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六章 贵人
晦暗的牢房内，看似破旧灰败，但其实里面却是应有尽有。
颜黎川穿着一身干净的长衫，坐在桌前品茶，梳着发髻，仅插着一只木簪。
一夜之间就成了阶下囚，之后又被罢免官职，落得这般境地。
他在京中的三处宅院，全部给查封了，她收藏的那些宝贝古董，金银珠宝，自然也跟着一起没了。
从他被关进来之后，上头就有人吩咐下来说，要优待他，给他好吃好喝，还有厚实干净的被褥。
介于颜黎川之前的身份，乃是威风凛凛的东厂督公，负责看管他的人，也不敢多问什么。上头怎么吩咐，他就怎么做。
颜黎川虽然犯了事，但到底该怎么处置他，上头一直没动静……其实有心的人都知道，那是圣上还没拿定主意。
论理，内监私纳外室，这必定是砍头的死罪。可是颜黎川就是颜黎川……
很多都在猜测，他的手里还有什么重要的筹码，又或是，他抓住了圣上的秘密，所以才保住了一条性命。
那几个负责看管他的狱卒，现在已经变成了他的半个随从兼跑腿的。
颜黎川掀开茶盖，闻着茶香，淡淡吩咐道：“午饭的时候，我没有吃好，你们去找些香酥的点心来，要咸口少糖的。”
牢房外面的狱卒，气得脸色铁青：“颜黎川，你一会儿要茶，一会儿要点心，这里是刑部大牢，不是茶馆酒楼，由着你高兴。”
颜黎川瞥了他一眼，漫不经心道：“我当然知道这里是哪儿？你们这几个小子，每次让你们半点事情都是废话一大堆，难怪没有出头之日，半辈子做这种差事。”
“你……”
“我吩咐的事，你们大可以不做不听。不过咱们走着瞧，看看到时候是谁倒霉？”
狱卒们面面相觑，迟疑片刻，还是乖乖招办了。
临走之前，还不忘酸他几句，算是反击：“颜黎川，你若是真有本事从这里出去最好！否则，你早晚有倒霉的一天。”
这句话，还真是无意间戳中了颜黎川的心事。
他现在的确还有一线生机，圣上还在犹豫，但不代表万事大吉。
他现在能指望的，只有一个人了。
颜黎川死到临头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命里真的会有一位“贵人”。
须臾，远处传来铁链碰撞在一起的声响。
颜黎川知道是有人进来了，回来的狱卒两手空空，什么都没带，只是身后跟着一个人。
颜黎川忙起身看去，心中顿时一惊。
是她……又是她……
他的心情变得莫名亢奋，双手抓住木桩，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个蒙面人。
狱卒将牢门打开之后，便识趣地退下了。
蒙面人站在门口，既不进去，也不走开。
宽大的斗篷风帽，遮住了他的半张脸，神神秘秘。
颜黎川盯着她问：“你又来见奴才了？娘娘……”
话音落下，对面的人也摘下了风帽，露出一张素白的脸。
沈苏扮作男子的装束，穿着宽松曳地的斗篷，脸上粉黛未施，干干净净。
她冷着一双眉眼，看向颜黎川，轻声道：“我不是什么娘娘，我有我自己的名字。”
颜黎川朝她跪拜行礼，连连磕头：“奴才见了您，太过激动才会……请您一定要救奴才出去！”
他很意外，一直潜心礼佛，不问世事的皇后娘娘，为何会突然……突然对他起了兴趣？
他现在又是待罪之身，沈苏为何要帮他？
“起来吧，这里又不是宫中，没那么多规矩。”
沈苏说话的声音，十分清脆悦耳。
颜黎川站起身来，忙抚了抚凳子粗糙的表面，然后道：“请您坐下。”
沈苏慢慢坐了下来，环顾四周：“这里比上一次来的时候，看起来好了很多。”
“这都是托您的福，若不是您，奴才现在怕是比地沟里的老鼠还要肮脏。”
沈苏抬眸看他一眼：“颜黎川，你就是个肮脏的人。”
颜黎川闻言微微一怔。
“颜黎川怎么样？这样不见天日，却也潇洒滋润的日子，你可喜欢？”
颜黎川眼珠子滴溜溜乱转，实在猜不透她有何用意，不敢回答得太草率了，只道：“这里衣食无忧，有瓦遮头，尚能保命。”
“是啊，你若是愿意的话，我还可以让你在这里衣食无忧地过上几年。”沈苏风淡云轻地说着话。
颜黎川不敢过度揣测，心中微微有些惊喜：“您……您的意思是，奴才的命还能保得住？”
“呵，你也是个聪明人，何必在我面前装傻呢。圣上之前没有杀你，便是存了一些心思。”
颜黎川闻言只是点头，不敢多话。
沈苏果然继续道：“就这样苟活一世，你甘心吗？”
颜黎川瞬间抬头，和她清冷的目光对个正着。
他对沈皇后所知甚少，不了解她的为人和脾气，只是从只言片语的消息里面，小心翼翼地揣测她的态度。
“奴才不甘心，奴才不能就这么输给武阳侯。”
沈苏忽地冷冷一笑：“你这次可不是输给了武阳侯，你是栽在了你自己的手里。一个内监宫人，妄想娶妻生子，真是笑话。”
她犀利的语气，让颜黎川如芒在背，细密地疼。
沈皇后礼佛多年，平时从不主动抛头露面，没想到，她竟是这样厉害……
“颜黎川，我可以给你一个翻身的机会，但是，你要如何报答我呢？”
颜黎川终于看见了希望，眼神变得明亮起来，透着一股子坚韧：“只要奴才还能出去，奴才甘愿为您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他相信她的话，不仅仅是因为她暗中照顾他，而是她的实力。
一个年久失宠的皇后，如何安排了这一切？她又是如何从戒备森严的皇宫来到这里？这女人绝对不简单！
沈苏微微抬起下巴，神情颇有几分倨傲：“这种废话就要多说了。我知道你对恭妃一心一意，一仆不二主，你会对我忠心吗？”
“当然会，您对我的救命之恩比恭妃娘娘给的恩宠更重！奴才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一定会让您失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