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7 章 谁考上了
赵换娣冲进屋里,这会儿她已经顾不得元栋是不是还在睡觉了，一把把元栋从床上拉起。p> 元栋昨晚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的，他从高考完毕就是这个样子,每天在床上躺着，有时候想想过去，有时候想想未来，更多的时候,他什么都不愿意想，只希望自己一觉醒来，眼前还是上辈子。p> 他浑浑噩噩的被赵换娣拽起来,还没醒透就被赵换娣拥进怀里。p> 赵换娣激动的浑身都在哆嗦，她想说点什么来表达自己激动的心情，偏偏这会儿却什么都想不起来。p> 快乐到了极致,她反而忍不住的掉眼泪。p> 只是这次跟以往不同,她的眼泪是喜悦的,落在元栋的脸上，只两三滴就把他完全打醒。p> 赵换娣哽咽道：“栋子，栋子,你考上了！”p> 全市第三名啊！祖坟真是冒了青烟。p> 元栋被这突如其来的好消息砸了个正着，他第一反应是,老天爷听到了他的乞求,难道命运真的肯给他一点施舍了吗？p> 赵换娣拉着要他出去：“赶紧的，快出来,妈马上让你爹去买肉。”p> 儿子考的这么好，她那在村里坏到不行的名声终于得以洗刷,要知道自从家里被抬会骗了之后,她的身体愈发差。村里不少人说她是个傻婆娘。p> 先是跟王盼儿赌气喝药,拿自己的身体不当回事。后来还把王盼儿给的三百块也给赔进去。这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吗？p> 等于她就是白白喝了一场药，给自己弄成个病秧子，还一点好都捞不到。p> 赵换娣被这样的话气的要吐血，找人撕撸了好几次。可每次冲着撒气去，最后都是憋了一肚子更大的气。p> 那些传她闲话的妇女，各个都不跟她打，嘴上却格外会气人。p> “可得离她远一点，万一她一会儿又喝药，再赖上我。”p> 赵换娣气的嗷嗷叫，别人就嘻嘻哈哈指着她，这种明显带着恶意的戏谑，弄得她真恨得想回去拿药再喝一回。p> 可她鬼门关走过一道，别看嘴上说的欢，心里却惜命起来。p> 于是这几年下来，赵换娣听这些闲言碎语也没办法，次次都要气出内伤。每次她挨了气，回家就嘴里诅咒这些碎嘴子。不是诅咒她们生孩子没皮炎，就是诅咒这些人孩子考不上大学。p> “等我栋子考上大学，才要你们好看！”p> 在家庭连环发生变故之后，赵换娣最大的心愿就是等元栋考上大学。p> 只要大儿子考上大学，她就能扬眉吐气了，过去那些灰头土脸算不了什么，她儿子的荣耀自会擦干净过去的灰尘。p> 甭管是离家的大女儿，还是那些对她指指点点的妇女们，到了那一天都要吃瘪。p> 闲暇时候，赵换娣最大的乐趣就是幻想儿子考上大学会是什么情景。想到高兴处，她甚至还会笑出来。p> 今天，这一幕终于到了，甚至比她想象中还要好。p> 赵换娣迫不及待的拉着儿子，还紧张的问儿子自己要不要换件衣服。p> 元栋意识到自己考上，只以为是录取p> 通知书来了，也含笑起身。p> “妈，不用那么紧张。()()”p> 虽然遗憾于自己这辈子没有更进一步考上更好的大学，但元栋也想开了，只要按照上辈子的道路走下去，他就不会落入自己想象中可怕的境地。p> 上辈子的高考题目提前出现在模拟试卷上，对他来说是一个很大的打击，所以在最后的备考阶段，他总是心神不宁。p>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的心态越发焦躁。p> 而这种不安在报完志愿之后更加强烈，他参考自己的成绩，把上辈子的志愿如数照搬过来，可是否能在考试中发挥到上辈子的水平依然不能确定。p> 班主任也曾劝他改志愿：“你成绩不稳定，最后可以填一个保险的。()()”p> 元栋上辈子就是被最后一个志愿录取的，这辈子他还这样填写，显然是不能接受自己滑落到比上辈子更差的地方。p> 所以他再三犹豫，还是拒绝了班主任的建议。p> 可拒绝之后，他却时常后悔。p> 随着高考时间的推近，后悔的情绪就越强烈。p> 梦中全是自己落榜之后的各种遭遇。p> 元栋十分迷茫，对了答案之后，他意识到自己考的并没有上辈子好，痛悔更是深入骨髓。p> 随着后悔而来的，是巨大的对于未来的不确定。p> 别看他之前对元德发说什么发家致富的门路，但元栋自己是知道的，他除了学习就没走过第二条路。p> 顺理成章的考进大学，顺理成章的分配到单位，再后来就是一路虽有小波折但还算顺利的工作。p> 元栋没有走过第二条路，而现实把一切摆在他面前，那个严厉的问题让他双腿发软。p> 如果落榜，你能做什么呢？
