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心若流离，死有何惧
“主人……”帅哈再度哀嚎一声，可是视线移开，落在青罗脸上时，见她神情激愤，心中一动，全身在刹那突然用不上力，被青罗十分顺利地拖拽了出去。
一路上竟是无言，直到回到青罗的房间。
青罗一把甩开帅哈的手，回身将门栓上，然后就那样倚靠着门蹲下身去，全身剧烈地颤动。
“你……你怎么了？”这突然发生的巨大变故，对于帅哈来说，就像是从天上忽然掉下一个巨大的菠萝蜜，一时之间叫他手足无措。九千年的悬崖底下生活，教会了他如何自力更生，却没有教会他人间这些细腻的感情。
“帅哈……”青罗抬起泪眼朦胧的脸，哽咽着问道：“在你的心里，我有没有那么一点点不同？”
“青罗的意思是？”帅哈费力地咀嚼着青罗这句莫名其妙的问话，尽管他依然不懂得青罗情绪为何会出现这样大的波动，但是他还是敏感地察觉到或许与自身有关，他缓缓朝青罗靠近，弯下身子试图将青罗拉起。
“帅哈……帅哈……”青罗却是迭声叫着，双手紧紧地握住他的双手，以一种潮涨的姿势激烈迅猛地抱紧了帅哈，她将头靠在他宽厚的胸膛上，贪婪地呼吸着来自于他身上独特的气息，这气息让她魂牵梦萦，让她此刻的心也逐渐安定了下来，她纤细的十指轻抚上帅哈戴着面具的脸，眼中有了一抹奇异的暖色，呢喃道：“帅哈，时至今日，难道你还是不明白我对你的心意吗？”
“我为你不惜背叛师门，不惜与养育我的师父为敌，不惜离开蓬莱山，你以为我为的是什么？”
“帅哈……”
一字一句，莫不是泣血的杜鹃，啄打着帅哈的心房。
“青罗，我……”
千言万语，汇聚心头，却是找不到一个可以说出来的空口。
狐狸修成人身，却还未修成人的心智，还未明了人的感情细腻到足以区分成千万种。
“帅哈，我喜欢你，我喜欢你，从你来到蓬莱山，我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喜欢你！”原本已经止住的泪，此刻再次泛滥，大颗大颗的泪珠，晶莹剔透地顺着青罗饱满的面庞滚滚而下，焕发出犹如珍珠般的光芒。
“青罗，别哭，别哭。”
她的眼泪，让帅哈觉得心头一阵刺痛，他痛苦而又不知所措地挠了挠自己的头，大手轻轻抹去青罗脸上的泪，下意识地便想要去求助花子衿，他用如同哄骗孩子一般的口吻柔声对青罗道：“我也喜欢你，主人也喜欢你，我们大家都喜欢你呀。青罗，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你跟我说吧，就算我不懂，还有主人懂呢，她冰雪聪明，一定能够帮助你的。”
青罗脸上的笑意，顿时变得凄然无比，她目光灼灼地看着帅哈的眼睛，逼问道：“不管任何事情，你都一定要请示你所谓的主人然后才能够做出决定吗？帅哈，你为什么就不明白一个道理呢，你便是你，你只需要遵从你内心做的决定便好。世间芸芸众生，难道你要一个个的都去顾及吗？”
“当然没有啦。”尽管青罗的话语神态让帅哈有一种如芒刺背的感觉，让他恨不得立即就跑开，但是他还是坚持站在原地，努力调整自己的状态，让自己的心情尽量快点平复，他看着青罗的眼中，充满了温柔的怜惜，“我想要顾及的人，只有你跟主人。”
“主人主人，你的心里眼里就只有你那个主人！”青罗的怒火，终于被帅哈三句不离嘴的主人给彻底激怒，她的拳头像是雨点般捶打在帅哈的胸膛。
“青罗……”帅哈低低地叫道。
他一动不动，任由青罗在自己的身上发泄着她所有不满的情绪。
依稀当中，他仿佛有些明白青罗此刻的失态了。可，似乎……又有些不太明白。这种困惑，是九千年来从未有过的。
这一刻，帅哈也惘然了。
花子衿此刻正靠着窗边，喝一杯新泡好的花茶。金银花在水中沉沉浮浮，花瓣逐渐舒展开来，顿时满室都荡漾开清淡的甜香。
红莲仙子便是在这个时候推门而入，笑道：“怎么一个人独自喝着闷茶呢，莫非是心里藏着什么事不成？”
花子衿忙笑着起身道：“在仙子这里吃好喝好的，心里哪里还能够藏着什么事情，这喝花茶不过是一种喜好罢了。”
红莲仙子掩嘴笑道：“既然如此，那么我倒是也想尝尝，看看是什么花茶，竟然让子衿来到我这红莲宫也念念不忘。”
花子衿见红莲仙子这般说，便立即为红莲仙子取了一个杯子，加了茶水递到她手中，抿嘴笑道：“茶是人间的粗茶，比不得红莲宫的精致，仙子别笑话。”
