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五章 丧事

    站起身来，马六又帮那亲手栽下的槐树上了点土，又帮着将没有燃尽的花圈重新点上，火光冲天，在火光的映照下，马六的眼圈里还有泪水，狠狠的抹了抹眼睛，马六转头，几十个半大的孩子和齐青青就站在不远处，全都是泪流满面。

    马六这些话都是他的真心话，他能有现在的出息，跟他那个未曾谋面的爷爷有莫大的关系，否则秦家不会扶持他，而没有秦家这个大贵人，马六或许早就死在八爷的手上了，可要是没有周山根，便不可能有他爷爷替秦老太爷挡子弹那一档子事了，所以马六对周山根夫妇是真抱有感恩之心的。

    小二来找过马六两次，其间还送了些猪肉或是其它食品来，只是看到马六的兴致不高，没敢多做停留，来了便匆匆离开。

    课余，齐青青会和马六一起聊天，一起听马六讲起周山根夫妇曾经的辉煌历史，齐青青也讲起杜奶奶平时的生活细节，两人讲到开心处俱是会心一笑，讲到难过处也会潸然泪下。

    将酒洒在坟前，马六端起第二杯酒，又道，周爷爷，杜奶奶，你们几十年如一日，办孤儿院，给无数的孩子以生活的希望，而且还不愿意居功自傲，你们的品格将影响无数的孩子，他们将来若真的有出息，都是你们的功劳，在这里，我代表你们收养过的所有孤儿们，敬你们一杯酒，希望你们在天堂可以继续护佑着他们！

    马六这几天吃饭都吃得特别少，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儿，每天黄昏的时候，马六都会悄悄的跑到杜奶奶和周爷爷的坟前，静静的站在槐树下，或是帮着锄去坟旁的杂草。

    出殡的那天早上，锣鼓喧天，电视台的人都来了，报社的记者也来了，附近的乡亲也来了，市委的大员们也来了，那场面很壮观，让附近的村民暗自议论说就算是市委大员死了也不见得有这么大的场面，送葬的队伍在小镇转了几圈儿，一路上鞭炮声震天响起，哭声和哀嚎声也震天响起，一百多个孩子和马六一样，每人胸前都戴着白花，手臂上都缠着青纱，几个年龄太小的小孩被几个半大的孩子背着，或是被齐青青三位老师给抱着。

    三杯酒敬完，马六叹了一口气，却突然笑了起来，道，周爷爷，杜奶奶，你们放心吧，你们在的时候，孩子们对未来充满了希望，你们现在不在了，我仍然要给他们未来的希望，杜奶奶，我答应过你的事情，我不会忘了的，咱们老马家的人，要么不承诺，既然承诺了，就一定会实现，所以，我已经吩咐人在市区租房了，估计这几天一切就可以办好，到时候咱们就可以一起去市区生活了，你们的遗愿我心里清楚，我会把孤儿院一直办下去，而且越办越好，我还要收养更多的孤儿，你们二老一路走好！

    李向刚的确算是个好官，当时带着市委一些人来了之后，看到孩子们哭得唏哩哗啦，李向刚也就哭了，那是真哭，没掺什么水份。

    待孩子们一起来到坟前，马六便叹了口气，道：“可能明天咱们就要到市里去了，你们都跪下给周爷爷和杜奶奶叩个头吧，将来不管你们走到哪里，都要记得，在这里，葬着咱们大伙儿的亲人，不管你们将来有多大的出息，都不要忘了这里埋着的两个老人，如果你们忘了，那你们就真的猪狗不如了！”

    齐青青身体微微颤抖，大颗大颗的眼泪都涌了出来。

    马六打过120，结果救护车到的时候杜奶奶已经没气了。

    马六的脸色微微一变，一群孩子们一起哭了起来。

    一群孩子挨个的上前跪在坟前，叩头，然后跪在那里默默的祈祷，最后跪下的是齐青青，从马六的手里接过酒壶和酒杯，倒了一杯酒，齐青青神情坚毅的道：“周爷爷，杜奶奶，是你们教会了我该做一个什么样的人，你们放心，我会继承你们的遗志，我会一直留在孤儿院，这一辈子都会留下来！”

    死因：心脏病突发。

    按巴中的风俗，死了人得“守七”，第一个七天是所谓的小七，第七个七天是所谓是大七，小七那天，马六抱了一壶酒，大清早便去了坟地，没敢再放鞭炮，怕勾起孩子们伤心的回忆，马六将那些原本放在坟边的花圈一起烧了，这也是风俗。

    周山根死的时候，一切从简，没有多少人知道，但杜奶奶却走得风风光光，丧事所有的开销都由马六自掏腰包，马六知道，其实杜奶奶希望自己能走得低调一些，可马六不能这样做，就算是杜奶奶要怪，他也甘心情愿被骂。

