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陈王蹊跷薨(1)
次日清晨,张千柔被院中的鸟鸣声吵醒,她起身,轻抚额头,赫然发现赵元僖早已不在身侧。
她来到窗前,推开了窗子,赫然望见窗外,一副她最不想看到的情景——赵元僖站在李婉歆的身侧,一只手握着她的手,二人相视而笑,正在欣赏李婉歆新买来的笼中翠鸟。他们伉俪情深的样子,深深刺痛了张千柔的心。她紧咬着双唇,心如同被刀绞过一般,滴着血,他们在一起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都让她嫉妒得发疯。
李氏,是他的正妻。
假若有朝一日,陈王登上皇帝宝座,那皇后之位,自然会是他的正妻李婉歆的。
不管陈王如何宠爱她,她始终都是妾室,就算她以后生下儿子,也是庶出,永远无法和嫡出相比。想到这里,张千柔恨不得立马杀了李氏。
“杀一个人还不容易么……”张千柔的眼中闪过一丝阴霾,她的唇角微扬,冷冷道,“李婉歆,你现在尽情的笑,怕只怕,你以后再也笑不出来了……哼!”
张千柔的贴身侍婢上前,道:“夫人,奴婢为您洗漱更衣吧!”
“嗯。”张千柔点点头,展开双臂,任由侍婢为自己更衣。
她语气阴冷道:“有什么好的办法可以除掉那个碍眼的女人,最好不动声色,让她悄无声息地死去!”
侍婢心头一颤,脸上却未露出惊骇的神色,她压低声音道:“传说民间有一种酒壶,分阴阳两层,可以放进两种酒,一层无毒,一层有毒。只要哄得她饮下毒酒,人死了,便了了夫人的一桩心事。殿下对夫人宠爱有加,自不会追究此事,事情压下去,也便过去了。以后,殿下眼中便只有夫人一个……”
“很好,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是,夫人!”张千柔的侍婢玉儿颌首道。
玉儿是悄悄出府去买的,并且随时警惕身后是否有人跟踪,在绕了几大圈,确定无人跟踪之后,才将那阴阳酒壶买了回来,并暗藏在几批上好的绢布当中,带进了张千柔的寝房中。
“把房门关好,让我好好看看这阴阳酒壶!”张千柔眸光闪亮,一想到李婉歆死后,自己就会是以后的皇后了,她心花怒放,有些急不可耐了。
玉儿打开包袱,从层层绢布中拿出阴阳酒壶,递给了张千柔。
张千柔瞪大了双眼,一眨不眨地望着那个酒壶,眼中尽是贪婪。
“夫人打算怎么做?”玉儿低声问道。
“等待时机。”张千柔心思缜密,她道,“我们不能主动约她吃饭,她若死在我的房里,就算殿下不查,我也脱不了干系。”
“那夫人的意思是?”
“十一月十日,是李婉歆的生辰,陈王殿下一定会为她办生日宴,我们便把这个酒壶放在她的桌上。哼,李婉歆,你何月何日生,便何月何日死罢!”
“此事交给玉儿,玉儿一定会将事情办妥。”玉儿恭敬道。
“好。”张千柔媚眼一挑,期待着那一天早一些到来。
淳化三年十一月十日,赵元僖早早起来,吩咐厨房多准备些李氏爱吃的饭菜,因为今天是她的生辰。
前一晚,他也没有睡在宠妾张千柔的房里,而是陪着李婉歆。这让张千柔醋意大发,心中更是不是滋味。
一大早,李氏房里的丫鬟便趾高气扬地招呼她过去用早膳。
张千柔对玉儿道:“真是受够了!”
“那玉儿便早一些送她归西!”玉儿颌首道,“玉儿马上过去侍奉。”
“那酒壶,你现在可会用?”张千柔抬起眸子,望着玉儿。
“夫人放心,阴阳酒壶,不过是最简单的把戏,玉儿不会出错的!”
“好。”
张千柔唤了其他的奴婢过来为她梳妆打扮,玉儿则去准备阴阳酒壶里的毒酒去了。
因为张千柔吩咐过,毒酒里的毒不能太烈,绝不可以当场毙命,以免遭人怀疑。所以玉儿买的毒,并不是七步便死的毒,从饮下毒酒到毒发,会拖延几个时辰。
陈王殿内,美酒佳肴早已备好,陈王与李婉歆同坐,夫妻二人的脸上泛着平和的笑容。
“殿下,王妃,贱妾敬你们一杯!王妃生辰快乐!”赵元僖的姬妾们纷纷举杯敬酒。
赵元僖扫了下众人,没有找到宠妾张千柔的身影,他暗道:这个小女人,肯定是生他的气了,她一向任性跋扈,陈王妃的生辰之日,她都迟到。
“殿下,您在找什么?”李婉歆温婉一笑,眸光落在赵元僖的脸上,问道。
赵元僖脸上一沉,道:“张氏太不像话了,这个时候了还不来!”
“妹妹一向随性,不必管她。”李婉歆道,“殿下用过早膳后还要上朝,我们便不等她了!”
