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 疗伤
蝠龙在剧烈的疼痛中醒来,眼前是自己金色刺绣的黑色绸幔的寝室,他有生以来不能说从无败绩,却也没败得这么凄惨过。他空洞地望着在榻旁累到昏睡的影珂,才想起那天最后他被激怒,不顾断翼,要与宗政礼司拼死一战,激战之中他感到魔力几乎耗尽,在行将就木之时,是影珂这丫头不顾安危跳进烈焰与电光之中拼尽全力用妖力拖走了他。她脸上的伤痕正是当时法阵所伤,大概也妖力消耗过半,此刻带着疲惫的表情昏睡。
蝠龙觉得自己从未有过如此巨大的挫败感,想他称霸一方,一直想要打开虚无界恢复妖魔自由的世界,筹谋半生,本来只差一步,却没料到西域神府负隅顽抗,一着不慎满盘皆输。不用问他也能想到自己的手下也损伤过半,锦婳……对了锦婳呢,此刻为什么不是她在他身旁?随后他又嘲笑自己,锦婳在他身边本来就虚与委蛇,不能期望太高。而且她既然已经受伤,大概是在养伤吧。
“尊上,您醒了?有没有觉得好些?”影珂不知何时醒过来惊喜地问。
蝠龙费力的转头看她:“死不了,锦婳在何处,她的伤怎么样了?”
影珂眼中兴奋的光一下子黯淡下去,她在混战之中看到蝠龙与宗政礼司以命相搏,拼着自己的性命不要冲进法阵,趟过火海,几乎耗尽妖力才把蝠龙带走,而今他一睁眼对她一句关心没有,却又问那个女人,恨意从胸中涌出却被她咬牙压下去。“锦主儿,没有回万魔堂,也没留下消息,不知去向。”她如实相告。
蝠龙惊得睁大眼睛,说:“当真?你们可有派人去寻她?”他心中觉得,锦婳若是怕事躲风头那还好,没处可去总会回来。怕就怕她如果倒戈向那个凡人……他不能忍受。就算今时今日他被迫承认宗政礼司的修为,他也不能忍受锦婳投入他的怀抱。
影珂强忍着不耐烦,按了按脸上隐隐作痛的伤,说:“回尊上,本来我想着锦主儿是蝠龙您最亲近的人,自然是不能不管的。可如今西域神府戒严了整个西神域,还联合其他神域搜查我们的踪迹,而且咱们的人死的死伤的伤,还有俘虏的,如今又要加强守卫万魔堂,也实在无人可派了。”她故意提及锦婳在蝠龙心中的位置,暗示锦婳临阵脱逃。“不过属下几日偷偷暗访,并没有锦主儿阵亡的消息。”
信息量有点大,蝠龙一时不知说什么了,情况比他想象的还糟糕。手下妖魔众损失惨重,能自保就不错了,确实也没有多余的精力管锦婳了。然而,蝠龙心中仍然牵挂锦婳,“过几日,你去联系我们埋下的暗线,看看有无锦婳的消息。对了,你的伤还好吧?”
影珂听到最后一句话一下子受宠若惊,说“属下,属下只是耗损些妖力,受了点皮外伤。”她不自觉地又摸了摸伤口,“变得难看了些,吓到尊上了吧。”脸上竟然浮起红晕。
蝠龙一时五味杂陈,他在乎的不在乎他,他不在乎的倒是乐意赴汤蹈火,“下去歇着吧,我这也没什么事了,万魔堂也需要休整,我要好好地想想。你的伤找魔医问问能不能恢复,姑娘家家的伤在脸上不好嫁人。”说罢他吃力的翻过身去。
影珂眼泪在眼里打转,回了一句“是,尊上。”转身时泪珠子就跌跌撞撞地掉下来。说他不关心吧,他让她治伤。说他关心,他又何曾关心过她的真心,轻描淡写地就把她往外推。
在乎的人几句话,就是天堂地狱。
绯绝颜把婴宁留下的食物热了热,笨拙地用左手切着牛排,该死的,左手挥
剑自如,吃饭却拖后腿。婴宁被莲仲调去升级金脉的防御系统,据说防御结界是莲仲设计,但是莲仲的电脑水平却不如婴宁,婴宁可是莲仲出资送去现世专门学过的,在现世可算是人才。她巧妙地把结界机关和电脑系统联系起来,还要指导西域神府系统升级,最近也是忙得很。但婴宁照顾绯绝颜丝毫不敢马虎,每天定时过来打扫、整理、准备膳食,还要盯着绯绝颜吃下莲仲配好的药。
绯绝颜也说过,不要太辛苦,自己不过是右手不能动,又不是全身不能动,生活还是能自理的。可婴宁坚持要来照顾她,跑来跑去,大战之中没受伤,现在倒是瘦了一圈。
门铃响,绯绝颜莫名其妙,知道密码的都不能来,不知道密码的可不一定是谁。可视镜里面看过去,宗政礼司颀长的身形被缩得头大身子短。
绯绝颜没作声开了门,宗政礼司进门也没说话,眼睛落在她耷拉下去的右臂上。
宗政礼司眉头一皱,都是自己当时太心急了,可也没想到灵羽的后果这么严重。“你的手……都是我的错,佐老说每天注入法力的话可以恢复得快一些。”
