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你不是兰景和
蓝槿本来就是不常做梦的人，来到这里以后，做梦的次数更少了。
但梦依旧归梦，虚幻缥缈，像是云雾一样抓不住，一旦醒来就不记得了。
除了中毒那次，蓝槿还没把哪个梦境记得有那么清楚过。
因为那已经不再是梦，是现实，是完全存在于她记忆、发生在她周遭的事。
上次是那个陌生的男人，而这次呢？这一次，眼前的男人已经有了具化的形象，是殷执，是那个她拼命想要摆脱，但却是兰景和旧爱的男人。
仿佛是记忆涌现，把人的咽喉扼住，蓝槿在这汹涌而来的回忆里难以脱身、快要窒息。
这并不是蓝槿的记忆，是在她来到这里之前，兰景和所有的记忆，全部都是和殷执有关的记忆。
与他初识在兰府学堂，等他下学一道捉迷藏，夏日他们会去溪边玩水，冬日会一起守在窗边等雪落满庭。
从青葱豆蔻到亭亭玉立，那个叫殷执的男人从来都守在她的身边。
守着她及笄后的笑，也守着她即将嫁给别人为妻的苦，守着与她的回忆，也守着她这个人。
一起抄诗颂词是他们的雅致，而更多时候，他们似乎更乐意翻墙溜出兰府去洛河城墙头上，年轻的男孩儿对着自己心爱的女孩子，许下自己毕生的承诺。
“待我功成名就，阿景便是我殷执此生唯一的妻。”
功成名就……如今殷执的确功成名就了，得皇帝圣心，官居礼部侍郎之位，家宅殷厚，可唯独……就少了曾经他心心念念想要娶她回家的女主人。
蓝槿知道，自己的确过于自私，把两个如此相爱的人生生拆散。
可她有什么办法？爱与不爱这样的事，从来都是不能勉强的不是吗？
混沌之中的蓝槿忽然感受到一阵强有劲的拉力，像是要把她整个魂魄生生拉扯出肉身。
那一刻她缓缓地闭上了眼，发自心底的强烈愧疚感将她拉入无尽地狱。
大概是兰景和的魂魄在惩罚她吧，想要夺回自己的身体，想要让一切回到以往。
她蓝槿爱的人是赫连祁，可兰景和爱的人，不该是赫连祁，该是殷执……
如果就此灵魂飘远，把这个身体还给兰景和又怎样呢？
她已经尝到这世界上最好的爱情的滋味，离开也是不带一点遗憾的。
不过唯一有些担心的就是……赫连祁，他能接受枕边人的突然改变吗？
他能知道他前后见到的根本就是两个人吗？他还会不会对后来的兰景和说出那句，我更喜欢现在的阿景呢？
这世上难过的事情怎么那么多呢？
几乎是一霎时间，眼前有白光闪过，现实离自己越来越近，蓝槿忽的睁开了自己的眼。
眼前是熟悉的帷幔，熟悉的地方，她没有离开，她还在这里。
她身上搭着厚厚的被子，提醒着她不久前才掉入过冰冷的池塘，柔顺的发丝搭在肩上，落在自己眼里，是兰景和最爱惜的头发没错。
她怎么……没有离开呢？
蓝槿艰难地撑起自己的上半身，坐在床边看书的赫连祁立刻就反应了过来，放下书来扶她。
“你醒了……”赫连祁扶起蓝槿后坐在了床边，让她自己的怀里，“可有觉得哪里不适？”
不适吗？
蓝槿木然地转头去看他。
身子是暖的，可骨子却是凉的，她在这冰火交融里，就快要虚脱、快要晕厥了。
“王爷……”蓝槿开口的声音沙哑无比，那是她昏睡了四天四夜的原因，她看着赫连祁的脸，眼眶已经湿润，“王爷，一直守着我吗？”
她几乎在用自己的气息说话而不是喉咙，她怕声音太难听，也怕他听不清。
赫连祁听罢，在她耳边叹了口气，把下巴放在她的肩上，“若是不守着你，你便三天两头的出事，本王怎么能不守着你？”
“不去上早朝吗？”蓝槿嘴角噙着点点笑意，虚弱的嗓音，打趣着他。
“朝堂那些成日只知道吵嘴的夫子大臣有什么可看的，”赫连祁的声音倒有些委屈了，“不如看阿槿。”
本来是一句暖心窝子的话，可如今的蓝槿听起来，嘴角的笑意却渐渐淡去。
这才是蓝槿最介意的事。
赫连祁成日见到的，是兰景和的脸，遇上的，是她的灵魂，那她究竟喜欢的，是哪个呢？
总归自己如今这样要死不活的样子，倒不如问个清楚，是去是留、是死是活，蓝槿如今都不在乎了。
比起一个让自己安心或是死心的答案，这些都算得了什么呢？
“……王爷，”蓝槿将自己的脸颊紧紧贴向他的脸，感受他并不光滑的脸带给她的无比真实感，“王爷喜欢的，究竟是我这副容貌，还是我的这个人呢？”
炭炉里的红萝炭烧的噼啪响，卧房里安静的连彼此的心跳声都能听见。
脸颊没办法看到赫连祁如今是何神色，只能自己揣度，心脏加速跳动，独自慌乱紧张着。
好半晌后，赫连祁才缓缓开口，“皮相如画骨如纸，千百幅画中精妙，归根究底，都源于那张纸。”
“什么意思？”蓝槿这倒不是很明白了。
赫连祁的眼中忽而飘来一阵春风，低头轻吻她的脸颊，柔声似水，“意思就是……阿槿什么时候才能和本王坦白呢？”
“坦、坦白什么？”
蓝槿的心里有一丝慌乱，突然好像想到了赫连祁想要自己坦白什么。
只是当下，能装不明白就尽量装不明白。
“你不是兰景和，”赫连祁说着锥心的话，可情绪却始终波澜不惊，因为担心蓝槿又假意没听清自己再说什么，便又重述了一遍，“你，不是兰景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