。

    我站在回塘边凝望着水中那弯蔼蔼柳月悬挂头顶正上方,与我的影子一同映在水中,我不由发出一阵轻笑,“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呢喃一句,可惜有影无酒,白白浪费了李太白先生这么好的一句诗。

    她“噗嗤”一笑,拿起玉梳顺顺我的流苏,“可不是,那时还以为她会成为太子妃呢,兜兜转转却成了主子的王妃。”

    一想到他对我的利用就会不自觉的难受,也只有他才能牵起我内心极度隐藏的怒火,一直拿喜欢祈殒当做我不顾一切回到亓国的理由,却没发现,最想念,最挂念的人依旧是他。始终忘不了我们之间的合作关系,告戒自己我们是在互相利用。对于我不顾一切的帮他,总爱把报恩挂在嘴边,不愿承认,是怕受伤吧。

    双手环膝,将脸深深的埋了进去。云珠的声音又在外面响起,“一直以为姑娘是拿的起放的下,很有理智的女子,却没想到,您与这俗世上的姑娘是一样的。”

    倏然从他怀中挣开,方忆起今日是他的大婚之日,鸳鸯红帐,洞房花烛。“你该离开了!”

    “姑娘你别喝了!”云珠用力想将我手中的酒杯夺下,但我死捏着就是不放。

    “心疼,心疼姑娘。”很简单的四个字,却藏着多少隐忍、辛酸、以及退让。所以她早就通知祈佑来揽月楼,再故做对我失望,要逼我当着祈佑将心里的话说出。这一切,只因她心疼我,心疼到连她沈家蒙受的大冤都不顾了吗。

    今夜的新郎官在众人的拥簇下被大臣们频频灌酒,而本来欲是想前来一瞧多罗郡主的样貌的我,却因晚到根本没见到她的样貌,她早已被送入寝宫。本想转身就走,想想也罢,人都来了,若是就这样转身离去显得我太没规矩了。于是就步坐在殿内最角落,猛盯着笑的格外潇洒的祈殒,桌上的山珍海味我一口也没动,反倒是烈酒一杯又一杯的下肚。

    胸口仿若窒息般缓不过气,耳旁传来许多零碎不堪的吵杂声,我一阵猛咳,有冰凉的东西由胃中划入咽喉,最后沿着嘴角划落。我睁开眼睛,迷茫的望着一张张正俯视我的人。

    “姑娘还不知道吗?是多罗郡主纳兰敏。”云珠很惊讶我的问题,发出连连感叹。“这位多罗郡主是皇上于民间微服私访时收的义女,‘才思细腻,必为大事者’是皇上对其下的批语,自她被封为郡主以来就很少露面在宫中。在众人即将她淡忘之时,她竟一朝被选为王妃。”

    我瞧见云珠,她的表情竟一反常态,怔怔的站在韩冥身后望着我,那种神色竟然是失望。

    “我不喜欢热闹!”依旧无起伏的声音,可以看的出来,从头到脚冷的像个冰块的人怎会喜欢热闹吵杂的地方。

    “姑娘,您真的要去景仁殿?”云珠喃喃自语,声音细如蚊丝,沉思了会又道,“如果可以的话,珠儿很想去看主子大婚。”

    “母后……”我喃喃想冲到母亲身边,却见她一个用力将丝毫未有防备的弈冰推开,银光一闪,划破暗夜,一把匕首已完全没入腹部。血,缓缓渗出,滴在暗青的理石板上。

    他的眼中突然闪过笑意,我心中一凉,好诡异的笑容,接着,胳膊的疼痛消失,他的手已经将我松开。正当我得意之时,整个人重心不稳摔进了池塘,我灌了好几口水下肚,我竟然这么蠢,忘记自己正身处岸边,难道真是喝醉了?

    低头瞧瞧自己的衣裙,才想起我刚是被韩冥从池塘中救起。又看看他那赤红新郎锦缎袍因我刚才靠在他怀中,而染上一层水渍,尴尬的将双手缠绕身后。

    “我们姑娘自然天成而为美,就算不戴这些行头都要把新娘子的光彩给盖下去。”她说的话甚为可爱,逗的我原本比较烦闷的心情顿时开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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