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快传御医
“无鸡鸭也可，无鱼肉也可，青菜豆腐不可少。烧酒不行。”刘远一脸认真地说：“侍郎大人，应这样读才对。”
“侍郎大人，你错了。”
说着说着，刘远的声音突然高了起来：“你坐着官桥出入之时，可知很多士子在烈日寒风中靠着双腿行走？”
“人的一生，又有几个青春年少？而这些，就是为了你一个所谓的规矩，一个所谓的兴趣。”
问问题的时候，刘远还是笑眯眯的，一问完问题，刘远的面色突然变了。
“你红袖添香享受识文断句之乐时，又知不知大多数寒士是扎紧裤带，饿着肚子去识文断字的？对你来说是乐趣，对别人来说，那是折磨，你饱读圣贤之书，不思进取，不作变通，明明可以把学问变得简单易懂，偏偏以一己私心，妨碍天下士子进步，实则包藏祸心。”
“还有……”
刘远一念完，周世石就感到有点被雷击中的感觉，他明白。自己掉进了刘远的文字游戏，像这种句子，同样的字，只要断句不同，就会有两种不同的意思。而两种意思。却是天壤之别。
“题目已经在侍郎大人手上了。”
周世石有点不屑瞄了刘远一眼，冷冷地说：“老夫还以为是什么文章要请教呢，没想到，竟是这般简单，你实在太小看老夫了。”
“皇恩浩荡。皇上体恤老臣，虽说是从三品官员，却按正三品领取俸禄，日子还算过得去。”
刚才是自己大意了。只想着用最快的速度识文断句，然后嘲笑他学业不精，一时不觉，没推敲出它还有另一种不同的意思，对，再来一次，只要再来一次，自己用心推敲，再不给这小贼机会。把丢了的面子找回来才行。
这有什么难，这么简单的，这小贼竟然不会？
周世石一下子怒了，大声地应道：“有什么不敢说的，我有一房正室。四房小妾，家中有庖丁二人，杂役十二名，丫环婢女八人，不算多，也就马马虎虎的水平。”
“啊……”
“什么？错了？”
这个刘远，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自己的权威，这让周世石极为不爽，他知道，要不把刘远折服。自己这张老脸一出去，肯定被人笑得直不起腰呢。不行，说什么也要好好教训他一顿才行。
“说一套，做一套，心口不一，如果你真的那么有规矩，那就像圣人所说的，清心寡欲，把俸禄捐出去，把娇妾送走，把婢女解散，和普通士子一样粗茶淡饭，这才是名士，这才是名节，你做得到吗？”
“你……”周世石气得差点晕倒了，刚才自己说的就是这个，刘远说不是，现在自己按刘远的说话，他竟然又说错了，不由气羞成怒，指着刘远骂道：“翌子尔敢调戏老夫，可怒也，可怒也。”
那纸上写着：无鸡鸭也可无鱼肉也可青菜豆腐不可少烧酒不行。算起来，也就二十一个字。
周世石下意一看，正是刚刚在阴沟里翻了脸的那二十一个字。以为刘远暗讽自己“老马失蹄”一事，不由勃然大怒：“你以为我老得记不住不是，刚才你不是说了吗，无鸡鸭也可。无鱼肉也可，青菜豆腐不可少。烧酒不行。老夫虽然发须俱白，还不至于这般没记性。”
周世石就像一个卫道士，一个最忠心的卫道士，虽说刚才刘远说的话，他听到也觉得好像很有道量，自己的信念也有所动摇，不过很快就坚定了起来，说什么也不同意。
好像要为了他心中的真理流尽最后一滴鲜血。
“看，看什么看，说的就是你，我说话就是这么直，你读圣贤之书，行苟且之事，自私自利，我看你这么多年，都活到狗上面去了，要是我，早就没脸见人了，不过你没关系，脸皮比城墙还厚，砍二刀都不见出血呢。”
“这……”
刘远的话音一落，朝上众人都大吃了一惊，以那么好的质量，一本只卖一百文，已经市面的便宜一半以上，而还有古版式，售价仅仅六十文，连市面动辄二百文以上的书相比，三分之一的价钱还没到。
什么？错了？自己研读学习几十年，连悼文那样晦暗难明的文章自己也能驾轻就熟，这短短的二十一字，还搞不好？
“你。你说什么？”周世石气得蹦了起来，指着刘远骂道：“你算什么东西，竟然最当面侮蔑朝廷命官，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周世石刚想以长者的身份训斥刘远二句，叫他把心思用在学习之上，别弄什么标点符号，最后那么简单的句子也不能识文断句，了解文中真义，没想到，自己还没开口，刘远就大声驳斥了。
刘远咬了咬嘴唇，深深呼吸了几下，让自己快要发飚的情绪先冷静起来，看着周世石，很认真地问道：“侍郎大人，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的官阶是从三品，可对？”
“御医，快，叫传御医……”
