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米线也有故事
食堂里新来的厨师孙师傅正在忙活着下米线，片刻，三份热气腾腾的米线出了锅，再加上各式各样的小碗配菜，孙师傅乐呵呵地对面前齐刷刷站着的三人说道：“将这些米线和小碗菜直接倒进砂锅里，焖一分钟，再打开吃。不是我吹牛，我这米线做的，我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你们就吃吧，一吃一个不吭声。”
几人端起各自的米线，江舟笑得特别阳光：“孙师傅的手艺可是我们首长特别推荐的，我们今天可要好好尝尝。”
孙师傅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好好，快去吃吧，趁热吃，凉了口感就没那么鲜了。”
几人点点头，端着米线找了位置坐了下来。
关山和宋宁刚坐下来就迫不及待地将米线和配菜往小锅里倒，江舟取笑他们：“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宋宁手上动作不停，嘴上也不饶人：“人家孙师傅都说啦，米线要趁热吃，而且这还要再焖一分钟呢，我这肚子啊，都已经咕噜咕噜叫了。”
关山、江舟都呵呵笑起来，关山说道：“这里有饼，你先垫垫。”
宋宁不客气地拿起一起，大口咬起来。江舟摇摇头，正想再说点什么，冯健端着一碗面走了过来，几人齐刷刷地站起来，喊了一声：“首长早。”
冯健被这阵仗弄得走也不是，坐下也不是，尴尬地摆了摆手，臭着脸说道：“别搞这一套。尤其是你，江舟，咱俩当年也是一起上刀山下火海的兄弟，搞这种形式主义做什么？”他又和善地看向关山、宋宁，声音温柔地说：“小兄弟啊，我不是什么首长，你们啊想叫就叫一声冯哥，或者叫冯队长。再不行直呼我名字也行，就是别叫什么首长。别人一叫我首长我就害怕，再说我也不是那个级别啊。”
宋宁悻悻道：“是，冯哥，冯队长。”
关山也喊道：“冯队长。”
冯健满意地点点头，瞥一眼江舟。
江舟忍着笑也跟着喊：“冯队长，冯哥。”
冯健摇摇头，无奈道：“你呀你呀。”
几人还在原地站着，冯健先坐下来，又说：“都坐，米线差不多可以吃了。”
几人又齐刷刷地坐下，宋宁迫不及待地打开砂锅盖子，一股香气扑鼻，宋宁拿起筷子就是一大口。边吃边夸：“真的好吃唉，这孙师傅诚不我欺。”
关山也赶紧吃了一口，确实鲜香滑嫩，米线软糯可口，这孙师傅的手艺是真的绝。
冯健吃着面乐呵呵地看着吃得津津有味的宋宁和关山，笑得像个慈祥的老父亲：“江舟啊，你也尝尝。这孙师傅的米线啊，你还没吃过呢。”
江舟依言尝了一口，顿时眼前一亮，冯健观察着他的反应，笑了笑：“怎么样，像不像当年晓华的手艺？”
江舟表情瞬间变得有点奇怪，又吃了两口，才说：“确实不错，这孙师傅什么来历？”
“没什么来历，只是一位故人的亲友罢了。你放心，能在这里工作的人，都是经历了严格的政审的，政审不过关，也进不来这里。”
江舟点点头，若有所思地说道：“老冯，凡事要往前看。”
冯健迟疑了一下，又哈哈笑起来：“哈哈哈，江舟，我还是喜欢听你叫我老冯。我拢共比你也大不了几岁，当年我们一起战斗的时候，也没听你叫过我一声“冯哥”，还是叫老冯亲切，有当年那感觉了。”
江舟反应过来，故意笑着跟关山、宋宁说：“你看，这是在说反话，因为我不叫冯哥有意见了。”又看向冯健，戏谑道：“冯哥，你变了，你以前多么心思单纯的一个人，从来不会这么拐弯抹角地说话。”
冯健哈哈哈笑了起来，看着江舟直摇头：“你也变了，你以前可是很谨言慎行的一个人，什么时候说话这么油腔滑调了。”
江舟笑笑：“人都是会变得。”
话里有话，越往下说越有点伤感。关山和宋宁感到气氛有些微妙，两人默默地转头，多么希望此时孙师傅大喊一声“一份米线不够吃再来一份吧”这样他们两个便有能借着再去端米线的借口，起身离开这里。
