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二日五更,天蒙蒙亮,宋傅歌便起了身,瞧见身旁睡得正香的呼南,他的手还抓着被子,只露出一双紧闭着眼睛,睡姿倒是安稳,额间有几丝乱发,宋傅歌抬手帮他理了理,没有惊动熟睡中的他。
按理说应该有宫奴或者贴身宫女来侍候她穿衣,但是宋傅歌自小便学会了一个人打理自己,她一直觉着,若是一个人养尊处优惯了,便会消磨意志,久而久之会成为一个废人。
她穿戴好衣服,顺手把床幔拉了下来,夜里点的蜡烛已经燃尽,她又重新点了一根,才放心出门。
姜唯提着一盏灯,在院子里等着,身旁是低着头,姿态恭敬的长乐公公。
才五更天,天稍稍才放出些亮光,还是有点寒气的,姜唯小声跺了跺脚,身上才稍微暖了一些。
长乐眼神一动,自然的挡在姜唯身前,风都吹到了他身上,身后的姜唯看着面前高大的身影,愣了愣神,心里浮现出甜甜的暖,笑道:“长乐公公还真是贴心,怪不得得陛下重用。”
“姜姑娘说笑了。”长乐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他一直都是这样神色淡淡,似乎什么都不在意,但是身上却有种吸引人的魔力,姜唯瞧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俊俏又白皙,若是放在平常人家,一定是个惹无数姑娘倾心的公子哥。
姜唯长长舒了一口气。
她只知道长乐先前是伺候先帝的,当今陛下被立为皇太女后,才把长乐要到了身边伺候,后来陛下登基,长乐就成了陛下的贴身内侍,一时间风光无量。
姜唯自小入宫后就在宛妃娘娘身边伺候,从小和宋傅歌一起长大,二人情谊非浅,如今也是宣华殿唯一的大宫女。
她也算是见过许多俊俏的世家公子,却没想到对着一个太监红了脸。
门突然打开,宋傅歌走了出来,姜唯回过神,从长乐身后出来,替宋傅歌掌灯探路。
“陛下昨夜歇息得可好?”长乐也上前一步,按理说他虽然是女帝的贴身内侍,却几乎是整天都待在女帝的身边,夜晚也直接睡在门外,就这样小眯一会儿,第二日又精神抖擞的当值,若不是眼下浮现一层淡淡的青色,宋傅歌也瞧不出来他的疲惫。
姜唯见宋傅歌沉着眸子,似乎有些不开心,朝长乐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再问。
长乐嘴角带着笑,却并没有退下,反而抬起头等着宋傅歌的回答。
宋傅歌整理了下衣袖,随意的哼笑道:“长乐昨夜不是都知道了吗?”
看似是在瞧着自己的衣袖,其实在用余光观察长乐的神色。
长乐作出惶恐的模样,恨不得跪下请罪,“时间紧急,没有来得及调/教好,未能让陛下满意,是长乐的错。”
“长乐何错之有?”宋傅歌挥了挥手,瞧着天色,算着要先去御书房看些奏折,脚下挪动就要出院子。
“希望陛下能够先想好说词,给柳小姐一个交代。”
长乐的声音在宋傅歌身后响起,诺大的院子里,他气定神闲的站在中央,身上是暗色太监服,用料却是金线,所展现出的气度却不像是一个普通的太监,狭长的眼眸闪过精光,却故意作出谦卑的姿态。
姜唯知道长乐一向狂傲,却没想到他如此放肆,向他投向担心的目光,心中害怕宋傅歌一气之下惩罚他。
宋傅歌只是微微顿了下脚步,一声不响的出了院子,好似没有听到长乐的话。
等到天亮时,呼南才从睡梦中醒来,伸出手揉了揉眼睛,带着几分茫然环顾了下四周,昨夜的记忆才又慢慢浮现在脑海里,他捂着自己的胸口,意识到昨夜其实什么都没有发生,松了一口气。
女帝那充满侵略性的眼神他不是没有注意到,只是她好像一直在隐忍克制着自己,呼南虽然百思不得其解,但是却也在庆幸,他对于那种事虽然懵懵懂懂,但是还是有几分害怕。
他的手在旁边扑了个空,被子早就被叠得整整齐齐,没有一丝余温,代表女帝早就离开了,他垂下浓密的眼睫,心头不知道为何有些空落落的,像是被抛弃的孩子。
女帝的房间里用的东西都是上乘的,这床锦被的用料不凡,睡起来完全没有不舒服的感觉,呼南拽着被子,把脸埋进去,柔软的布料划过他娇嫩的脸蛋,却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他虽然不喜欢女帝,但是却十分喜欢她的这床被子,呼南把被子抱在怀里,有些恋恋不舍,心想如果能用这样的布料做衣服一定很舒服。