赵元僖一抬头,不经意间发现张千柔的贴心侍婢玉儿,他道:“玉儿,千柔为何还不过来?”
玉儿心中有鬼,听见赵元僖叫她的名字,心中“咯噔”一下,身上起了鸡皮疙瘩,她脸色变得惨白,声音哆哆嗦嗦道:“回……回殿下,夫人有些不舒服,会晚一点来。”
“哦。”赵元僖并未发现玉儿脸上的异样,他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而李婉歆杯中的酒放在唇边,却又移开了。
赵元僖关切道:“婉歆,为何不喝了这杯酒?”
玉儿的眼眸也紧紧盯着李婉歆手中的那杯酒,因为那杯酒,是在阴阳酒杯带毒的一侧倒出来的,她眼睁睁的望着她,就是要看着她饮下这杯酒。
李婉歆莞尔一笑,脸色羞红一片,她柔声道:“殿下,婉歆这几日时常呕吐,许是……许是……”
赵元僖的眸中带笑,用满是宠溺的目光望着李婉歆,道:“莫非婉歆是有喜了?”
“殿下不要乱说,还未叫大夫看过。”李婉歆姿态尽显娇柔。
赵元僖心中大喜,他伸出手,从李婉歆的手中夺过酒杯,一仰脖,一饮而尽,喝完酒,他对李婉歆道:“本王替你喝了这杯酒!”
玉儿瞪大了双眼,眼睁睁地看着陈王饮下了那杯毒酒,毒酒顺着他的喉咙流进了他的肚子里,却来不及阻止。她眼前一黑,险些昏厥,这一切发生得太快。
玉儿只觉得自己头皮发麻,如堕地狱,万念俱灰。
她偷偷溜出大殿,来到张千柔的寝房,“噗通”一声跪在张千柔的面前,拼命磕着响头,额上的皮肤都磕破了,骇人的鲜血流得满脸都是,她浑身瑟瑟发抖,一副大难临头的样子。
张千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被玉儿大限将至的样子给吓到了,她眼睛瞪得铜铃一般大,惊愕道:“玉儿,你在干什么?你到底在干什么?”
玉儿伸出手,扯住张千柔的裙角,嚎啕大哭道:“夫人,我们要大难临头了!我们要大难临头了!”
“什么?”张千柔不明所以,她惊愕地张大了嘴巴,道,“什么?是不是做事被人发现了?”
玉儿摇摇头,骇然道:“比这还要严重!”
“……”张千柔无言以对,她道,“你跟我说清楚,到底发生什么了?”
玉儿带着哭腔哽咽道:“毒酒……毒酒被陈王殿下喝下去了……”
“什么?!你说什么?!”张千柔眼前一黑,身子一软,如落叶一般,飘幽幽一荡,颓然倒在了地上。
玉儿扑过去,抱起张千柔,哽咽道:“本来那杯酒是李婉歆要喝的,可是到了唇边,她又说自己最近呕吐,有害喜症状,殿下夺过酒,不由分说便饮下去了……”
“你为何不阻止他,你为何不阻止他——”张千柔用暗哑的声音嘶喊道。
“奴婢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玉儿哽咽道,“奴婢想要阻止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殿下已经喝下去了!”
“贱婢——”张千柔高扬起手臂,用尽全身的力气,将这一巴掌扇在了玉儿的脸上。
玉儿只觉得自己的脸颊火辣辣的疼,嘴里涌上一股腥甜的味道,胃里一阵恶心,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可是这些疼痛,都远不及她内心的恐惧来得可怕,陈王将死,她是罪人!密谋杀害皇子,是要诛杀九族的!事情若是败露,不但她的性命不保,还会连累她的族人!
“夫人您杀了奴婢吧,您杀了奴婢吧!”玉儿匍匐在地上,不敢抬头,恐惧已经将她彻底吞噬,她的心狂颤着,已经不能承受这种惶恐。
“杀了你?哈哈哈哈……”张千柔凄然苦笑,“杀了你可以换回陈王吗?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贱婢!你把陈王害死了,你我都得陪葬!愚蠢的贱婢……呜呜……”
张千柔悔恨的泪水流了一脸,她哭道:“你放的是什么毒?可解吗?有什么办法可以挽回殿下的命?”
玉儿绝望地摇摇头,道:“无药可解,那毒酒,人喝了必死无疑!夫人,对不起对不起……”
“滚滚滚——”张千柔伏在地上,哭得肝肠寸断,她指着玉儿咒骂道,“你这个贱婢,是我瞎了眼睛才轻信你的话,你是不是特意来害我的?你是不是襄王的人?”
“奴婢自小跟着夫人,怎么会是襄王的人?”玉儿哭道,“夫人,奴婢犯下此种大错,也会连累族人,若非是夫人您一心想要李氏死,又怎会发生这种悲剧?夫人为何不想想自己的错?”
