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08
吃过早饭后，周寓换上t恤和休闲裤，随意打理了一下头发，太久没这么穿，镜子里的自己怎么看怎么别扭。
平时因为工作需要，他都是穿西服打领带，发型收拾得干净利落，老罗不喜欢他那个样子，见一次数落一次，自然也不能以那个形象去见老罗。
提着蛋糕走进曾经就读的学校，周寓感觉恍如隔世，哪怕打扮得像个学生，气质上也跟校园格格不入。
心底莫名焦躁，现在回学校复读还来得及吗？
后天才正式开学，学校里一个学生都没有，来到教师办公室，老罗正埋头工作，其余老师在闲聊，看到周寓，愣怔一会儿，想起他是老罗曾经的得意门生，都朝他展露笑颜：“这不是周寓嘛？来探望老师？”
周寓笑了笑：“对啊，老师们好！”
看到老罗抬头，他径直走上去，把手中的大蛋糕往桌上一放，眯眼一笑：“老罗，这么久没见，你还是这么帅气。”
老罗伸出食指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完全不吃他这套，没好气道：“肯来见我了？现在知道读书的重要性了？”
“读书当然是头等大事，我之前不是迫不得已嘛。”
老罗懒得揭穿他：“迫不得已？当年老师同学都愿意帮你，你自己非不要，拿自己的前程去赌，后悔了吧？”
周寓厚颜颔首：“后悔了，悔不当初，是我不识抬举。”
老罗叹气，椅子往后挪了挪，侧身看着他：“你就是不来我也会去找你，正好省得我跑一趟，你知道吧，学校只能给你保留一年学籍，现在回来，开学正好能进复读班。”
周寓蹲下来，双手叠在桌面上，下巴往胳膊上一枕，继续不识抬举问：“老罗，如果我要去外地复读，程序上复杂吗？”
老罗表情凝住，他对周寓的家庭情况一清二楚，以前是单亲家庭，现在是举目无亲，去外地复读？
“你在外地还有亲人？你想去哪个城市？选好学校了？”
听这语气转学籍似乎不复杂，周寓来了精神，忽略第一个问题，直接回答后两个：“我想去c城，c大下面的附中。”
“c城……”老罗沉吟片刻，“澄海附中啊，我在那里倒是有熟人，不过我得提醒你，机器不转就生锈，复读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儿，澄海附中好是好，但是毕竟比不得在这里，这里的老师对你的情况也都熟悉。”
“我知道，但是我跟别人约好了要去c城。”
老罗威胁似的指指他：“你小子，在外面谈恋爱了？”
“没，你都没谈恋爱，我怎么敢？”
“拿我消遣？跟谁约好了去c城？肯定是你小子喜欢的人，别以为我不知道。”
周寓咧嘴一笑，露出齐整的大白牙，没反驳也没承认。
他是个随遇而安的人，既然命运一直在把他往那个方向上推，那在他看来，去c城也只是顺势而为。
出了学校，陈晓百正好打来电话。
“周寓，晚上来搭把手呗。”
他打着电话走到路边，伸手拦了俩出租车：“搭什么把手，你不是有兼职了吗？不是不需要我了吗？”
“嗐，那些人没一个靠谱的，刚刚才跟我说不来上班了，今天又是周末，晚上忙得不行，让我上哪儿找人顶班去？”
“师傅，去城中村。”周寓关上车门，思索片刻，对那头说：“兼职你还是得继续招，我要去c城复读了，以后也不帮上你什么忙了。”
“什么？”那头石破天惊，嗓音差点喊劈叉，“你认真的吗？复读为什么要去c城？y城的学校是都倒闭了吗？”
“……有别的原因。”
原因一，他的亲爹在那儿，原因二，夏秋翌在那儿，原因三，他本来考上的也是c城的大学，去那儿是迟早的事。
“什么原因？”陈晓百一顿，恍然大悟，一拳头砸在大理石桌面上：“我知道了！夏秋翌是吧！昨晚你们干嘛去了？在一起了？我就知道！”
“别乱讲话，没在一起。”
“没在一起你会被他拐跑？你为了他居然抛弃我，我是你发小，从小玩到大的发小，我就这么不值钱？重色轻友！见色起意！”
周寓觉得好笑：“之前是谁让我试试的？”
“你这叫试试？我让你试试的时候可没让你赔上身家性命。”