冯健没接话，低下头吃了口面。一口面吃完，才又接着说：“你叫我往前看，你自己呢？做我们这行的，都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你也要看开啊。”
江舟听着这些话，心里和鼻子都有些发酸，他以为他不提，便没人记得那些事。冯健不仅记得，还一眼看穿的心事。
这么些年来，江舟一直不断告诫自己，作为一名军人，自己的职责就是保家卫国，为祖国、为人民战斗。虽然自己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可面对自己最亲密的家人、战友牺牲时，却做不到那么洒脱。特案组容不下矫情，自己只能收拾好情绪，继续往前走，只有在夜深人静时，像受伤的小兽般，独自舔舐着自己的伤口。有时候会觉得自己像是一个不断被抛弃的螺丝钉，战友们一个个止住步子，只有自己，还不停地在空中旋转旋转，不知道前路是哪，不知道自己这颗钉子最后会落向何方，自己能做的，只有前进，坚持，前进，坚持。
一碗热气腾腾的米线在这些健硕的士兵眼里实在是不能填饱肚子，关山和宋宁又自告奋勇地去搜刮了一些其他主食，等他们回来的时候，冯健已经不在了。宋宁诧异地看着眼前干干净净的饭桌，好家伙，这擦得比他们刚来时还干净。
“看不出来，老冯同志还有点洁癖啊。”宋宁拿起一个包子边啃边说。
关山哼了一声，说：“你懂什么，这就叫习惯，冯队长就是厉害，吃个饭都这么谨慎，把吃饭现场收拾得这么干净，不给敌人留下一丝蛛丝马迹。”
本来有些伤感的江舟被他俩这一通狡辩弄得哭笑不得，他拿起一个包子，说道：“行了，别贫了，赶紧吃，吃完有任务。”
一听有任务，没人再吭声，宋宁和关山专注干饭，江舟也拿着手中的包子细嚼慢咽起来。
本来闹哄哄的食堂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安静了下来，几人匆匆吃完饭，往指挥楼赶去。
今天的天气极好，指挥楼沐浴在阳光下，本来冷硬的建筑也变得柔软了几分。指挥楼的门卫处照常有两位士兵值班，看见江舟等人到来，自觉地开了闸门，两人身姿挺拔得像是棵小白杨，齐刷刷地向几人行了一个军礼。
江舟三个回了一个军礼，四周非常安静，依稀可以听到远处操场上练兵的声音，有雄壮的口令声响起，然后又是一片死寂。正当人们以为永远会这么安静下去时，那雄壮的口令声再次响起，林中的鸟儿被惊起，扑闪着翅膀飞过，然后又归于平静。
几人的脚步声在这安静的氛围中显得异常突兀，整个指挥楼都充斥着他们的脚步声。这导致宋宁紧张得有些不知道是先迈左脚还是先迈右脚，本来三人还是步伐一致，没想到宋宁走着走着竟成了顺拐。
不过谁也没有吭声，宋宁就这样一路顺拐着走进会议室，果然，那帮老家伙又齐刷刷地坐在那里了。
“哦，士兵们来了，坐这里，这个小朋友怎么回事，怎么走路顺拐？”坐在里侧的韩永福最先发现几人，于是出声问道。
“报告首长，有些紧张。”宋宁敬了一个军礼，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
“哦，你紧张什么？”韩永福有意跟他开玩笑，故意问道。
“第一次来这种大场合，见这么多领导，有些紧张。”宋宁找了个蹩脚的理由。
“胡说，明明昨晚我们都见过了，哪里是第一次，你这个兵不诚实。”韩永福拿起面前的白瓷缸喝了口水，又说：“士兵，诚实是一个人最基本的品质，是做人的根本。以后，可不能这样满口胡扯了。”
眼见老领导递了个台阶给他，宋宁赶紧接住，又立正敬了个军礼，郑重道：“首长教训的是，我记住了。”
韩永福点点头，摆摆手，宋宁这才走到关山身边坐下，如释重负地深深地吐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