“你享受锦衣玉食之时，可知很多士子正为生计犯愁，或是在街头独坐，靠为人读书写信、卖字卖画为生，即使刮风下雨也不敢松懈，因为他们是一日不劳，一日不食。”
周世石一下子就怒了：“大胆，不是这样识文断句，你还有第二种不成？”
若不然，自己被一个乳臭未干、一介白身的小子难倒之事传了出去，自己这张老脸还真的不要了。
“你用官轿马车代步，为的可以节约时间，而用了标点符号，则是让士子读书时更容易理解，不用每一篇、每一句都要识文断字，还得担心识错了文，断错了句，而用了标点符号，文更清，句更顺，学起来，节约一半的时间都不止，而这节约下来的时间，可以学更多的知识，或可以更多时间去谋生，改善生活，减轻家人负担，或为大唐的发展添砖加瓦，有何不好呢？”
刘过很认真地说：“应是：无鸡，鸭也可；无鱼，肉也可；青菜豆腐不可，少烧酒不行。”
一拿到那篇文章，周世石愣了一下，这对他来说，实在是太简单了，还以为刘远那小贼会出多难、多诲涩的考自己呢，没想到这么简单，简单到自己以为眼花了，就是那么短短的几句话，用得着这般劳师动众吗？
刘远笑着说：“侍郎大人，刚才是你一时准备不周。不如，我再多请教一道，请侍郎大人不吝赐教。”
“你……”
自己的可以说得通，他的也可以说得通，根本就没有标准的答案。
刘远话一出，满堂皆惊，周世石读的时候大家都听到，也就是那么一点字，以识文断句见长的礼部侍郎，竟然还读错了？
“不知待遇如何？”
“那有劳侍郎大人，给小的解惑一下吧。”刘远笑呵呵地说。
“哈哈，刚才待郎大人不是说事无不可对人言吗？怎么，还怕说出来啊。”刘远嘲讽道。
看到周世石又想说话，刘远补充道：“当然，也有士人喜欢识文断句，慢慢摸索字里行间的真义，那就也是好的，那也可是买旧版，我也出资，按同样的质量印刷旧版，每本仅售六十文钱，所以说，两者皆不误。”
“听好说。”周世石干咳一下，摇头晃脑地读了起来：“无鸡，鸭也可；无鱼，肉也可；青菜豆腐不可，少烧酒不行。”
“啊，不好，周老侍郎晕倒了。”
刘远还没说完，只见周世石的脸越来越红，眼睛越睁越大，最后“啊”的一声，吐了一大口鲜，“啪”的一声，硬生生被气晕在地。
“同样的事，为什么要大费周章，明明一个标点符号就可以把文意分清，何必故设障碍呢，同样一件事，当然越快做完就越好，这样可以节约时间做更多的事，同一章节，要是分对了，那多费点时日也没关系，如果是一个交不起束条，拜不起师的寒士呢，断错了文，领悟错了意思，直到科举之时才发现是错的，那浪费了多少的光阴？”
“正是”周世石很傲然地答应。
“你拥着娇妾进入温柔乡时，又知不知道，多少寒士因为囊中羞涩，交不起高额的束条，又因租不起马车，拜访了文友而暗自神伤。”
“侍郎大人，你又错了。”刘远大声地否认道。
“嗯，刚才的确是老夫没仔细，你再出吧。”周世石有点脸红地说。
“无耻、自私。”刘远骂了二句。
刘远继续问道：“侍郎大人身居高位，深得皇上的信任，不知有几房妻妾。府中又有多少下人呢？”
刘远一本正经地说：“我华夏地大物博，学问精深，经常出现一词多义或一文多解的现象，最后形成分歧，刚才侍郎大人也见识到了，同样的字，却能断成两种不同的意思，孰对孰错，对错难定，也有很多豪绅利用百姓不识咬文嚼字，断章取义，玩文字游戏，从而欺压百姓，如果，我们有一套工具，把每句话都分开，把字里行间的意思清晰地表达出来，那么世上就会少了很多冤案了。”
“哦，不知大人平时出行。是坐马车还是乘轿子呢？”
什么？六十文一本？
刘远信心满满地订了他一眼，然后深呼吸了一句，突然就开始发飚了：“你是三品大员，身居高位，俸禄优厚，出入有官轿，锦衣玉食，有美妾相伴，有婢女杂役侍候，你心中可想着天下的士子？士农工商，士虽排在首位，但是士子不事农业，不擅经商，没有收入来源，多接家人供养或亲朋接济，所以绝大部分的士子生活过得很清贫、拮据，用寒士就可以他的困难了。”
“说得富丽堂皇，实则狼子野心，任你舌吐莲花，正统就是正统，圣人就是圣人，那些包藏野心之人，自有大唐律法管束，论不到你操心，老夫坚持认为，圣人之言不能改，祖宗之法不能忘，识文断句也是读书人一个基本要诀，这样可以锻其心性，磨其锐气，无规矩，不成方圆，千百年来是如此，现在还应如此，这些邪门歪道，老夫绝不接受，礼部也不会推广。”
这才是大义，这才是造福天下士子啊。
多一次机会，自己肯定不会再上当。
“啪！”
“看需要。有时乘车，有时坐轿。”
顽固不化，顽固不化，刘远都想爆粗了，怎么这世上，还有那么一根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