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余生一起走
“聿姐姐可还好？后来可有再回来过？”
“你走后第二年，乌敏聿与孟珣携女周转找到了我，给你上了香，每年都会回来做许多吃食给你。”
“那妙云儿和琬文呢？我走时都没见着她们，也不知她们如何了……”
“妙云儿嫁了人，琬文……她一辈子都守着你。”
妙云儿的结局固然令她安心，可琬文……蓝槿有些惋惜。
这个姑娘从她第一眼见到她的那一刻起便知道她是个有主意的，只是没想到她会那样不听劝，还真把自己的命交到她的手上，一辈子都守着她。
“那长安如何了，可有平安长大？可有建功树业？”问起儿子，蓝槿总是最急切最激动的。
“承元十三年，挂帅远征，战功赫赫。承元十五年，娶妻孟氏，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传为佳话。”
如此看来，那些她记挂着的人余生都过得不错，然而蓝槿最记挂的……是他。
“那你呢？”蓝槿终于肯抬起头与他对视，将眼里心底的情谊全盘托出，“你的后来，怎么样了？”
“我”贺起像是想了想，脑中回望着过往一生，轻描淡写道：“归园田居，悠然自乐，儿孙满堂，只是……身边始终少了个你。”
他望着蓝槿的眼里有那么多的遗憾，可遗憾之余，似乎也藏着不少失而复得的欣喜圆满，“还好，我终于找到了你。”
“你、你真的一直都在找我？”蓝槿的鼻头又开始渐渐发酸，眉头一皱，泪珠霎然滚落。
贺起点点头，拉起她的手，“我说过，找到我老，找到我死，生生世世，都要找到你。”
那是蓝槿心里自以为温情的信誓旦旦，可在赫连祁心里，那是沧海桑田见证的承诺。
“你是怎么确定……是我的？”蓝槿好奇，这世上千千万万的人，他怎么就能确定，她是自己一直在寻找的人？
“起初也不确定……”贺起回想起那日的偶然，如今也觉得诧异，“你们的确长得相同，性子也一样心直口快，但我始终不敢确定……阿槿，你还记不记得，有一日你在修复室划破了手指？”
好像的确是有这么回事，也不知道是木工组的谁把锥子落在他们书画组了，蓝槿没注意，一失手就把手指头给划破了，当时流的血并不多，因此她也没有多么在意。
“可……这有什么关系吗”蓝槿不太明白。
“阿槿，自你离世，我寻访四海，觅得一高人，说可以将你的记忆封存于你生前有关的物件上，待你再生，寻得你，将你引入物件其中，你便会重拾从前的记忆。”
“所以这个办法……是让我划破手指？”蓝槿不敢相信，哪个世外高人能想出这损招
“自然不是，”贺起有些哭笑不得，“你的血，才是关键。”
难怪了……
蓝槿恍然大悟，回来之前，那方印在御马图上的印，是没有印泥所以用她的血代替印上去的。
她因为那幅沾上她血的御马图回去，也因为那幅沾染了她血的御马图回来……
可是……“你方才说，从前的记忆？”蓝槿皱眉，不敢相信，“我从前，是兰景和？”
这也太奇妙了！她的从前怎么会是兰景和呢？
“并不是，”贺起的回答令蓝槿松了口气，但下一句话却令她再次束紧了呼吸，“兰景和早已殒命，你一直都是你，一直都是阿槿。”
蓝槿倒吸一口凉气，那口气憋在心里，久久没能吐出来。
“怎、怎么会？”蓝槿始终觉得不可思议，回想起那像是做梦一场的一切回忆，支支吾吾问道:“我、我不是兰景和？”
她有些接受不了，她扮演了那么久的兰景和，现在确有一人告诉她，她其实不是兰景和，那曾经那些演的戏，都是大可不必的多余
“阿槿是这世上的独一无二，谁也替代不了，也替代不了谁。”贺起眼神里满是认真，认真以外，还有满满的情深。
“那我以前，是谁？”
贺起没有多余的话，只是简单的一句，“阿槿从来都是阿槿。”
兰夫人景氏育有一对不为人知的双生子，所谓的不为人知，是连景夫人自己都不知道。
那时候的景家早已大势已去，景老夫人听一人说景夫人腹中乃不祥的双生子，便认定景家的衰败与这双生子有关，在景夫人生产的那一夜，命心腹将其中一个孩子抱走扔入水中，那个孩子便是被随便选中的阿槿。