元栋只是想想这个问题，就觉得自己喘不上气。p> 所以他把大量的时间交给幻想，这段时间他每天就是躺在床上幻想。p> 幻想自己如果中了五百万彩票，幻想自己突然考上大学，还是重点大学。幻想自己下海发家，到时候要怎么修桥补路，青史留名。p> 人在无望的时候总会寄托于幻想，元栋沉浸在自己的梦里。p> 现在有人突然把好消息捧到他面前，他一下子就从梦里醒过来了。p> 元栋扶着赵换娣出门，元德发已经去换了一身衣裳。p> 父子两个对上脸，元德发眼中带泪，拍拍儿子的肩膀。p> “长大了。()_[(．)]♀♀()()”p> 他生病的消息没往外说过，但村里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元德发瘦的厉害，一瞧就是一脸病态。p> 元德发硬是撑着没有对外说自己得了什么病。p> 他点着烟袋告诉儿子：“前三十年看父敬子，后三十年看子敬父。()()”p> 家里的下一辈还没立起自己得病，外面借钱的人都得扎堆来要账。p> 借钱是看你家里有个高考生，可你要说家里有个治不好的病人，那就另说了。p> 元德发撑了这么久，现在终于觉得自己可以瞑目了。p> 儿子考了全市第三，光是奖金p> 只怕就能覆盖学费()()，p> 元家()()，p> 彻底从泥潭里出来了。p> 一家三口搀扶着出门()♂♂()()，p> 元柳和元芹在后面()()，p> 刚想要跟上，就看见赵换娣安排她们俩。p> “赶紧去拿桌子凳子，去买菜，再叫亲戚们都来。”p> “去给元梁叫回来，别在外面玩，赶紧回来。”p> 大儿子考的这么好，小儿子当然也要在场，才能跟着好的学好的。p> 元芹脸色不太好看，她刚才在门边都看见了，有扛着相机的记者呢。p> 她觉得自己供了大哥，怎么就不能跟家里人一起说两句呢？p> 赵换娣高兴的厉害，看见元芹拉脸就觉得晦气：“愣着干什么？赶紧去！”p> 似是想到了昨晚上元芹的小心思，她仰着头一脸不屑。p> “昨晚上还翅膀硬了呢，今天倒想来蹭你哥的好处。晚了！”p> 元芹脸色煞白，元柳也不敢说话了。p> 赵换娣开心的搀着儿子。p> 元栋这会儿终于察觉了不对劲。p> 他刚想要说什么，外面的人就到了门口。p> 村干部的嗓门巨大：“元家的！干嘛都躲在屋里啊，县一中的校长和老师都来了，你们赶紧的！”p> 赵换娣美滋滋的应声：“快请进！”p> 说着就要上前去迎接。p> 元栋紧紧攥住赵换娣的胳膊。p> 他就是傻子也想到了问题所在。p> 凭他的成绩，能卡在最后那个志愿都是烧高香了，怎么还会有校长来家里！p> “妈，你再说一遍，我考上哪儿了？”p> 他心中犹带着一点奢望。p> 就算……就算这些人是冲着大姐来的，他也未必不是捎带的那一个。p> 比如，比如学校知道他们一家考上两个，所以才来表彰，这也是有可能的啊。p> 元栋拉着赵换娣，赵换娣吃痛，眼里却是切实的欢快。p> “儿子，你考到了全市第三名！”p> 晴天霹雳，不外如是。p> 元栋僵在原地，反应过来之后他魂飞魄散。p> “不要开门！”p> 晚了。p> 赵换娣拉开了大门，给人笑着赔罪说自己起晚了。村干部一边招呼人，一边让大家都进门来。p> 学校的校长和老师站在后面，都是一脸的喜庆笑容。p> “恭喜，恭喜，咱们县一中这几年好不容易有个能考进市里前十的。”p> 校长的笑容都扯到了太阳穴。p> 为着面子，他说的还是保守了。p> 其实县一中哪里是没进过前十，前五十也就那么一两个。p> 这次元棠罕见的拿到了第三，他刚得到信就赶紧跑来了，就连元棠的班主任他都没等，只让人去通知。带来的记者临时从报社在这边的通讯员里找的，县里好不容易有这样的好成绩，他占了个先，后面估计教育局长都要开会表彰呢。p> 校长握住赵换娣和元德发的手，用尽了自己的词汇，满口都是夸赞。p> “从建校以来还是第一次有这么好的成绩，军功章也有你们p> 的一半()()，p> 踏实肯干的家境()()，p> 才能培养出这样优秀的好学生胚子。”p> “学校要感谢你们()()，p> 我也要代表我个人感谢你们Θ()_[(．)]ΘΘ__Θ()()，p> 感谢你们培养出这样优秀的孩子。”p> 元德发和赵换娣激动非常，两人都是第一次被人紧紧握住双手，那是校长啊。人家一点都不嫌弃。p> 元栋在背后站着，像是脚下生了桩子。p> 元芹和元柳忙着，却还时不时羡慕的往这里看一眼。