“我本来也没什么身家，我家到时候就交给你了，有事没事去帮我看看。”
“鬼才帮你看，气都气死了！”
那头啪地一声挂断，俨然气坏了。
周寓发笑，刚要收起手机，又一个电话打进来，看到来电显示，他笑容僵在脸上。
是老杨，自从上次给他放长假后就被放逐，还以为老杨就这么放弃他了。
接起电话，那头传来老杨低沉浑厚的声音：“周寓啊，有空吗，来我家吃个午饭吧。”
上次叫他去家里吃饭是为了化解和阿飞的矛盾，这次又是为了什么？
正好借这个机会跟老杨提离职，周寓挂断电话，跟司机说：“师傅，改道去荣成花园。”
老杨在y城成立了一家娱乐公司，专门培养小童星，小杨就是他自己一手栽培起来的。
听说他在c城也有产业，不知道是真是假。
车子开上一条平坦宽阔的大道，拐了个弯上山，最终停在一座大门前。
佣人阿姨给他开门，领着他去往后院，后院植物繁多、品类丰富，一座欧式花厅内摆了张三米长的餐桌。
老杨端坐在桌前，周寓到的时候小杨正好起身，擦了擦嘴离开，不怎么待见他。
周寓跟他擦身而过，走进花厅看向老杨：“您找我？”
老杨摊手，示意他坐下，佣人阿姨随即撤掉小杨吃完的食物，换上新的餐具，屁股刚沾椅子，一盘牛排套餐端到他面前。
“上次你给那个小朋友担保的事就算了，今天找你来是为了别的。”老杨开口。
周寓看了眼老杨身后的助手，那个人手里拿着一个文件袋，那个文件袋似乎是老杨请他来这儿的原因。
“阿铭现在主要在c城活动，需要个助手保护他的安全，阿飞和阿铭关系虽然好，但没你有头脑，遇事也不够冷静，你从十七岁就在帮我做事，这次我想把你放在阿铭身边。”
阿飞和小杨在一起那就是吃吃喝喝，老杨心里明镜似的，这是要让周寓去看着小杨，给他当卧底呢。
他没动面前的牛排，直言：“杨老板，这个事我恐怕不能答应你，我已经决定回去复读了，今天过来也是来跟你辞职的。”
老杨手上动作一滞，看了他一眼，放下刀叉：“你还要回去读书？”
“嗯。”周寓笑笑，“总不能一辈子就这么混过去。”
老杨面色凛然，凝思几秒，说：“你要想读书我可以给你介绍学校，读传媒专业怎么样？以后出来也能继续帮衬我。”
商人就是商人，短短几秒钟就把他的职业生涯都规划好了，周寓心底苦笑，看来老杨没那么轻易放他走。
可他铁了心要走，老杨又能拿他怎么样呢？只是顾念着那份恩情，周寓不打算用那么强硬的方式。
“我打算重新高考，学校那边已经帮我处理好了。”
参加高考还要再花一年时间，他相信老杨没有耐心多等他一年。
果不然，听说他要参加高考，老杨表情垮下来，拿起刀叉，低头继续切牛排，考虑着要不要再尝试说服周寓。
许久，他淡淡道：“既然你去意已决，我也不好继续留你，以后别忘了经常回来看看，要想回来我也随时欢迎。”
周寓暗暗松了口气，辞职这事儿就算成了，哪怕，老杨对他这个决定看起来很不悦。
但也在他预料之中。
从荣成花园出来，周寓感觉身上的重担瞬间卸下，空气和阳光都让人心旷神怡。
在老杨身边待了这么久，形形色色的人见得多了，古古怪怪的事应付惯了，让他常常忘记自己的年纪该干什么。
报恩不是件轻松事儿，在老杨提出要包揽他的将来时，周寓差点以为自己这辈子都要卖/身给杨家。
所幸老杨没有强留他。
兜里手机震动起来，周寓掏出一看——夏秋翌。
他腾地坐直起来，接起电话，双目透过挡风玻璃盯着路面，提起十二分精神调整到最佳状态。
“怎么？昨晚的饭没约成，今天要再约一顿？”
那头轻笑，传来夏秋翌柔柔的声音：“今天是约不成了，等你转学到了c城我们再约啊？”
周寓一愣：“你知道了？你怎么知道的？”
夏秋翌站在阳台上，眺望整个y城风光，手指在栏杆上漫不经心敲着：“晓百哥告诉我的，之前我们留了电话，他给我打电话了。”
周寓心跳瞬间漏了一拍，陈晓百该不会跟夏秋翌胡说八道了什么吧？
“他跟你说什么了？”
“他问我用的什么邪术把你拐跑的。”
周寓老脸一热，臊得摸了摸鼻子：“那个，你别听他胡说八道，我去c城还有别的原因。”
