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善意的骗局也无可厚非
几乎是在一瞬间,索达努觉得天都变了。
灰褐色的云从远处缓缓地移过来,将整个洛河城笼罩在阴霾之下,日光散尽,时间不过才近午时,天竟如同将近酉时一般日影将息,夜色降临。
快要下暴雪了。
洛河城已经将近五年没有遇见过这样一场在正午里的阴霾天了,所有人都已经认定了这将会是一场难遇的浩劫。
天公不作美,也怨不得天公、不敢怨天公,天公若是被质疑,只会带来更多的灾难,所以只能顶礼膜拜。
犹如此刻,尽管知道蓝槿心里的气散不去,知道自己此刻心里有多气恼,但也不敢说蓝槿一句不是。
尽管如此,他一张口,声音还是阴沉了八度不止:“还有谁押了吗?”
哎?
索达努愣了,爷非但没有制止去查出究竟是谁搞了这么无趣且僭越无礼的事,还在详细询问具体的事?
难不成爷也有兴趣要赌上两局?
“大妃押的是永远不会原谅您,除了大妃,谁敢押这个?大多都是几日半月的,没人敢跟着大妃押。”
是啊,谁敢押?
且不说押了就是和赫连祁作对,恐怕就算他并不计较,蓝槿也会无比在意此事。
他太了解蓝槿了,有些事可能不分对错,但只要她觉得是对的,可能就只能有她一人才能觉得是对的。
爱情之中的矫情小女人啊,这是故意要和他对着干,只针对他一个人,这事儿还真是难办。
尽管炭炉里的红萝炭卖力地燃烧,但屋里有一座不化冰山立在那儿,索达努还是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赫连祁沉思片刻,继续着手里挥笔作画的动作,轻启唇齿,轻描淡写了一句:“拿一百两去,替本王也下个注。”
“王爷……是要赌一日吗?”
这种有些伤面子的事,索达努猜测他一定是要越快解决越好。
可赫连祁却说不是,问他:“押的最少日数的人是谁?”
“……是聿良媛,”索达努有些为难地开口,作为亲信,他自然知道赫连祁与乌敏聿之间更为特殊的关系,“聿良媛押了三日。”
乌敏聿如今还有闲情逸致参与这种无聊的赌局?她也早就知道他痊愈的事还瞒着蓝槿,看来他是真不怕引火烧身。
“那替本王也押三日,”赫连祁放下笔,他作画时早已经习惯留些空处让蓝槿来填补以给他新的惊喜,只是如今这些空处恐怕有些时日填不上了,望着那块空缺失神道:“去告诉乌敏聿,本王可以让她赢下所有的钱,但她最好老实些别做什么背后戳人脊梁骨的事儿。”
索达努应声退下,开门的瞬间,几片雪花偷溜进屋里,瞬间化成了气雾,消失在温暖的房里。
原来这雪已经下下来了。
赫连祁踱步至窗边,推开雕花镂空窗柩,望着窗外纷纷扬扬的雪,叹了口气,所有的无奈化为了一缕白雾,融进了冬日纯色的霜雪里。
阿槿……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相信我对你的完全真心呢?
在蓝槿拒绝赫连祁进霁云筑院门后的第五日,也是赫连祁和乌敏聿所押赌注的第三日,霁云筑迎来了蓝槿做梦也没想到的客人。
吉布沁肚子一日比一日鼓囊,如今六个月的肚子已像是个小皮球,浑身裹着最保暖的狐皮大氅,像极了年画里的福娃娃。
由于生第一个孩子的时候被娜瑟尔的一番话气的抑郁最终早产,这个来之不易的孩子被赫连祎照顾的很仔细,所以每日的补品也把吉布沁喂养的白白胖胖。
可她的面容还是精致的,看得出是个大美人,是个让赫连祎曾经且一直为之着迷的大美人。
蓝槿听闻吉布沁来了,赶紧亲自出门迎接,小心翼翼地把她扶进屋里,一边帮她安顿着落座,一边让人把早些时候乌敏聿送来的糕点拿来给她吃。
吉布沁受宠若惊,眼睛看着桌上的糕点,嘴里却推却道:“三嫂快别再给我拿吃食了,您瞧瞧我这腰身,都快看不出了。”
蓝槿瞧着她一直看着糕点的模样,也知道她心里还是想吃,便道:“这是聿良媛做好拿来的,也不知道近日为何做这样多,你既不想吃,不如待会儿拿些回去给留王,聿良媛的手艺可是我家王爷都称赞不绝的。”
吉布沁说好啊,这才将眼睛从糕点上移开,环顾了里屋四周,道:“三嫂这里的装饰倒也别致,想来一定是和梁王殿下一起布置的吧?”