红莲仙子接过茶杯，小抿了口，的确是有股金银花的清凉芬芳，不过比起自己红莲宫的莲花茶，实在是相距甚远。一口过后，便再也提不起第二口的兴趣。她脸上笑意愈发浓厚，轻手放下茶杯，低声叹道：“都道酒不醉人人自醉，或许对于你来说，这花茶亦是同样道理。”
说到这里，红莲仙子眸光渐深，她饶有兴味地看了花子衿一眼，却是仿若无意般问道：“那个让子衿沉醉的人，却不知是谁。”
“根本就没有那个人。”花子衿的眼前又晃过那一袭大红的身影。
当初，她也曾经挑剔过他那一身极度张扬的大红，认为那红太过夺目耀眼，有些盛气凌人。可是后来，当他换上一身足以隐匿一切的纯黑，当他的全部心思都不再流露于神情，而是深埋于心中，当她再也看不透他的时候，她才明白，世间从无两全法，人心最难满足。有时候，你以为那样会更好，可结果真那样了，你却会更加怀念从前。
红莲仙子眼眸中那抹笑意犹如水面的落叶，她轻声道：“没有那个人，便是证明那个人已经成为你心尖上的一滴血了。只是子衿，人世间的情爱与鸩酒并无二般，伤神又伤心，你又何必耿耿于怀。”
“我只是一个平凡普通的人间女子，自然无法跟高贵不凡的仙子相比。人间情爱，仙子可能不屑一顾，但是人间却正是因了这些情爱才变得温暖，才让一座又一座城市有了生机。”花子衿轻声道。
红莲仙子定定地看着花子衿，只见她漆发黑眸，头微微侧向窗外，也不知道在看着什么，又想着什么。只是这样一个侧脸，却是清妍无双，美得如同漫天烟火。同为女人，纵然她是比她不知高贵了多少的仙子，却还是免不了生出一股醋意。
“花子衿，你口中的人间情爱迟早会害死你的！”这话，与其说是忠告，不如说是诅咒。
花子衿却是微微一笑，她回过头来，目光清亮如水般地看着红莲仙子，道：“心若流离，死又何惧？”
“好啊，这话说得好啊！”花子衿此话，对于红莲仙子来说，无异于是一种挑衅，可是此刻她怒极却是反笑，她起身，走到花子衿跟前，俯身至她耳畔，压低声音道：“花子衿，我很钦佩你这样的勇气。不知你可有勇气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花子衿下意识地问道。
红莲仙子嘴角的笑意变得蛊惑，她已经直起身，眼睛却像是能发光一般看着花子衿，朝她招手道：“你来呀，跟我来，不就什么都知道了吗？”
花子衿心中一动，整个人像是不受控制般起身跟着红莲仙子往外走去。
帅哈推开门，看到的便是花子衿与红莲仙子一前一后地往外走去，也不知道是要去往何方，他忍不住开口叫道：“主人……”
可是，还不待他拔足追去，手腕却是再次被青罗紧紧握住，青罗走到他的跟前，一把将门关上，她已经不再流泪了，脸上带着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帅哈，我已经想明白了，有些事情，也许强求不得。既然你心里只有你那个主人，那么盼着她好，那么我便带你去看一样东西，也算成全了我对你的一片心意。”
青罗的话，让帅哈觉得心里一片酸涩，就像是装满了露珠的荷叶，露珠越凝越多，他能够感觉到荷叶几乎不能够承受那份重量，他努力地扬起一抹笑，语调轻快地道：“青罗，你要带我去看什么东西呀？”
青罗用一种考量的眼神看着帅哈，许久之后才沉声道：“我们去人间。”
“啊……”帅哈吓了一跳，犹豫着道：“上仙费尽心思才把我们送入红莲宫，我们却想着偷偷去人间，这倘若被红莲仙子知道了，定是会生气的。青罗，不如等以后再去看吧。呃，对了，我刚刚看见主人跟着红莲仙子好像是要去哪，不如我们也跟过去看看吧。”
青罗一听这话，顿时又委屈了，瘪嘴道：“喏，你看，果然是三句不离花子衿了！一口一个主人，早知道这样，我当初就不该给你化形丸！”
“好啦好啦，青罗，咱们可不可以不说这些啊。就像一开始我们刚认识那样多好啊，为什么现在你总是这么容易就不开心了呢？”帅哈困惑地看着青罗，他读不懂她眉头深蹙背后的真相。
想了想，他很认真很严肃地看着青罗的眼睛道：“虽然上仙对主人很好没错，可是主人的心里一直都只有花泅水，所以青罗你大可放心，主人跟上仙之间是不会有什么的。青罗，我希望你能够跟主人好好相处，否则，会让我很为难的。”
青罗没有想到自己都说了老半天，可结果帅哈却是半句都没有听进去，时至今日，他竟然还以为自己所有的失态都是源于青界。他……他真的是要气死她了！
“走开啦！”青罗探手狠狠推开帅哈，转身往外跑去。
帅哈忙快步跟上去，讨好地笑道：“青罗，你不是说要去人间吗，走吧，我们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