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非常思不娶
三日前——
陆元佐拖着受伤的身体,从孟珣宅子无人看守的后院翻墙而逃,正好被路过巷口的赫连祁当场抓住。
“公子去哪儿?”赫连祁摇着从赫连祎处借来的扇子,摇起来却得心应手。
“回家。”
“公子记得自己是谁了?”
“是,”陆元佐抬手向赫连祁行礼,“这几日,多谢梁王殿下出手相救,在下感激不尽。”
“公子客气,”赫连祁收起扇子,拿在手心把玩,见陆元佐一瘸一拐地想走,一句话叫住了他:“世子要走,本王不留,只是有样东西,世子是否忘记带走了?”
陆元佐站住脚,回头一脸警惕地看着赫连祁:“你一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了?”
“这几日与襄王协助太子搜寻世子下落,多少也发现了些蛛丝马迹,”面对陆元佐的质问和即将拔鞘而出的利剑,赫连祁淡定如初,声音不紧不慢:“护送世子来朝的牟将军说玉佩能辨识世子的身份,世子的玉佩本王见过,自然轻松认出。”
陆元佐松开握着剑柄的手,笑道:“那梁王殿下为何不揭穿?”
“世子遇刺之事还未查出贼人,本王岂敢暴露了世子的身份让世子陷于危险之中。”
陆元佐没说话,站在原地,不知去留。
“本王知道世子没有向常思要回玉佩,因而大胆猜测是否对常思的情谊非同一般,”赫连祁信步走到陆元佐身边,开门见山道出缘由:“阿妜是本王的妹妹,本王了解她,知道她对世子动了心,所以想替她来问问,世子的心意如何?”
陆元佐本是紧皱的眉头因为赫连祁的话突然舒展,轻笑了两声,却很是轻松,很是惊喜:“我竟不知,阿妜是贵国陛下的常思公主。”
好像紧绷的神经突然放松了下来,陆元佐伸手倚着墙,抬眼时,眼中已经没有了警惕和冷漠,反倒换上了别样的温柔。
“云季心悦阿妜,联姻之事,还望梁王殿下能祝云季一臂之力。”
整个华仪殿一片哗然。
皇帝愣坐在龙椅上,皇后更是震惊恼怒,常悦公主站在屏风后狂喜,底下坐着的王侯言官诧异的面面相觑,而一切尽在掌控之中的赫连祁,美人在侧,玉手一握,功成身退,怡然自饮。
还是皇后先从震惊中缓过神,极力忍住怒火,嘴角尽力上扬,像是位慈祥的长辈,和蔼关切的眼神看向陆元佐,问道:“世子怎会认识常思?”
她没有问陆元佐怎么会想娶常思,而是问他怎么会认识常思。
蓝槿能够感觉到皇后和蔼眼中的凌冽,一句普通的话倒更像是质问,一位久处深宫的公主,怎么可能会与一位刚造访不久的世子有交情,还有了感情。
蓝槿紧了紧手,替陆元佐和常思捏了把汗。
一旁的赫连祁倒是神态轻松,真像是坐在茶楼看戏的看官,眼前糕点茶水都有了,就差一把瓜子和花生了。
陆元佐躬身揖手的动作就没停下来,但抬手的动作牵扯到自己的伤口,还是令他疼得呲了呲牙。
但他还是忍痛咬牙,尽量以平缓的声音说道:“实不相瞒,小辈在出使贵国途中遇刺,身受重伤,几经辗转到了洛河城,最终还是体力不支晕死在路边,幸亏常思公主发现,带小辈去了医馆,小辈这才捡回一条命。”
“常思为何会出现在洛河城里?”皇后继续问,然后对身边的掌事姑姑道:“传康婕妤到钟秀殿,本宫有事要问她。”
“母后,”赫连祁起身,揖手行礼后,解释道:“常思是来找儿臣的。”
“常思找你?”
