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妇人之仁
天寒地冻岂止是屋外的风雪呼啸？屋里暖如春，气氛却依旧降到了冰点以下。
“您……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兰家冷着眼，方才的兴奋全部消失不见。
景夫人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叫屋里所有人都先退下。
两个云儿本是不肯的，可蓝槿既然决心想要放她们出去嫁人，也就没有必要让她们多淌几趟浑水，便让她们赶紧都出去了。
此事屋里就只剩下了景夫人和蓝槿，面对着彼此的时候，浑身上下透露而出的陌生，彼此的心底都感到一丝荒凉。
“梁王殿下在查当年景家衰败之事，此事怕是受了阿景你的委托吧？”景夫人微微偏着脑袋，眼中全是漠然。
事到如今蓝槿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便很自然地承认了：“对，景家败的不明不白，我总要查清楚还外祖一个公道……”
“你外祖需要你替他还公道吗？”景夫人大声打断蓝槿的话，猩红的眼里含着晶莹的泪，“他若需要，我早可以还他，而更重要的是，他不需要你替他还。”
吃了瘪的蓝槿满腹委屈，狠狠地憋着一口气，“娘今日说的话，我都不太明白。”
景夫人闭着眼，深深地吸了口气，攥成拳头的手里，保养得当的指甲嵌进了手掌也丝毫不觉得疼。
如果心脏已经麻木，肉体上的伤又算得了什么呢？
“不必查了，”景夫人突然睁眼，看向蓝槿，“不必查了，你想知道真相想要公道那我告诉你，当年是你爹为了从你几个舅舅手里分得几份家产，搭上了山里的匪贼，官府剿匪时发现了匪贼与景家的书信来往，景家就此……被打上勾结匪贼意图谋反的罪名，几乎满门流放。”
“你爹他当年是护着我的，他让我活了下来，我至今感激他……”
景夫人攥着绢子的那只手放在心口上，殷切的眼神中好像有过往的岁月留下的匆匆步履。
可蓝槿听后却只觉得无法理解，甚至背脊发凉，“可是……那是爹惹出的祸！如果不是他勾结山匪，景家不会如此！”
“那他也是被逼无奈！”景夫人似乎至始至终都相信自己的丈夫，“你那几个舅舅，个个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豺狼虎豹，你爹单枪匹马要如何与他们斗？阿景，你不会懂的！你不会懂当年我们过的有多难，。”
蓝槿的确不懂，不懂景夫人为何到如今还对兰绅意抱有幻想，不懂她为什么不肯醒来，所以只是不断地摇头，说她不懂。
“阿景，算娘求你了……”景夫人说着说着便起身跪在了蓝槿跟前，“都过去了，别查了，娘已经没有一个家了，娘不能再失去唯一的家！”
蓝槿看着景夫人苦苦哀求的模样，眼眶中含着的泪也不自觉地落下一滴来。
就因为当年的“救命之恩”，景夫人记了近二十年。
这二十年，无论她的丈夫对她如何不尊重、如何冷漠，娶进一个又一个妾室令她难堪，只要她记得当年的“救命之恩”，她这一辈子，都挣脱不了丈夫对她的束缚。
她大约，是这个时代里许多患有“斯德哥尔摩综合症”的女性的缩影，一辈子依靠仰仗着自己的丈夫，即便她们的丈夫对她们并不好，她们也始终只认定那个唯一的王。
蓝槿实在庆幸，赫连祁并不是这样一个人。
“……好，”蓝槿点头，答应景夫人的请求，让她赶紧起来她受不住，“娘既然不肯查，那不查便是。”
景夫人拭着眼角的泪，不断点头称好。
“不过那两个姑娘……酿既然不愿将卖身契给我，那我买下她们如何，将她们买入梁王府，娘看如何？”
景夫人听罢赶紧摆手说不用了，“阿景既然想要那两个姑娘，我回去就让人把卖身契送来。”景夫人没有一点想要再留的意思，说完话就准备离开。
不过在打了卧房珠帘出去后，她又重新打了帘进来，一脸忧心忡忡地看着蓝槿，再次嘱咐道：“阿景，娘始终希望你记得，嫁入梁王府不是为了情与爱，你也不该在这虎狼之地存有任何一丝善意，小心妇人之仁迟早会害了你。”
“不劳娘挂心，”蓝槿的回答很是冷漠，“我既坐的上这个位置还能坐这么久，自然有我自己的分寸。”
晚些时候景夫人真的让人把两个云儿的卖身契送来了，蓝槿看着两张卖身契，当着两个云儿的面，随手就将那两张纸扔进了炭炉里去。
她们自由了。
两个云儿感激涕零纷纷跪下磕头，表示会一辈子忠心于蓝槿，也真是难为她们的一片赤诚之心。
临近年关，赫连祁这位几乎是闲赋在家的主，今年竟然被分配到了一个大任务，那就是和礼部侍郎殷幸拾一起筹办除夕夜宴。
为什么是礼部侍郎而不是内务总管？
因为这一年的除夕夜宴除了共襄新年盛举以外还多了一个环节——祭拜先祖。
作为明越朝开国以来最年轻的礼部侍郎，殷执担任了筹备祭祀典礼的司礼此职，而并不知道近日那桩牵扯到梁王府、兰府、殷府的风波事件的皇帝，觉得自己的三儿子实在太闲，便把安排夜宴大小事宜这事儿交给了赫连祁去做。
两件事情非但不冲突联系的地方还多着呢！
两个年轻人他都很看好，皇帝几乎都能看见除夕夜宴的盛况了。
只是皇帝不知道，匹夫布衣还能不知道吗？
梁王殿下赫连祁亲自下令抓了礼部侍郎殷执的岳母，这个仇可算是结下了，不少人已经准备好了看热闹，就看这显赫王侯和青年才俊到最后的胜负究竟如何。
不过却难得有人知道，赫连祁和殷执之间的矛盾根源哪里会是来源于兰素和的生母安氏。
殷执对赫连祁的厌恶来源于他抢了他心爱的兰景和，而赫连祁对殷执的厌恶则来源于……嗯……来源于……对了！他总是出现在蓝槿跟前而蓝槿又不得不轻声礼貌地应付他。
蓝槿不是兰景和这件事只能他们两个人知道，所以就算赫连祁再怎么厌烦殷执对蓝槿的骚扰企图唤起她往日对他的爱意，赫连祁也还只能咬牙忍着不说。
这不，这日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