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观海听涛
自从跟了朱木运,耿朝忠就发现,朱木运生活中的一举一动都平凡自然毫不出奇,但仔细研究就会发现,他看似无意的举动其实又带着极强的隐蔽性——比如刚才那个拐弯的动作,如果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朱木运又要沿着南北向的中山路回家。
“耿哥,你还是晚点上去吧,所长正在上面训人呢!二队的项奉把张好古张爷的四房给睡了!今天一大早张爷就派人递了名贴,老大的脸都要气青了!”刚上二楼,王鹏就从休息室里跑出来,十分殷勤的跟耿朝忠汇报情况。
信号山距离中山路其实并不算太远远,总的来说都处于老德国租界范围内,黄包车拉着耿朝忠跑了仅仅十分钟,就已经隐隐的看到了信号山的山脚。
不一会儿,目的地到了,耿朝忠看到朱木运已经从山脚下沿着小道向上爬,连忙从后面跟上去。
“怎么了老大,你不爱我了吗?”耿朝忠稍微愣了一下,就又开始满脸戏谑的贫嘴。
走出四方路派出所大门,拐了个弯以后,朱木运来到南北向的中山路上。其实打黄包车根本不用拐弯,这只是朱木运的一种习惯而已。
不过现在耿朝忠这个三队队长有点名不副实,自从方志同走后,也就王鹏一个跟班而已,好在这王鹏自从钻了下水道后似乎开了窍,一门心思认准了耿朝忠,鞍前马后的颇为卖力。
“说吧老大,你今天让我去信号山干什么,不会是让我去观察天象吧?难道你在遥远的欧洲有一艘装满金银财宝的货轮要进港了?哈哈哈哈!”耿朝忠咧嘴大笑,似乎对自己开的这个玩笑十分满意。
车夫心领神会,低头跨步,大力向前。
“好嘞,谢谢袁大爷。”耿朝忠边说话边噔噔噔往上走。
“啊?”这回轮到耿朝忠目瞪口呆了,因为朱木运的神情实在不像是说谎。
耿朝忠简单和王鹏聊了几句,就又开始往上走,刚走到三楼所长办公室门口,就听到椅子倒地的声音,赶紧推门进去——朱木运一米八的肥大身躯把项奉紧紧的压在身下,一耳光接一耳光的照着项奉的脸扇,嘴里喊着:“让你帅,让你帅!老子今天就让你帅到姥姥家!”
“你怎么知道?”朱木运睁大了眼睛,满脸诧异的反问。
其实这山并不算高,海拔98米而已。只是由于岛城南面靠海,地形多丘陵,所以在丘陵里矮个拔将军,弄出了这么一个信号山。当然,真正的高山还得继续往东跑,到了崂山才算能看到真正的山。
“对啊,张爷早就不待见那婊子了,要不也不会半年不登门……”项奉顶着一张不逊色于朱木运的猪头还在那梗,耿朝忠二话没说,冲上去一脚就把他踹出了门外,紧跟着就关上了门。
……
耿朝忠心想,他也不再说话,亦步亦趋的跟在朱木运后面。
当然,更大的原因可能是因为今天就要见到赵老头了——信号山所在的龙山路和赵春来提及的龙口路可以说咫尺之隔——不过这点耿朝忠是绝对不会承认的。
与朱木运相处的越久,耿朝忠就越明白这个人的可怕。他绝对不是大家看上去那个笑容可掬的无耻胖子,而是一头披着猪皮的狮子。不过,这个可怕的家伙既然有求于自己,那么也就变得不那么可怕了——所以,耿朝忠依然肆无忌惮地开着玩笑。
项奉的一张俊脸早就成了猪头——可怜项奉也算是个高大汉子,但是在朱木运身下简直就是个小鸡仔,看的耿朝忠一阵寒碜。
要挑明了吗?
“小耿,所长今天看上去心情不是太好,你注意着点。”刚走进派出所门口,老袁头就好心地提醒耿朝忠。
“看到你就烦,你特么越来越没大没小了!”朱木运坐在那里,满脸不耐烦的表情。
朱木运神情一滞,似乎被耿朝忠说到了痛处。
“走吧,出发!去了你就知道了!”朱木运站起身来,飞快的脱下警服,换上了他习惯的长衫,别说,这身黑色长衫真的让朱老大看上去瘦了不少。
一路上跟着朱木运肥硕的大屁股逐渐上升,没多久就来到了山顶。朱木运坐在靠南的一个大石头上,远远地看着波涛汹涌的晨浪,遥远的天际线边隐隐有几艘小舟出没,应该是出海打鱼的渔民回来了。
“你说,小耿,这片海最终会属于谁?”
“哦,这样啊,鹏,晚上交了班来找我,咱俩一块去喝酒。”耿朝忠拍拍王鹏的肩膀,把王鹏乐的满脸花。
自从那天大巡逻以后,朱木运就在耿朝忠的建议下,把警员常态化的分为三组,周丙任一队队长,项奉任二队队长,耿朝忠自然就成了当仁不让的三队队长了。
耿朝忠赶紧上去把朱木运推开——必须推,朱老大二百斤的吨位,拉是肯定拉不动的。
“为什么不让高耀祖开车,而是坐黄包车?老大,我倒无所谓,关键是拉你的黄包车夫吃得消吗?”
朱木运一直走到一条小巷口,毫无征兆的坐上了路边停靠着的一辆黄包车,低头吩咐了一句,完全没有等耿朝忠的意思就直接扬长而去。耿朝忠连忙有样学样的坐进了路边的一辆黄包车,说了句:“跟着前面那辆车。”
不过朱木运没有回话,依然沉默的走在路上,头顶依然戴了那顶文明帽,似乎在思索什么事情。
今天早上9点要去信号山气象台,陪朱木运登山,下山后可以放半天假——这是朱木运早就说好的。毕竟这一个月来耿朝忠也确实够累的了,除了白天上班,每天晚上还要和高耀祖从六点“打架”到九点,耿朝忠的身体早就吃不消了。
“老大,如果一个人不停的强调他是什么,那么只能说明他的内心对他所强调的东西很不自信——一个真正的外国人绝对不会反复强调他是一个外国人,因为那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消消气消消气,所长您大人有大量,饶他一回,来来去去就是鸡|巴上那点事儿,我看张爷也没正经把那小红仙儿当回事,要不早登门了,也不会光递个名贴。”耿朝忠嘴里说着话,手里却不停,连拉带拽把朱木运安置在了椅子上。
“呸!”朱木运狠狠地啐了耿朝忠一口,“如果不是我还算是个歪果仁,还真的接受不了你这种说话方式。”
还比如他经常在办公室里把风纪扣解了又开开了又解,看似是一种极度无聊的动作,但是耿朝忠知道,朱木运这是在练习自己手指的灵活性和手速,这样在必要的时候,他可以飞快的打开任何一把锁或者精确的掐死任何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