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0 章 过年【加更】
小河村,元家。p> 赵换娣从早上起床就开始唠叨。p> “天阴呼呼的，到底是下还是不下……”p> “元芹这死丫头，大年三十还在外头浪。”p> “元柳！元柳！”p> 没得到回应,元柳也出去了，赵换娣腾的一下就来了气。p> “养丫头片子有什么用，到事上一个都指望不住！”p> “就应该生下来都给扔猪圈里,一个个都不是东西，王八蛋子……”p> 赵换娣嘴里一连串的刻毒嘀咕。p> 过去几年的折腾下,她的身体更坏了，以前还能勉强养个鸡鸭喂个猪，现在连拌猪食的力气都没了。p> 丈夫得病,天气一冷,身体越发不好,总是咳嗽。医院不敢去,只能开点中药吃。一包药喝三天，喝的药都没了色把药渣倒了,再去开一包。p> 元柳在家里干活,里里外外的农活让她疲惫万分。闲下来的时候还要出门去摆摊子卖扣子补贴家用。p> 元芹虽然说是在地毯厂上班，但现在厂子效益不好，原本一个月能拿五六十，现在只有三十多。p> 三十多块钱够干啥？p> 元栋进了高三之后每个月十五块都打不住，学校总是要钱印页子,这周三块下周两块的。不交不行,一家人陷在烂泥地里，唯一的希望就是元栋能考上。这个钱省不了。p> 元德发的药钱不多,一个月三五块,赵换娣也不敢断。孩子们还没支撑起门户,当家的要是没了，往后的日子只会更难过。p> 如今家里一个病人两个学生，全靠着元柳元芹。p> 一个月三十块用干用净，也不见得宽松，总要三五不时找人支借。p> 不过现在元家借钱还是好借的，毕竟有元栋这个高三生在，村里人都知道元栋学习成绩好，赵换娣夫妻两个总在外面说自己这个大儿子肯定是个大学生。p> 大学生啊，全村从恢复高考到现在也没几个。p> 所以纵然对日渐刻薄的赵换娣有意见，大多数人都还是愿意的，想着结个善缘，万一将来元栋出息了。p> 元家东家西家五块十块的借了不少，日子总算是过下来。p> 欠钱多了，赵换娣心态也有了变化。p> 她身体不好，看健康的人总是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火气。借钱也同样，借的多了，她脸皮也厚起来。p> 觉得凭什么别家日子过的好，自己两口子比别人差什么了？p> 不就是没摊上好闺女吗？p> 赵换娣现在是看谁都不顺眼。p> 看天骂天，看地骂地。p> 赵换娣把家里的活干个七七八八，中午一家子都凑不齐。元德发带着元栋元梁去给老的上坟，顺带在他大哥家吃一顿。元柳不知道上哪儿去了，元芹则是说在县城有事。p> 赵换娣自己端了一碗清水白面条，上面夹点咸菜丝，吃完她就出去串门子。以前家里干不完的活，她倒是不怎么串门子，现在她身体坏下来，串门子就成了每天的正事。p> 今年是大年三十，串门的人不多，一群人在其中一家院p> 子的窝棚里烤火说话。p> 赵换娣找相熟的妇女围一堆，东家长西家短，说到自家身上。p> 赵换娣跟人抱怨：“我家就是大的不懂事，要是元棠能顶上，你看我家里日子可不会过成这样。”p> 有人附和：“可不是，你家这个小的其实岁数差的刚刚好，老大还是个闺女，这多好。”p> 赵换娣拍着腿跟人说：“是吧，我生那会儿就说了，老大是闺女好。等下面小的长起来，刚好能帮扶上。谁知道我运气不好，摊上个白眼狼……”p> 要是元棠能指上，她的日子得多顺。p> 栋子也不用这么难，下面元柳元芹少说也能混个初中毕业。p> 栋子岁数大，她们三姐妹还能供不上一个栋子？p> 等到大儿子考上，一家子日子就过顺当了。p> 谁知道这死丫头迷了心障，非要去念书。p> 念念念，念个屁！p> 丫头片子能念个什么鬼东西出来。