长乐进到房间看到的一幕就是呼南正抱着宋傅歌的被子,欢欢喜喜的模样,眼睛里是掩不住的笑意。
这床被子可是用上等的冰蝉丝制作而成,整个皇宫也只有女帝能用上,能让呼南来自偏远贫瘠之地的小王子睡上一夜,算是他天大的福分了。
长乐没有过多关注呼南一副没有见过世面的样子,忽而瞥见床榻上一块带血的衣角,他伸出修长泛白的指节,将衣角握在了手心里。
呼南这才注意到长乐,被吓了一跳,目光警惕的看着他。
长乐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语气温和,攥紧手上的衣角,有些歉意道:“是奴才惊扰到小王子了,陛下让奴才给小王子带了几件新衣。”
话音刚落,几个小太监便应声进到房间里,手上拿着精致的托盘,里面是颜色各异,材质非凡的衣袍。
呼南把敌意卸了下来,虽然他不喜欢这个阴柔的太监,总觉得他给自己一种阴森森的感觉,像是草原上潜伏已久,伺机而动的毒蛇。
但是他没有带衣服进宫,身上的衣服也有些凌乱,铁定穿不了了,所以只能接下这些衣服,反正也是女帝准备的。
呼南点了点头,嗯了一声,说了一句谢谢。
长乐挥手让小太监们把衣服都放到桌子上,弯下腰,非常友善的说:“那小王子慢慢挑选,奴才先退下了,晚些时候陛下会传召您。”
听到陛下传召,呼南忍不住缩了缩身子。
长乐的微笑一直没有卸下来,带着一众小太监出去了。
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呼南雪白的玉足才落到地板上,他看着摆着一排的精致衣服,没有仔细挑选,而是随随便便拿了一件穿在身上。
早朝时商议了对于草原各部战俘的处理,金桑大汗和乌恒王以及带回燕京的一部分贵族全部都关进卫狱,用来震慑和钳制尚在草原里的一部分贵族。
从今以后述达尔草原将插上大燕的王旗,北至述达尔草原,南至百越,东至突厥,西至乌贼,通通都纳入到了大燕朝的版图里。
赫曦女帝的威名远扬四海,王域内的百姓莫不敬佩臣服于他们这位骁勇善战,无所不能的女帝。
只是在这看似一片祥和的盛景下,柳司正之女柳媚儿泪光盈盈的踏上了金銮殿,恳求女帝为其父做主。
就像是满朝文武商议好的,没有一个人对此见怪。
被乌恒王斩杀的使臣,便是柳司正,大燕商人被屠杀,刚正不阿的柳司正亲自请命前往克烈部讨一个说法,却没想到最后落得个惨死他乡,尸首无存的下场。
柳司正娶了先帝的妹妹宁乐公主,膝下只有一个独女,柳媚儿。
论亲缘,柳媚儿是女帝的表妹,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她恳求严惩草原贵族也无可厚非,但是如今乌恒王已疯,无论如何处置他也没有什么意义了,不如留着钳制克烈部,以防有异心。
宋傅歌知道柳媚儿心中所想,在早朝上没有明说,而是退朝后将人叫到了御书房。
柳媚儿今天未施粉黛,腰肢纤细,却步伐沉重,眉宇间透着一股子坚韧,眼角还带着红意,显然是哭过的。
今日早朝她突然闯进来,已经犯了大忌,相当于在挑衅宋傅歌身为皇帝的威信,若是在朝上真的答应了她,就显得她作为九五之尊居然被一个世家小姐牵着鼻子走了,让她日后如何服众?
她虽然与这个表妹一同长大,但是姑姑早已去世,柳媚儿也在十五岁那年嫁了人,这些年没有多少联系,柳司正毕竟是为大燕而死,宋傅歌也在苦恼如何给表妹一个交代,却没想到如今姐妹再见,是如此情景,让她如此难堪。
“柳司正的事情,朕也很伤心,但是朕已经血洗了草原各部,当是为他报了仇,若是再继续下去,恐怕会适得其反。”宋傅歌沉着声音道,若不是念着昔日姐妹旧情,她早就将柳媚儿丢出金銮殿了。
想起早间长乐那意味深长的话,宋傅歌心道原来他早知道柳媚儿这个没脑子的会来闹,还恨不得把她这个皇帝的脸踩在脚底下。
“可是妾身听说,那杀害父亲的乌恒王有一个儿子,如今就在陛下的宫里。”柳媚儿用帕子擦拭眼泪,凄声道:“父亲也算是您的姑丈,难道陛下真的要放任杀人凶手逍遥法外吗?妾身也不是蛮不讲理之人,只要陛下把那乌恒王的儿子交给妾身处置,解了妾身心中的恨,妾身感激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