    孤儿院的门口，宾利车里，艾丽莎的表情如常，竟露出一丝笑意。

    齐青青站起身来，神情轻松了许多，像是想通了许多的问题，走到马六的面前，两人相距不过半尺，齐青青微微一笑，眼圈依然红红的，道：“你会支持我的，是吗？”

    每天早上，都会有一辆宾利车停在孤儿院的门口，一位金毛碧眼的女人会坐在车上，从早到晚，不进孤儿园，只是默默的在那里看着，中午的时候，宾利车会消失半个小时，然后再次出现，孩子们初时会惊讶，后来也就习惯了。

    将酒洒在坟前，马六端起最后一杯酒道，周爷爷，杜奶奶，当年在朝鲜，是你们救了我爷爷一命，你们是咱们老马家的恩人，我娘常说，人要知恩图报，你们生前我没能报答，是我的错，我要再敬你们一杯酒！

    杜奶奶与老伴合葬在菜地旁边，马六在坟地旁边又种了一棵槐树，与原先那一棵一左一右遥相呼应，马六想要每年都来拜祭一下。

    按当地的风俗，马六为杜奶奶买了口上好的棺材，然后打电话给李向刚市长，希望可以让杜奶奶走得风光一些。

    哭声震天，孤儿院中每一个人都哭了，有几个半大孩子哭得犹其厉害，很显然，在这些孩子的心里，杜奶奶是他们的天，为他们撑起了一个不算富裕却非常幸福的家，杜奶奶走了，对于孩子们来说，天就蹋了，未来也就变得有些渺茫了。

    从小受老娘教导的马六虽然刁民了一点，但骨子里是个正直的人，锄强扶弱他一直没敢忘，忘恩负义的事他也做不来，所以他不敢忘了周山根的大恩，对于周山根这样的真英雄，马六是打心眼里敬服的。

    然后马六便点上香烛，烧了纸钱，跪下叩了几个头，马六倒三杯酒，端起第一杯道，周爷爷，杜奶奶，你们是国家的英雄，在抗美援朝的时候，你们为国家赴汤蹈火，我作为普通民众的一员，我要敬你们一杯！

    两个曾经在朝鲜战场上归来的英雄，寂寂无闻了几十年，走的时候不能再寂寂无名了，就算不透露他们的来历和身份，那也必须要走得风光，市委一共来了十多位，李向刚是唯一一个披麻戴孝的，有人说李向刚是在做戏，但马六觉得李向刚不应该是这样的人，所以他没有拒绝李向刚这个朴素的心愿。

    马六正待说话，却突然接到一个电话，小二打来了，小二在电话中说已经将房子的事搞定，马六挂了电话对一群孩子招了招手。

    孩子们渐渐的喜欢上马六了，每次马六帮着上课的时候，孩子们的兴致都特别高，似乎眼神中还有一抹浓浓的期望，马六知道，孩子们都记住他上次说过的话了，他们的未来已经寄托在自己的身上，所以马六上课的时候就特别的认真，心里也觉得相当的有压力。

    杜奶奶死了。

    挽联和花圈很多，至少一百多只，抬棺的人是附近的村民，自发来的，没有人叫，听到杜奶奶去世了，乡亲们都很热心的来帮忙，下葬过后，所有的人都看着马六跪在那里，马六终于哭了，低声的自言自语了一阵，眼圈便红了，眼圈一红，眼泪也就止不住出来了，这是杜奶奶死后三天第一次哭，没有人知道他说了些啥，当时所有的人都被挡得远远的，烧了纸，叩了头，上了香，敬了酒，放了鞭炮。

    不远处，朝霞染红了半边天，一轮红日从远处的山边露出了头，光芒四射。

    所有的人都就散了，孤儿园停课三天之后，再一次恢复上课，孩子们的脸上已经少了往日的笑容，马六住在了杜奶奶原先住的房间，连续住了七天，而每天他都会陪孩子们一起做游戏，一起吃饭，甚至会帮着上课，马六一直在笑，到第六天，孩子们都渐渐的恢复了笑脸，或许有一丝悲伤也被他们放到了心底。

    马六还会带着齐青青去坟地旁，齐青青甚至会当着马六的面翩翩起舞，跳得很可爱，很幼稚，却很感人，齐青青说，这些舞还是杜奶奶教的，然后孩子们长大了要离开就把这舞再教给小孩，一代一代流传到现在，动作都没有丝毫的改变。

    马六心里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突然间有些感动，竟一下子将齐青青搂进怀里，喃喃的道：“青青，你爱你！”

    周山根还在时候，他是孤儿院的顶梁柱，周山根死了，这顶梁柱就成了杜奶奶，杜奶奶现在死了，马六就成了孤儿院的顶梁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