p> 坐在一边纳鞋底的妇女好事的问赵换娣：“这都两年多了，你家那大丫头就真没回来过？现在是还在念书，还是出去了？”p> 赵换娣气咻咻的：“还赖在学校呢。”p> 对方啧啧两声：“够犟的。”p> “不过，元家的，你不打算去看看你闺女学的咋样？要是你闺女也能混个大学上，你家今年可是两个大学生了！”p> 赵换娣哈了一声：“她能考上，我头割下了，理科都是男娃学的，她能学个屁出来！”p> “到头也就是浪费三年钱。”p> 有人杠她：“那也不一定，最后你家大丫头要是考上了，你亏不亏？养个姑娘十几年，最后啥也落不着。”p> 赵换娣翻个白眼：“她考不上！再说我也不指着她能有多出息。一个人都不孝敬父母，天打雷劈都是轻的。她有本事就别回来，回来我也不认她。”p> “嚯，那她考上大学你也不认？”p> “别说她考上大学了，就是考上清北我也不认她。一个白眼狼，考上什么都白瞎。”p> 赵换娣想起大女儿，那是恨不得她现在赶紧现世现报，到时候栋子考上大学，他们一家子和乐美满，看她孤鬼一个有没有脸面。p> 赵换娣说的多了，周围的人也都知道了元家的想法，也都盯着两只眼睛等着看元栋今年考成什么样。p> 他妈给他都吹出去了，这不考个大学，元家只怕脸兜不住。
这其中有真盼着好的，自然也有盼着赵换娣栽个大跟头的。p> 赵换娣总在外头显摆她儿子多好多好，好像别家没上成学的都不如她家似的。不管谁开个头说孩子学习，赵换娣就非把话题扯到自己儿子身上，夸得那叫一个好。好像自己生的是玉皇大帝，再世文曲。p> 有人扭过头撇嘴，意思是等到七月见真章。p> 赵换娣还未察觉这些恶意，她现在要什么没什么，就元栋还算过得去的成绩，是她的精神支柱，也是她的未来依靠。p> 有人看好戏，故意p> 捧着她。p> “那将来栋子当了官可别忘了乡亲们。”p> “是呀是呀，p> 哎，p> 你们说，p> 要是栋子考个状元，p> 会不会有报社来采访啊。”p> “肯定有啊，我亲戚说，市里县里的前几名都有采访。”p> “哎呦，元家的，到时候你要上报纸了。”p> “说不准还上电视呢！”p> ……p> 赵换娣美的冒泡，仿佛自己真成了状元的妈，上了电视报纸。p> 她干瘪枯黄的手一挥：“那也不是不可能，到时候真有那么一天，我摆席面，大家都来！”p> 旁边的人嘻嘻哈哈的笑，没人打岔说难听话。p> 赵换娣坐了半晌，回到家终于等到人齐。p> 元芹在屋里躺着，元栋在屋里背书，元德发窝在火盆边上，苍白的脸色映着火光显得更加诡异。p> 赵换娣屋里屋外找元柳。p> “这死丫头，话也不说一句，大年三十的上哪儿去了。”p> 元德发咳咳咳，咳完说道：“你出去找找。”p> 还没等去找，元柳就已经回来了。p> 赵换娣上去就要揪她耳朵：“你是死人啊，家里哪儿能离了人？猪也不喂，东西也不收拾，对子还是你哥回来贴的！”p> 元柳自从退学之后话少了很多，以前还能说一句活泼，现在却不爱说话了。p> 赵换娣骨子里带着一股欺软怕硬，挣钱的元芹她不敢骂的狠，对着元柳这个忙里忙外的，她就刻薄许多。p> 再加上两个女儿之间，她一向不喜欢元柳，平日更是呼来喝去的，成了习惯。p> 元柳咬着嘴唇没说话。p> 她今天去赶集了，忙了一年，她给自己买了个红头绳，就放在兜里。p> 她回来路上还看到了今年回家过年的陈珠。p> 陈珠拎着一个小包，不知道干什么去。p> 元柳有心想年后出门打工，家里日子难熬是一方面，最让人难受的是她妈那张嘴。p> 跟刀片一样。p> 元柳心不在焉的包着饺子，把赵换娣的话左耳朵进右耳多出。p> 她太想离开了，甭管厂子里多辛苦，只要不在家就好。p> p> 另一边，离家两年多的陈珠这年终于回来过年。p> 她妈王盼儿四处吹嘘，说闺女回来给她起房子。