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八章 重逢
阮籍心中并未多想,他听了此琴之后,觉得心中舒畅,他走上前去,向男子作揖,然后十分有礼的表达了自己的赞美,当他随意瞥过那两个美女的容貌时,忍不住心中微微一惊,因为他认出了其中一个人,那便是蔡琰蔡大家,要说他是怎么认识的,应该算是在颍川书院的时候。
夏侯徽较为年轻,并不能明白蔡琰心中的那种复杂滋味,她的心,早在昔日荀粲奏出一曲《广陵散》时,就被这个男人给征服了,自视甚高的女人,一旦臣服一个男人,那就是真真正正的臣服,荀粲击溃了她那极端的高傲,剥下了她那冰冷的伪装,使得她整个人都变得这般乖巧听话。
荀粲当然不认识阮籍了,若他听到阮籍这个名字的话,自然又另当别论,他好奇的望着这个听了一曲就跑过来感谢的少年,总觉得这少年应该算是性情中人,普通人的话,大概静静的听完之后,就会离开了,谁会来特意感谢一下呢……
一曲完毕,“号钟”虽然不似“绕梁”那般具有强烈的余音袅袅的加持,但留下的尾音,却也足以让人回味无穷,阮籍许久才从琴音的意境中回味过来,他不由好奇的向那几棵柳树处走去,脚踏着青草地,他的心中颇为忐忑。
在这样辽阔的天地间,便只有荀粲的琴音在此回荡,那平缓的洛水、随风而动的柳枝,仿佛也在聆听他的琴曲……
当然,阮籍在太学中的打扮,自然不会像这样随意,毕竟他还没有多年以后那般任性不羁,蔑视礼教,只能算是名士的专利,你一个不知名的小书生去蔑视礼教的话,下场绝对很惨。
荀粲这样的姿态,不仅是自己从权力的漩涡中抽身而出,让所有人都觉得此人确实有种不慕名利的感觉,这样人们对待荀粲的方式就更为尊敬了,荀粲此时的名气,应该算是同何晏这样的大名士齐名了,两人都善谈玄论道,而荀粲比何晏还要多才,使得荀粲得到了更多人的崇敬。
阮籍忍不住心中暗赞,此人之风姿,当真可用人中龙凤来形容,而那两个绝世倾城的美女,似乎成了这个男子极好的点缀。
待到看到树下那个面容清俊衣衫素雅的男子时,男子正随意倚着柳树,长发肆意披散,一只手依旧放在琴上,另一只手撑着青草地,脸上带着迷人的浅笑,身上有难言的清贵与书卷之气,又给人一种出尘的感觉。
中国艺术,如绘画、诗词、音乐、舞蹈都讲求“意境”,并以此为最高的审美准则。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曾说:“古今词人格调之高,无如白石。惜不于意境上用力,故觉无言外之味,弦外之响,终不能与于第一流之作者也”。“意”即:艺术家主观情感的流露;“境”即:外在社会环境或自然环境的反映、再现。这种情境相融的境界蕴涵着无穷之味和不尽之意,使人回味。
如今想要听荀粲荀大家抚上一曲的话,那是十分困难的,除非是像卫泓这样的至交好友,抑或是蔡琰、夏侯徽这样的极品美女,其余同荀粲是泛泛之交的人,几乎都无法听到荀粲亲自抚琴,就算是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要请荀粲抚琴,也必须看荀粲的心情,毕竟荀粲是出了名的喜欢游历,动不动就消失。
少年在享受如此琴音的同时,心中也产生了深深的好奇,到底是怎样的人,才能弹出如此动听而具有感染力的曲子,若是什么隐士高人的话,那他的古琴造诣,是不是比那位名扬天下的荀粲荀奉倩高呢?