夏秋翌沉吟，声音轻得像一缕暮色中的薄烟：“嗯，我知道。”
还有别的原因，那至少其中有一部分原因和他有关。
周寓困惑，他知道什么啊就知道，他的身世连陈晓百都不知道。
那头语调轻快：“那明天中午一起走吗？”
“啊——”周寓还没想好什么时候走，夏秋翌这么一问，他倒是很想痛快应下，可惜：“我东西还没整理，还不能确定，等我确定了再告诉你，如果赶不上，等我到了c城再联系你。”
“这次不会骗我吧？”
“我什么时候……”周寓扶额，“啊，知道了，不骗你，怕你再从楼上跳下去。”
“这次不会了，你要再骗我就把你拉黑，当作没认识过。”
够狠啊，这小孩。
周寓嘴角漾开一声笑：“行，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其实要处理好y城的事也容易，复读钱不是最主要的，他可以边勤工俭学边复习，大不了学习上多花点心思。
难就难在，他走了，之前跟着他的潘署一伙人怎么办？
之前阿飞挤兑他挤兑得狠了，潘署气不过，带着几个人掀了阿飞的麻将桌，在场子里打了起来，最后还是到荣成花园、靠老杨出面才和解。
现在他拍拍屁股走了，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阿飞那伙人不会给潘署他们好日子过。
可他也不能把潘署拴在裤腰带上带走啊。
y城地势最高的山顶别墅内，夏秋翌挂掉电话，垂眸看了看下方忙着搬运的工作人员，回头面对空荡荡的屋子，心里也荡起一阵穿堂风，把所有留在y城的记忆全部清空。
手机发来一条信息，是托福和sat的出分邮件通知，还没点开姑姑的电话就来了。
“小翌，恭喜考试通过，什么时候回来啊？”
“这边房子已经卖掉了，明天中午的飞机回c城。”
他顿了顿，整理好情绪，又说：“姑姑，我不想出国了，我想转学，你帮帮我。”
“转学？”夏湘芸手中的网球拍往架子上一插，“什么意思？”
“我要转到澄海附中，要参加高考，还要在国内上大学。”
“什么？”夏湘芸被他突然的想法吓一跳。
又以为他是开玩笑，拧开水瓶盖喝了口水，打趣道：“怎么？国际学校不想读也就算了，还要放弃留学去挤高考通道？你爸知道不得气死？”
“所以才请姑姑帮我啊，姑姑也不想夏州峰被气死，对不对？”
看来是认真的，夏湘芸端正态度：“那是你爸……哎算了算了，说说你为什么要去那个学校，总得有个理由吧？”
夏秋翌微微有些迟疑：“要去追我喜欢的男孩子，姑姑会理解我的吧？”
“……”
她看了看旁边的躺椅，她不爱运动的女朋友脸上罩着个大墨镜，正在闭目养神。
自己树立的“好”榜样，还能说啥？
她倒吸一口凉气：“夏秋翌，你可要想清楚了，你是真的喜欢那个男生吗？”
“是。”
如果不是喜欢周寓，他也不至于撒那么低级的谎，骗周寓说自己在澄海附中读书。
不管周寓去c城是不是有别的理由，对他来说，这是一个难得的信号，这个信号是绿色的，周寓给他开了盏绿灯。
既然试探成功了，临门一脚了怎么能怂？所以，他也要去澄海附中。
那头夏湘芸默哀：“夏秋翌，你这下是真的要把夏州峰气死了。”
夏秋翌轻笑，他早料到夏湘芸不会反对。
那头情绪还算平和，他趁热打铁：“那转学的事就拜托姑姑了，还有那两条跟着我的尾巴，麻烦姑姑也帮我处理掉吧，整天‘少爷少爷’地叫，烦都烦死了。”
“那你也得跟我保证，万一穿帮了别拉我下水。”
夏秋翌微笑：“只要姑姑能让那些人从我身边消失，夏州峰就永远不会知道，我也就不会穿帮。”
夏湘芸翻白眼：“你就使劲折腾我吧你。”
“我怎么舍得，姑姑可是我在世上最亲近的人了。”
夏湘芸心口一酥：“哎哟哎哟，可别给我肉麻了，有空把那个男孩子带来我看看是正事。”
“追到手了一定带给你看。”
“追人这种事我们夏家可没有孬的，别丢我们夏家的脸哦。”
夏秋翌哼笑，那倒是，追到脾气最火爆的女导演黎愿，这件事不知道够她嘚瑟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