p> 陈家要了一块宅基地，离现在的旧房子远远的，年前地冻上了，所以要等到年后破土动工。p> 王盼儿最近高兴疯了，到处显眼。陈珠回来一趟，小年那天才到家，王盼儿就拉着她走亲戚。p> 每到一个亲戚家，王盼儿都要介绍：“我女儿，可孝顺了，这次回来给我盖房子的。”p> “对对，说了一家，之前就办了一次，等房子盖了再说。”p> 略坐一坐，中午吃顿饭，王盼儿就戳戳女儿。p> 陈珠从兜里拿出来一块两块钱，各家的孩子，各支的老辈……p> 王盼儿盯着女儿拿钱，脸都激动的红红的。p> 她这辈子什么时候这么风光过p> ，p> 就连日常不怎么来往的亲戚，p> 王盼儿都带着女儿走了一趟。p> 她巴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她现在的好日子。p> 她，p> 王盼儿，p> 要有新房子了！p> 今天王盼儿难得没带陈珠走亲戚，她早上五点就喊陈珠。p> “今个过年，出门子的姑娘不能待在娘家。你赶紧的，下午带着几件衣裳去王家。”p> 陈珠僵了脸色，她今年回来，家里压根没她住的地方，所以就在堂屋中间用板子拼了个床，陈珠就睡在这上面。p> 她一动，板子也吱呀吱呀的。p> 陈珠脸色十分痛苦。p> “妈，我都跟你说了，p> 我跟他过不下去了。”p> 她今年回来也是这个原因，她跟王家的小儿子出门去打工，那人出了门还娇生惯养的，打工一受气就不干。刚开始去的时候搭上的亲戚关系是一个皮革厂，结果没到俩月就跟拉长起冲突，叫人开了。p> “妈，这两年他都是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啥活都干不过仨月。这半年他都是光打牌不上工，都是我养着他。”p> “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我不想跟他过了。”p> 陈珠撸起棉袄袖子：“他还动手。”p> 胳膊上的伤痕一看就是旧的，陈珠说是这半年自己给钱，男人才少动手了。p> “妈，你啥时候去找他们家说啊，我真是不想过了。”p> 两年半时间，她累的腰都要折了。p> 这边家里要钱，那边男人要钱。p> 她才十八九，活像是结了十年婚，疲惫憔悴的厉害。p> 陈珠这么说，王盼儿一巴掌拍她手臂上。p> “多大点事，丫头，男人动手正常的呀，谁让你进门都几年了还没生娃，你要给他生个男娃，他还能动手？”p> 陈珠眼泪流到嘴里：“妈，我咋生？厂里不上工了？我不挣钱了？从怀到生一年多，我不干就全家都喝西北风？”
王盼儿不自然的抚了一下床单：“妈也没说让你现在生，过两年呗……”p> “你就是心太实，男人都是顺毛驴，你顺着他点不就好了？”p> 陈珠眼睛里盛满了绝望：“妈，我……我真是一点都不想跟他过。”p> 本来人就不是她喜欢的，结婚之后更加讨厌。p> 日子过一天又一天，她觉得就是在熬时间。p> 一想到要熬几十年，她都想喝药干脆一了百了。p> 王盼儿叫女儿吓了一哆嗦，自从赵换娣当着她面喝药之后，她算是对喝药俩字有阴影了。一看女儿执意不过了，她也不敢再说非让俩人在一处。p> 仔细一想，反正没领证，不过就不过吧，等回头再说一家，还能再拿一份彩礼呢。p> 不过当务之急……p> 王盼儿：“成，妈知道了，年后妈就去找王家说清楚。”p> “不过你今个还是先回去，出门子了，待娘家不行。”p> 陈珠急了：“妈！”p> 王盼儿眉毛竖起：“咋？我的话你都不听了？说了不能待就是不能待，你要是不愿意去王家，p> 随便你爱去哪儿去哪儿，总之不能在娘家！()()”p> 陈珠没办法，只能带着两件衣服出门。