这一群人堵在院子里，不少村民都追着看。有些人上到房顶，有些则是趴在院墙。p> 赵换娣沐浴着众人羡慕的目光，享受着自己此生最重要也最完美的一天。p> 校长还在喋喋不休。p> “元棠同学的通知书还没有下来，我们是刚得到成绩排名来的，但是您放心，以元棠同学的成绩，第一志愿肯定没有问题。”p> 说到这里，校长甚至有点激动。p> “元棠同学的成绩排在全市前三，完全可以冲一下清北的。”p> 元棠在市里的排名是第三，虽然省里的还不知道，但按照往年的预计，差不多在全省的七八十名这个范围。p> 上清北的非热门专业，是有那么一点机会的。p> 校长得知名次后，在学校就后悔的只拍大腿，要是清北的话，县一中今年可算是开创历史了。p> 别说是建校以来，就是建国以来，他们县也没一个上清北的啊。p> 好在校长还有一丝理智在，知道志愿已经报上去了就不存在更改的可能性了，现在说不好交通大学那边的通知书都在往这里走了。p> 他还要再说两句宽慰的话，却见到模范同学的家长脸色都很难看。p> 他回想了自己的话，没觉得有问题啊。p> 兴许是太兴奋了吧。p> 这也正常，要是自己孩子考个这样的成绩，他也得高兴的说不出来话。p> 赵换娣觉得自己幻听了，她拉着校长的胳膊。p> “你说是谁考全市第三？”p> 搞错了吧，怎么会是元棠呢？p> 她初中才考那么点分数。p> 她怎么可能考全市第三呢？p> 校长笑着重复：“元棠同学啊，就是您的大女儿，考了咱们全市理科第三名。”p> 赵换娣要晕过去了，她眼前全是颠倒的场景，她软绵绵要往下出溜。p> 心里还是那个念头。p> 怎么能是元棠呢？p> 周围的村民也听到了这句话，立刻都窃窃私语起来。p> 校长赶紧拽着要往下掉的赵换娣，一脸惊慌：“怎么了这是……”p> 村干部干笑着上来扶人，心里想的是，这是什么事啊。p> 这校长还能不能靠谱点，上来就说要找元家，他想都没想就觉得是元栋考上了，赶紧给人领过来，还叫了锣鼓队。p> 合着考上的是元棠！p> 村干部看的清楚，这元家两老，心是偏到咯吱窝去了，大女儿走了三年，只管问人家要钱也不问候，连女儿成绩怎么样都不知道。p> 之前赵换娣在村里信誓旦旦说p> 大儿子成绩好()_[(．)]__()()，p> 说大女儿肯定考不上。p> 谁他妈能知道()()，p> 现在是大女儿考个好名次()()，p> 反而她大儿子没信啊。p> 村干部趴在校长耳朵边上小声说了几句()()，p> 校长也楞在哪儿了。p> 他今天是高兴疯了，从得到信开始就一连串安排，白老师今天不值班，他就没等。只翻了学校登记的信息里找的地址，带着人就来了小河村。p> 结果闹了这么一个大乌龙！p> 一群人面面相觑，正主不在这里，正主的父母好像是受了打击，没个开心样子。就连元家的几个弟妹也都在后面低着头不说话。p> 场面一时陷入僵局。p> 直到白老师蹬着自行车气喘吁吁的赶来。p> 她自行车后座上坐的是今天的正主，元棠。p> 元棠轻巧的跃下车座，校长摸摸鼻子迎上去。p> 白老师把车子停下，说话时候还在大喘气。p> “校长，你咋不等我呢……”p> 元棠报考时候就说了，她兴许要出一趟远门，到时候通知书下来就放学校，她自己去拿。p> 谁能料到她居然考的那么好，而校长连一会儿都不想等，直接带人来她老家了呢？p> 校长很是尴尬。p> 可事情已经如此，架子已经搭起来了，没道理不接着唱。p> 他推着元棠上前：“元棠同学回来了，来来来，咱们今天的采访继续哈。”p> 元棠站在元家门口，并不进去。p> 三年未归，她都几乎要忘记元家的样子。p> 她本以为自己还要再建设好久心理才能再次站到这个地方，谁能想到一场乌龙直接把她推回到了这里。p> 站在这里，想象中的窒息并没有出现，她的意识无比清晰。p> 看着要晕不晕的赵换娣，沉痛的元德发，满脸灰败的元栋，和不可置信的元芹元柳。p> 元棠心中轻快的笑了，那制约她的心魔，此时松开了锁链。p> 原来，没有我，这就是你们本来的命运啊。p> 元棠心想，真好。p> 我不是什么圣人，我没有再心软，也不再重复曾经看到父母受苦就心软的命运。p> 真好。p>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