可心腹心软了，舍不得，便找了木盆，将她放入其中自生自灭，也许她注定命不该绝，她被救了，健康长大，并且在多年以后，与到乡下游景的景夫人重逢。
那时候兰府后院已经有了安氏程氏，景夫人担心安氏会对自己的女儿不利，便将这个在乡野间偶遇的孩子悄悄带回了府中，养在院里，与兰景和交替出现在众人眼里。
有时是兰景和，有时是她，景夫人将她打造成了与兰景和几乎一模一样的人，除了言行举止，还有身上各处的疤痕，比如，兰景和在得知自己将要嫁给梁王赫连祁想要自尽在手腕上留下的疤。
而至于那处兰景和有但她没有的膝上的伤疤，那年兰景和受兰素和邀约，爬上后院的榕树看墙那边温书的殷执，失足摔下受了伤。
那时候的兰景和怕挨骂，便没有告诉景夫人，因此，阿槿也就逃过身上再无缘无故添一伤痕的一劫。
她成了兰景和躲在暗处的影子，虽然偶有需要她露面向着光明的一刻，但她知道，自己一辈子，都只能是影子。
然而有一日，已经是梁王大妃的兰景和求她，求她永远成为她，她要和殷执离开，要和他去浪迹天涯。
她多渴望有朝一日能站在阳光下光明正大地享受一切啊，所以二话不说答应了下来，永远地成为了兰景和。
只是……只是兰景和要和殷执离开的事不知道是怎么被兰素和知道的，兰素和早殷执一步赶到两人约好离开的渡口，趁着没人，将自己的姐姐推入了滚滚波涛中。
殷执再没能等到兰景和，等他找到机会质问梁王大妃时，早已物是人非，曾经相爱的姑娘对他的冷漠，将一切推入不可挽回的局面。
而兰素和，在梁王府见到了和兰景和长得一模一样的阿槿后，内心滋生的恐惧将她彻底推向了无底深渊，
而这一切，都是在赫连祁查清楚景家当年所遭遇的一切后，得知的真相。
在那以前，他和阿槿都只是以为，她们两个姑娘只不过是长得像而已。
“景夫人后来也知道了，这也是，她不愿意你去查景家的原因，她怕……怕你怪她。”
蓝槿听罢，低下头，陷入了沉默。
难怪，难怪景夫人在离世以前，说她对不起她，请求她别怪她。
真相总是比谎言让人难以接受，但很多时候，人都更渴望知道真相，哪怕那很残忍，但也不想被谎言欺骗隐瞒，哪怕那很完美。
“其实我不怪她……”蓝槿偏过头，看向窗外和煦的暖光，嘴角微微笑，“被蒙在鼓里的时候，我其实过得很快乐，知道了真相，我其实也不难过。”
她这辈子活得其实挺坦然，随遇而安，顺其自然。
在听到她一句释然后，贺起有些轻松，他一直以为，她会接受不了这些，看来，拥有了从前记忆的她，除了多了一段记忆，也多了不少面对一切不顺的勇气。
“殷执带你逃走那日，我其实有赶来想要当着殷执的面与你将真相交待，可惜你去意已决，早已越下马车……”贺起如今回想起来，依旧感到惋惜。
从前的阿槿，因为不愿连累赫连祁，跳下了疾驰的马车，滚落在无人的荒郊野岭，待赫连祁找到她时，早已为时已晚。
他赶来，本想将他得知兰景和早已离世的消息告诉殷执，但殷执伤心的神色令他感到同命相连何苦彼此伤害，所以他忍住了，没告诉他。
两人就此竟成了知友，两个落魄、失去挚爱的男人，偶尔相约推杯换盏言杜康，也是对过往回忆的一种悼念。
也是在一次醉后，赫连祁吐露了早就该对殷执道来的真相。
梁王殿下一向千杯不倒，那日也不知为何，竟醉了，吐了真言。
自那日以后，殷执便再也没有出现过。
只有梁王殿下唯一的儿子知道，那日，是娘亲离开的日子。
蓝槿有些心酸，看着逆光面向她的贺起，拉住他的手，轻声道：“你找我一定找得很辛苦吧……”
为了再次与她相遇，他大约跨越了千山万水，试遍千百种方法……
“不辛苦，”他嘴角扯出的微笑并未带着苦涩，反而是一种曙光，“只要能让我再次遇见你，无论做什么，我都心甘情愿。”
他上前，抱住蓝槿，感受到她的呼吸平稳，如释重负。
“还好，我找到你了。”
从前没能一起走过的路，余生，我们一起慢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