“大限将至,大限将至啊——”张千柔哭道,“李氏那个贱人,竟然又怀孕了?是她该死,为何她偏偏不死?还害死了陈王……李氏你这个贱人,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张千柔用尽全身的力气从地上爬起来,她转身,从装有针线的小竹篮里拿出剪刀,步步逼近玉儿。
玉儿瞪大了双眼,满面惊恐地道:“夫人,你要做什么?你要做什么……啊——”
张千柔手中的剪刀刺进了玉儿的左肩,鲜血从她的肩膀上溢出,染红了她的衣衫。
玉儿泪眼婆娑地望着张千柔,此刻的张千柔,眼眸是赤色的,她嘴角挂着阴冷的笑,咯咯的冷笑从喉咙中窜出,她道:“玉儿,你我从小一起长大,我何时亏待过你?这一次,我是真的恨你,我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
说完,张千柔潸然泪下。
玉儿并没有反抗,横竖都是一死,不如死在张千柔的手中,也让她发泄一下内心的愤怒。
张千柔拖拽着玉儿,将她拖进了柴房。
她用剪刀,一刀一刀刺向玉儿的身体,她也没有数过,到底刺了她多少刀,玉儿的身上全是血窟窿,就像马蜂窝一样,满身鲜血横流,血水顺着她们的脚下流淌,溢出柴房。
玉儿死了,张千柔目光呆滞,手中的剪子依然惯性地刺着玉儿的身体。
她坐在玉儿的身侧,呆呆地望着玉儿的尸体,她伸出手,试了试她的鼻息,已经没有气息了,她的身体已经变冷。
张千柔这才意识到,她杀人了,她亲手杀了玉儿,杀了那个从小陪伴自己的玉儿。
她扔掉剪刀,用颤抖的手轻抚玉儿满是鲜血的脸颊,她哭道:“死了,都死了,都死了……死了……”
一个时辰后,张千柔突然反应过来,她还没有活够,即便是陈王将死,她也不要给他陪葬!
张千柔匆匆起身,将玉儿的尸体隐匿在柴房的一个角落,用柴禾将她的尸体掩盖,她用扫帚将柴房的血迹清扫干净,再用尘土将血迹遮盖起来。
凶器也被她埋在了后院的树底下。她那一身染血的衣服,被她藏在一个包裹中,扔进了粪水桶,陈王府的粪水桶被一无所知的小厮运出了陈王府,血衣也随着粪水桶离开了陈王府。
而饮下毒酒的赵元僖照常上朝去了,朝臣门都等在殿外候着,在等候上朝的空挡,朝臣们有的小声议论着立太子之事,有的议论着家长里短。赵元僖觉得头晕眼花,腹部也不适,全身酥软无力,突有病入膏肓的感觉。他扶额拉过椅子,坐了下来,额头冒出豆大的汗珠,忽觉难以支持。
“陈王殿下,您哪里不舒服吗?”有臣子道。
“陈王殿下若是不舒服的话,还是先回府歇息吧!”
“还是快叫太医看一下吧!”
臣子们的目光都落在赵元僖的身上,他的脸色很差,惨白的一张脸,毫无血色,双目无神,全身冒虚汗,头发都湿了。
赵元僖眼前乌黑一片,眼前的人重叠在一起,恍恍惚惚看不清,他也不知道到底是谁说了什么话,只觉得耳朵“嗡嗡嗡”作响,就像钻进去一窝苍蝇一般,眼睛也似乎快要瞎了,看不清东西,腿脚也不听使唤,挪不动步子。
陈王府里的小厮被众大臣召唤来,他们搀扶着赵元僖上了马车,马车载着赵元僖,回了陈王府。
朝堂上,赵光义听说赵元僖突发恶疾,听众臣描述,似乎是病得很重,他连忙召了一名太医,随他一同去了陈王府。
赵光义踏进赵元僖的寝房,看见他静静地躺在榻上,他的眉头紧蹙在一起,似乎是在忍受着莫大的痛苦,他全身都在冒虚汗,脸色白得不像活人。
“元僖,元僖——”赵光义呼唤道。
赵元僖没有睁开眼睛,他也没有力气睁开眼睛。他听见似是父皇的声音,便回应道:“父皇……父皇……”
“快,为元僖诊治,他这是怎么了?昨天还活蹦乱跳的,今天怎么就突然病成这个样子了?”赵光义命令御医道。
御医为赵元僖把了把脉,道:“陈王殿下的脉搏微弱,似是不行了……”
“什么?”赵光义一脸错愕,赵元僖的身子一向硬朗,怎么会突然就不行了?
“庸医!好好为元僖诊治!不然的话,朕便割了你的脑袋!”赵光义大怒道。
御医吓得“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他诚惶诚恐道:“陛下,陈王殿下的恶疾来得突然,也来势凶猛,臣下回天乏术啊!就算陛下割了臣下的脑袋,臣下也没有办法啊!”
赵光义用满是慈爱的声音呼唤道:“元僖,元僖——”
这一次,赵元僖没有回答,似乎是再也听不见他的呼唤了。
御医斗胆上前,试了一下赵元僖的鼻息,已经没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