绯绝颜低头看看自己的右臂,云淡风轻地说:“不要紧,总会好的,只是快慢的是。你也不必自责,作为统率,你的决定不必被所有人理解。”
虽然这话没有怨气,但宗政礼司觉得不怨比怨恨更让他愧疚。
绯绝颜忽然想起来婴宁说他伤得很重,佐老都亲自渡法力疗伤了。她从头到脚打量他。
他的脸上还留存这些许擦伤,面颊有些消瘦憔悴,精神还好但是似乎从前盛气凌人的气势弱了许多,眼神似乎想看她又不敢看她,飘来飘去。他依旧一身黑色长外套,只是手腕处露出一点纱布的边,果然还在伤病之中。他注意到她在看他的手,把袖子拉下来遮住纱布。从容地走进来,把手里的大包小包放在厨房料理台。
绯绝颜在沙发上盘膝而坐,窝在软软的靠垫里看着电视上的苦情电视剧说:“你这是干嘛,收买我,还是弥补你的不安呢。”她伸手想拿个苹果吃,忽然想起来自己的牛排还在餐桌上。
宗政礼司看着切得乱七八糟的牛排,皱皱眉,看来她的左手不大好用。“牛排已经凉了,你稍等一下,我马上就好。”
绯绝颜左手颠着苹果,转头看他,什么叫马上就好?不看不知道,一看真奇妙。不可一世的镇府神使宗政礼司此刻正忙忙碌碌地,把口袋里面的药材、食材拿出来整理,分类清洗,清洗?!他要干嘛?给她做饭吗?
绯绝颜说:“你这是,到我这训练厨艺吗?”
宗政礼司为了干活儿方便把外套脱下来,却不肯挽起袖口,绯绝颜知道那是怕露出包扎的纱布。
绯绝颜有些不知所措:“那个,其实你不用那么在意,而且我实在不明白你今天是何用意。不过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今天不如到这吧,我也乏了,您也还在伤病之中,不如您请回吧。”一气呵成说完,她觉得这逐客令下得还可以。
宗政礼司没理会,继续自顾自地忙着“这些对你的身体有好处,别老吃那些油腻的东西。”
绯绝颜哼了一声,说:“我连人都不是,要什么对身体有好处,能补充那能量又美味在我这就算及格。”
宗政礼司没吭声,绯绝颜看他背影觉得他一定很无奈,但手里的事情没停下,清洗、切开、不时还翻开个小本本对照。不多时东翻西找拿出一个砂锅,把东西都扔进去炖。
绯绝颜心想,没完了是吧,非要在我这一展厨艺,不是弄个黑暗料理捉弄我来的吧,饭吃一半又说了半天话,她真的有点累,干脆不理他,她倒要看看他能弄出什么花样来。
眼前磨磨唧唧的苦情剧里,女主角被出轨丈夫气得泪如雨下,摔门而去。现世里的人真有空,一个人都烦得狠,还去招惹别的。无聊……绯绝颜打了个哈欠,电视里嘈杂的声音渐渐模糊起来。
迷糊中,身上似乎加了一件软软的毯子,之后很快就暖了起来,尤其是右臂特别热,还有一种药香和食物的香味飘了过来。
“喝了再睡吧。”宗政礼司不高不低的声音说。
绯绝颜忽然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对了,这厮还在呢,自己居然就这么放松警惕地睡过去了。回过神,眼前一大碗热腾腾的汤。
“喝吧,我特意等温了才叫醒你的。”宗政礼司说。
“这是什么呀,我不喝外人拿来的东西。”绯绝颜双手交叠,一本正经地说。
宗政礼司自嘲地笑笑,“我是外人吗,我是你亲封的老公,怎么能是外人呢。”
绯绝颜语塞了,自己一时嘴快倒落下把柄了。“总之我不喝。”她下巴高高扬起来。
“这是我在佐老那求来的千年古方,对疗伤和恢复法力极为有效。”宗政礼司真诚地说,“看在我还受伤,亲手下厨的份上,绝颜神使能否赏光尝一尝。”
绯绝颜抿了抿嘴唇,她发现他越来越会拿捏她了,他这么一说是个人都得于心不忍。所幸拿起来喝了一口,嗯?还不错的样子。
宗政礼司看着她放松的表情,自己也放松下来,却伸手拿起外套穿上。“你睡着的时候,我已经给你的右臂渡了些法力,既然这药膳你能接受那就都喝完,对恢复又帮助。神府还有事要忙,我先回去了。”
绯绝颜放下碗,什么?她睡着,那暖热的感觉原来是……他自己的伤还没好利索呢。“那你……”话还没说完,宗政礼司已经开门出去了。
绯绝颜看着收拾得干干静静的厨房发呆,一阵风似的来,一阵风似的走,动手时毫不留情,事后不容分说来奉汤,这究竟是一个怎样的男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