“说来也并非是来找儿臣,”
赫连祁看了蓝槿一眼,平淡道:“兰氏近日看儿臣辛苦,特意洗手作羹汤,常思听闻兰氏下厨,特意想来尝尝兰氏的手艺。”
好在蓝槿机灵,一直听着赫连祁怎么说,眼下反应过来到了自己的part,站起身,狂点头表示赫连祁刚才的话是真的。
“真这么简单?”皇后仍是不依不饶,“兰氏入厨究竟有何稀奇?竟吸引了常思去。”
“这儿臣就不知了,母后不如召常思前来问个究竟,”赫连祁轻松的笑与皇后的多疑形成鲜明的对比,“正好儿臣听闻常思以为世子突然离开,想必常思此刻见到世子,定会高兴。”
皇后知道自己再问下去就会处于劣势,落个多疑小气的名头,只好把到了嘴边的话咽回肚里,看向皇帝看他的意见。
召不召常思来对于皇后而言已经没有太大的区别,陆元佐那样坚定非常思不娶的眼神,皇后已经知道自己的女儿已经嫁不了了。
但若能借常思随意出宫这件事让赫连祁落一个把柄在她手中,也是个不错的交换。
这种事情对于疼爱小女儿的皇帝来说当然非常乐意去做,更何况常思和陆元佐情投意合,既不用委屈常悦远嫁给一个自己不爱的人,也不会委屈了自己的宝贝常思,再好不过。
“那就召常思公主到华仪殿来,”皇帝嘱咐自己身边的内侍李司,“先别告诉公主是为何事,今日就当是给公主一个惊喜。”
李司应声而去,皇帝脸上终于没有了疲于周旋浮于皮面的笑,蓝槿看得出他是发自内心的笑容。
如此一来,既不用委屈哪个女儿,又能结两国之情谊,一举两得。
有时候两情相悦真是件极好的事。
皇帝高兴,多喝了两杯,陆元佐作为未来的准女婿,也陪着皇帝喝,尽管身边的近侍告诫他身上有伤不能贪杯,多加劝阻却无果,只能看着他一杯一杯地将酒盏里的酒喝进肚里。
常思很快就到了华仪殿,她心里装着事儿,自然兴致不佳,整个人都闷闷不乐的,隔着面纱蓝槿都看得出她脸上的不快。
常思径直走到殿中,直接福身行礼,并未有心思左顾右盼。
皇帝见自己的宝贝小女儿脸上没了往日的笑颜,心疼不已,手指指向陆元佐在的方向,对常思道:“妜儿,你瞧瞧那是谁。”
常思抬眼,顺着皇帝手指的方向看去,陆元佐清清楚楚地在她的眼里看到了震惊和埋怨,与此同时还夹带着闪烁的泪花。
常思看了他好久,交握放在腰前的手紧紧地攥着,好似是气恼他的不辞而别,她转过头去,看向皇帝,气恼道:“父皇要儿臣看什么,儿臣不识得那人?”
常思自幼被宠坏了,赌气装作不认识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可蓝槿着急啊,毕竟皇后在上面坐着,他们不能落任何把柄到皇后手中,常思怎能不认呢?
陆元佐见常思说不认识他,也急,自己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说与常思情投意合,如今却被她当面指认说不认识,暂且不说他的面子如何,就是他楚悉国的面子也不能因此有所折损。
陆元佐站起来,背部的伤口因为他急切的动作撕扯开,再加上方才饮多了酒,眼下头晕目眩,直接栽了下去。
华仪殿再次哗然,皇帝赶紧着人宣太医,常思也终于不再赌气,比谁都快的冲到陆元佐身前,虽然没能及时扶住他,但也在他身边人扶住他后跪坐在他的身边,将他护住。
奚人虽尊汉奉儒,但对传统礼教的尊奉并未到墨守成规的地步,皇帝见常思对陆元佐情有独钟,见她那样护着自己的心上人,也就不再用那些男女亲疏有别的礼教束缚她,任她抱着陆元佐,守着他。
他若也曾这样勇敢,很多悲剧就不用发生。
皇帝自知自己曾经犯下的过错和造成的遗憾,因而对于女儿,他一定总是宽容。
常思靠在陆元佐身旁,自然闻到他身上一大股酒味,也不管眼下在哪儿是何情形,转过头冲着皇帝叫喊:“他身上有伤,父皇还让他陪您喝酒,父皇这是要让妜儿嫁不出去吗?”