少年在听到琴曲时,便忍不住驻足仔细倾听,脸上一开始就有难言的见猎心喜之色,而随着琴曲的进行,他那原本惊喜的神色渐渐趋向平和,转而变得喜悦满足,可见荀粲的琴曲感染力果然不俗……
曹丕几次相用太乐令这个职位来笼络住荀粲,可荀粲却也一直没有接受,他是确确实实的无心官场,虽然博士也算是魏国的官职,但它的职责毕竟只需教授学生。
而荀粲的琴音,无疑达到了一个真正的无人能及的层次,意境是永无止境的,而荀粲在古琴上的造诣,给人的感觉就是真正的独孤求败,那已经不是什么技巧上的差距了,而是一种在悟性上的差距,谁能更悟透那种飘渺的道,谁就能更进一步。
少年的名字,叫做阮籍,字嗣宗,父瑀,魏丞相掾,建安七子之一,知名于世。阮籍三岁丧父,家境清苦,受荀粲所助,勤学而成才,此时年不过十五,却已能够进入太学,足见他是个非常有天赋的学子。
就在这时,有一位衣着简朴的少年,恰巧从这里路过,书生气很浓,让人看了就猜测会不会是太学中的学子。
这样清新悦耳的琴音,似乎也产生了一种极其高深的意境,使得蔡琰在细细倾听,感受着那样青山绿水的感觉时,忍不住在心中感叹,荀奉倩的琴道,当真已经无人能及,每每觉得自己向他更接近一步时,但在细细品味,便又觉得愈发高深莫测,哪怕是那种最为简单的曲子……
可以说,此时的荀粲,虽不在公子榜,但却是真正超然物外的存在,在人们提到荀粲时,再也不会说什么荀家六郎之弟了,而是谪仙荀粲,名士荀粲等等,连少年二字都去掉了,毕竟这个时候的荀粲,已经完全脱去了稚气,整个人看起来应该算是最有朝气的青年,这是属于他的最美好的年纪。
有史记载,籍容貌瑰杰,志气宏放,傲然独得,任性不羁,而喜怒不形于色。或闭户视书,累月不出;或登临山水,经日忘归。博览群籍,尤好《庄》《老》。嗜酒能啸,善弹琴。当其得意,忽忘形骸。时人多谓之痴,惟族兄文业每叹服之,以为胜己,由是咸共称异。
此时的夏侯徽,自然全身心的投入到欣赏粲哥哥的琴曲当中了,她对于幸福的要求并不高,只是觉得能够天天和粲哥哥生活在一起,像这样出来游玩、听琴的话,如此悠闲无比的生活,就是一种幸福,当然,若是能够成为粲哥哥的正妻,那就更加幸福了,虽然这个愿望看起来很难实现,不过退而求其次,与粲哥哥就这样保持着亲密的兄妹的关系的话,感觉也不错。
这时的阮籍,从打扮上看,就有些不拘小节的感觉了,穿着麻衣,腰间悬古剑,一副少年游侠的打扮,如今的书生,自然不会像后来那般“手无缚鸡之力”,个个都应该算得上击剑高手,而昔日荀粲那一首《侠客行》如今也渐渐深入人心,那一句“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鼓舞了不少充斥着热血的少年,快意恩仇方是侠客所为。
而想到荀粲这个名字,少年心中却产生了复杂的滋味,这个仅仅比自己大了两岁的人,如今却早就已经成为真正的名士,而他到现在,却才刚刚进入太学学习而已,幼年时他曾与那位荀大名士有过一面之缘,甚至还接受了对方的帮助,若没有荀粲,或许也没有今天的他。
洛水河畔,清风习习,飘动的柳枝之下,穿着素雅汉服的男子,随意抚琴,姿态闲适优雅,散发出一种丰神俊朗的气质,令人不由自主的便被吸引,有时候,如何展现一个人真正的魅力,便只要看他在做什么事情。
阮籍并未认出男子的身份,荀粲所教授的选修课,毕竟也有人数限制,阮籍虽然很想进去旁听,乃至于当面感谢一番荀粲幼时对他的帮助,但他却有些害怕自己自作多情,毕竟那已经是十分久远的事情了,人家荀粲一直是清贵无比的名门公子,而他却只是一个家道中落的书香门第的苦读者,巴结讨好荀粲的人实在太多了,心中自有一份清高的阮籍,并不想被人认为是喜好攀附权贵之人。
或许这与他心中深藏的一份自卑感再作祟,毕竟他与荀粲应该算是同一辈人,年龄也相差不大,可人家却已经声名传遍天下,而他自己,却还在苦苦求学,这样的心理落差感,使得他并不想同荀粲见面,他心中憋着一股气,等到什么时候凭借自己的才华出名之后,再大大方方的和那荀粲交游一番,谈玄论道,品诗赏琴。
某个苦逼的亲哥哥夏侯玄,似乎早就被这个亲妹妹夏侯徽给遗忘了,还好他不是妹控,要不然的话,夏侯玄一定后悔将自己的妹妹托付给荀粲,因为很明显,荀粲已经将夏侯徽给预订了。
男子的身份自然是大名士荀粲了,而他的身旁,则安静的坐着两个大美女,一个看起来就如同是贵妇人,而另一个则是青春活泼的少女,两人都闭上了眼睛,神情显得十分祥和,似乎在细细品味荀粲的仙音。
而少年那颇为突出的气质也让荀粲稍稍注意了一番,他隐隐猜测这个少年大概也不是什么普通人。
文人雅士推崇古琴音乐,追求弦外之音的深邃意境。《风俗通》亦说:“伯牙鼓琴,钟子期听之,而意在高山……倾之间,而意在流水”,可见琴是作为一种寄意的精神境界的搭挂。
荀粲所弹之琴,并不是名琴“绕梁”,而所选之曲,也并非那种令人沉迷的靡靡之音,而是十分清新悦耳的琴曲,用“号钟”来弹,更增添一份古朴厚重的感觉,令听了便感到心平气和,胸中的抑郁之气尽散,产生一种神清气爽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