p> 王家不能去，之前上学时候的同学也多数没了联系，算起来，她从小到大，能称得上一句朋友的，只有隔壁的元棠。p> 陈珠倒是想找元棠，可她也不知道元棠在哪儿啊。p> 于是大年三十这天，陈珠彻底没了地方去。p> 眼看着风雪就要来了，她冻得手脚都冰凉，只能想着去县城里住一晚。p> 招待所过年总营业吧？p> 她掏掏兜，这次回家带的钱都被她妈拿走了，只有三十块散钱。p> 三十块，住一晚上招待所总是够的。p> 于是，陈珠顶着越来越大的风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城里去了。p> p> 大年初三，元棠和胡燕一起去了胡明家。p> 这几年元棠忙的不亦乐乎，以前在贸易园摆摊还见过胡明几次，后来她去了市里开店，俩人是彻底遇不上了。p> 不过元棠还记着当时胡明教她瓦匠活的事，喊过一句师父，每年都会托胡燕给带点东西过去。现在胡明添丁，她也过来凑个喜气。p> 胡明比起前两年稳重成熟不少，眉目间多了一道浅浅的悬针纹，一看就是压力大了很多。p> 元棠给小姑娘掏了五块钱，又送了苏红一条红色的围巾。p> 胡明感叹道：“以前看你还是个小丫头，这才两年多，变化这么大。6()6[(．)]6。。6()()”p> 问起成绩，元棠含蓄表示差不多是年级前十。p> 事实上她这学期已经稳定在年级前三了。p> 胡明：“那时候我说我要有个大学生徒弟，现在看，我给你包个大红包。()()”p> 胡母本好听的。p> “年级前十？乖乖，这成绩可太好了，你爹妈真有福气……()()”p> 她寻思是不是交待大儿媳几句，元家这俩大的看起来都能考上，到时候可要让孙子多去元家那边转转，好沾沾文气，将来也当大学生。p> 你说这老元家真够好命的，姐弟居然都成绩那么好。真是祖坟冒了青烟了。p> 胡燕看她妈还要接着往下说，赶紧掐了她一把，把怀里的侄女塞给元棠。p> “来来来，让我们小豆包沾沾姨姨的光，将来也考大学。”p> 胡明的女儿叫胡星，小名叫豆包。p> 不到一岁的小孩子，正是粉团子一样可可爱爱的时候。元棠接过不准还能成大明星呢，得亏是没随你爸爸。”p> 苏红的脸色好了一点，嗔怪道：“可不是，生之前我都吓死了，就怕生出来女儿随了你师父。”p> 苏红一个眼神飘给胡明，胡明却不为所动。p> 元棠上次见苏红还是胡明跟她谈对象时候，那时候的苏红一身恋爱中女孩子的骄傲。现在的苏红生了孩子，虽然富态了一点，但依旧漂亮。p> 可对着这么漂亮的媳妇女儿，胡明却不像是以前那样殷勤，话少了许多，不是出去抽烟就是在屋里发呆。p> 几个人坐在那儿聊了没一会儿，胡明就被人找上门来叫走去吃饭。p> 胡母唠唠叨叨：“挣个钱够不容易的，一年就这么几天歇，还要出去忙活。”p> 她心疼儿子，苏红却阴沉了脸色，感觉要不是有外人在，她肯定要拉着胡明大吵一架。p> 胡燕眼瞅着不对赶紧拉着元棠闪人。p> 出了门走没多远，就看见刚才说十万火急的胡明跟几个男人勾肩搭背的进了一家饭馆。p> 元棠看向胡燕。p> 胡燕摊手：“我嫂子知道，俩人吵过多少回了。”p> 她也劝过二哥的，毕竟有了孩子，经常在外面不回家算个怎么事？p> 可胡明就一句，做生意哪儿能不应酬。别看是个装修队，里面弯弯绕绕可是不少。胡明打着做生意的旗号三五不时的在外面喝酒，偶尔还不回家过夜。p> 每次回家不是喝的醉倒，就是喊着嚷着耍酒疯，把苏红气的没办法，两人吵过很多次。p> 胡燕盯着自己二哥的背影，给了一句中肯评价：“贱得慌。”p> 老婆是自己要追的，追的千辛万苦到手了，现在反而开始浪着不回家了。p> 作者有话要说p> 晚上照常零点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