皇帝愣了愣,眼睛瞪得直直的,却全无被冒犯了的恼意,假意理理龙袍的袖袂,眼神瞟向别处,一副被女儿嫌弃的父亲模样。
蓝槿将一切看在眼里,对常思多少还有几分羡慕。
她父亲去世的早,没能在她最需要父亲的温柔和疼爱的时刻陪伴在她身边,是她这一生最遗憾的事。
蓝槿想着,如果父亲能陪伴她至今,未来还有机会将她的手交到另一个人的手上,是不是她也会有这样一个时刻,能对他撒娇哄他开心,能向他埋怨寻求安慰。
她想的入神,所有的情绪都被赫连祁看进了眼里。
赫连祁不动神色的朝她身边凑近,碍于太多人在场只能仗着袖袂够大拉住她的手,在这偌大喧闹的殿堂之上,给她一个依靠和一份宽心。
宦官们和陆元佐的近侍合力将他抬到了华仪殿的东厢,常思唤了自己身边的宫女打了水来替他擦脸,等到太医到的时候,又恶狠狠地盯着太医威胁他必须好好医治,众人看在眼里,大部分人的心里还是恭贺这段姻缘的。
除了皇后。
这里已经没了皇后什么事,皇后便借口不便久留回了钟秀殿,常悦跟在皇后身后,内心虽然狂喜自己不用远嫁,但面上还是展露着自己惋惜的一面恭顺地站在皇后身后,一声不吭。
宫人们刚把主殿的门关上,皇后立即转过身,狠狠地扇了常悦一巴掌。
常悦没有设防,再加上皇后丝毫没有留任何母女情面,常悦直接跌坐到了地上去。
常悦捂着脸,虽然觉得委屈以及莫名其妙,但自己的母亲贵为后宫之主,且那眼神似要将人生吞活剥,只有忍气吞声,捂着脸爬起来,跪在皇后跟前,眼泪含在眼眶里,大气不敢多喘一下。
皇后打了常悦一巴掌,心情却没有好多少,在常悦跟前踱步来踱步去,眼中全是愤恨和狠绝。
她始终觉得常思出宫和刚好遇上陆元佐救了他的事情太过凑巧,对于失去这个绝佳机会也十分恼怒,因而对于眼前这个没有丝毫用处的女儿,只能利用她最后的一点用处——泄愤。
“母后息怒……”常悦低声开口央求,虽然她知道这一向没有什么用处。
“你还敢让我息怒?”皇后拂袖,转身坐到自己华贵的凤椅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常悦,阴沉的嗓音响起:“嫁不去楚悉国,你心里应该很欢喜。”
“常悦不敢……”常悦立即揖手跪拜在地上,浑身瑟瑟发抖,声音哀切:“女儿、女儿只恨自己不能替母后分忧……”
“够了!”皇后打断常悦的话,她已经不想再听这些托词了:“你不是替本宫分忧,是替太子!常悦,你长姐已经嫁了个一无是处的人了,你不能和她一样!多少人觊觎着太子的位置,常宁帮不上一点忙,你弟弟的太子之位要想坐的长久,你就要担起这责任。”
皇后长女常宁公主的夫婿不过是一四品小官,当年常宁直接越过皇后求皇帝赐婚才得以嫁给自己心爱之人,如今与宫中瓜葛甚少,生活平淡幸福。
这是皇后最痛心疾首的一件事,所以,同样的事情绝不能发生在常悦身上,常悦的夫婿一定要是家族显赫的王公贵胄。
本来楚悉国世子就已经是很好的人选,她让常悦主动向皇帝提起此事,常悦提了,皇帝也答应了,可没想到最后还是被常思给捡了便宜。
常悦撑起自己的身体,仍在跪在殿下,眼泪再也裹不住留了下来,受伤的眼神连皇后身边的掌事姑姑看了都心酸。
“母后……”常悦哽咽着嗓音,“为何您的心里就只想着太子?我和阿姐也是您的孩子,您为何从不将我们放在眼里?您打我、骂我,我都无所谓,可您为何要觉得我是个没用的孩子”
常悦说完就哭着抛出了钟秀殿,掌事姑姑问皇后要不要着人去追,皇后却不为所动,招手示意所有人都出去。
皇后的眼睛瞪的圆圆的,眼中渐渐弥漫上猩红的狠意,藏在华服中的手也死死攥住,保养得当的指甲嵌进掌心也毫无痛感。
她在这后宫操控把控多年,母族在她的策力下在前朝大放异彩多年,还从没有人敢将她玩弄于股掌权谋间。
赫连祁、赫连祎……这两兄弟的心思不容小觑,看来,她已经不能单单靠娜瑟尔那个蠢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