这人好端端的,突然提赫连祁做什么?
蓝槿不解,但碍于吉布沁怀有身孕也不敢露出什么不悦之色,问道:“为何这样说?”
“我们府里就是这样的,”吉布沁笑起来的时候一脸幸福的模样,“所有的院落都是我和爷一同装点的,因为那是我和他的家,既然是家,凡事就都得亲力亲为。”
蓝槿一时之间有些恍惚,看着吉布沁笑的那样单纯又欢喜,心里好一阵羡慕。
听闻留王府里的姑娘婆子连梁王府的一半都没有,赫连祎的大小事宜都由吉布沁亲自打理,而留王世子也没有乳母,身边的妈妈不过两个,原本是一个,也是因为吉布沁怀孕了,赫连祎担心她累着,才又支了个过去。
因为她说,这是他们共同的家,凡事自己做,孩子她也要自己带。
多好。
蓝槿也想这样。
可赫连祁……一想到赫连祁骗她的样子,蓝槿心里那口气就咽不下去。
其实听到他痊愈的那一刻,她心里不知有多高兴。
谁不希望自己心爱的人身体康健平安顺遂呢?所以蓝槿是真的高兴。
可谁又能容忍被心爱之人一直蒙骗呢?所以蓝槿也是真的生气。
气过之后,看着吉布沁隆起的肚子,蓝槿的手掌也不自觉地抚摸上了自己的小腹。
这样不就如了她的愿,可以和他拥有一个健康漂亮的孩子了吗?
“你说的真好……”蓝槿点头表示赞同,“吉布沁你说,既然是家,那是不是就该对家人坦诚?”
“当然,”吉布沁不假思索地肯定,但片刻后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偏过脑袋,一双鹿眼看向蓝槿,“可一个家未必需要绝对的坦诚,有时候,善意的欺骗也不是多么罪不可赦的事。”
回忆起往事,吉布沁的眼里依旧闪烁着泪光,“就好像……当年允琮还没出世就被人诬陷说是个祸害,若是降生会危害明越、危害苍生,爷不想我烦忧这些,便骗我说,萨满说允琮是天降福子,日后必定前程似锦。”
吉布沁口中的允琮,就是她和赫连祎的长子赫连津。
吉布沁的嘴角扯出苦涩的笑,当年那些辱骂和差点被她喝进肚里的藏红花,至今仍让她身处梦魇。
“我早知爷是骗我的,可爷在外承受了不少压力,我也只能装作我不知,让他免去后顾之忧,才能更专心地去应付那些想要我们母子性命的恶人。”
吉布沁的话一直悬在蓝槿的耳边、脑中,以至于令蓝槿仿佛着了魔似的,跑去府门前,翘首以盼着。
赫连祁没有让蓝槿久等,没多久她便远远瞧见专属于他的那顶轿撵缓缓地朝她行来。
蓝槿嫌轿夫走的太慢,也不顾风雪飘零,提起厚重的裙摆便向他狂奔而去。
轿夫见来人是蓝槿,识相的放下了轿撵,通通退到了一旁去。
坐在轿撵里闭目养神的赫连祁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感觉到轿撵停下便瞬间警觉起来,没想到下一秒,轿帘被暴力掀开,自己则被浑身带着寒气的姑娘扑了满怀。
轿撵里空间不大,蓝槿将自己紧紧地埋进赫连祁的胸膛里。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