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悄夜中,月光静谧无声的撒在广阔的述达尔草原上,巧遇开春正生机勃勃的嫩芽随着夜间的微风轻轻摆动着身子,一眼望去整个草原都处在一种诡异的静谧之中。
就连时常出没,让人头疼害怕的狼群此夜也没了踪迹,但盘旋在克烈部王帐上的苍鹰却彻夜不眠,发出刺耳的尖叫声。
游牧民族世代依靠草原而居,自小在马背上长大,各个都练就一身上好的骑术和箭术,勇猛非凡,性格直率。
在述达尔草原的最深处,由乌恒王统帅的克烈部,却拒绝与外界有过多的交流接触,甚至算得上过着与世隔绝的日子。
就在前不久,一队自称从燕朝来的商旅找到了克烈部的首领,说要做一笔生意,用中原的茶叶来换取他们的弓箭,乌恒王出人意料的应下了这笔生意,可转头就命人屠杀了这批商人,一个不留。
派出这队商人的正是大燕朝的丞相,消息传到燕京,丞相裴松入宫说动女帝派出使臣交涉,但是使臣到达克烈部亦被杀,甚至没有给大燕一个解释。
女帝大怒,认为克烈部此举是藐视大燕皇权,决定挂帅亲征述达尔草原。
克烈部王帐内,人到中年的乌恒王身材健硕,眉目粗犷,双眼炯炯有神,坐在虎皮制作的椅子上盯着下方各怀心思的大将们。
燕朝突然发兵,克烈部难以抵挡,先锋部队几乎全数被大燕铁骑歼灭,那传闻中暴戾无常的女帝却唯独留下了几个活口回来报信,还留了一句话。
“明日朕必率燕骑踏破尔等王帐。”
在这之前,饶是克烈部最懦弱的汉子听了这种话,势必会嘲笑那女帝痴心妄想,狂妄至极。
可如今克烈部的人却都知道,就在前几日,这位大燕朝的赫曦女帝麾下的铁骑就已经将述达尔草原上的其他分部尽数收归麾下,不听话的则全部屠杀殆尽,就连克烈部乌恒王的父亲,草原之王金桑大汗也被女帝生擒。
如今众人听闻这句话,只觉得毛骨悚然。
“大王,不如我们投降吧。”座下一个瘦小的男子,似乎是惧怕了女帝的威名,声音里带着恐惧,瑟瑟发抖道,率先打破了王帐的寂静。
“克烈部没有孬种,我阿塔胡决不投降!”一个壮汉愤然起身,瞪了瞪先前说话的男子,语气里满是不屑,“忽野,你该不会是怕了那女帝吧!一个中原娘们,怎么比得过我们草原的女子!”
“阿塔胡,难道你没有听到大汗都被那女帝生擒了吗?如今草原上只剩下我们克烈部,若是我们不投降,恐怕就会被血洗”到了存亡之际,平常胆小的忽野说话也觉得自己的话有几分道理,声音也大了一些。
“那那也不能投降!草原汉子不会投降!”阿塔胡向来一根筋,嘴上强硬的说,眉宇间也有着散不去的忧愁,皱着一张粗狂的脸。
王帐中的克烈部大将们也都面面相觑,虽然草原上秉着以武力解决一切的原则,但是高大威猛的草原汉子们却不知应该如何应对这次危机。
曾经威风凛凛的草原铁骑如今在赫曦女帝率领的燕骑面前竟变得不值一提。
阿塔胡和忽野的短暂争论后,王帐再次回归平静。
坐在高位上的克烈部首领乌恒王拧着眉头,面色肃穆,如狼般的双眼里泛着冷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今夜乌恒王召集各位大将前来商议要事,可是如今却一言不发,也不明说应对之策。
乌恒王今年四十有几,因为常年骑射,肤色是明显的古铜色,肩膀宽厚,身材高大,是典型的草原俊美汉子。
草原上流传着“幼子守产”的传统,金桑大汗有四个儿子,乌恒王排行第二,所以并未留在大汗身旁,而是在成年后分得了一批部民和牛羊,来到草原最深处建立了克烈部。
他性格沉稳,年少有成,这些年下来,克烈部人都相信,天塌下来都有这位王顶着。
当大将们都将期望的目光落到这位王的身上,乌恒王终于开口了。
他的声音醇厚,却带着沙哑,仿佛支离破碎一般。
“天黑了,大家都回去吧,克烈部的未来,明天自有分晓。”
听到乌恒王的话,一向胆小的忽野也松了一口气,觉得王有了应对之策,一颗七上八下的心也放进了肚子里。
众大将听从乌恒王的话,起身向乌恒王行了礼,陆陆续续从王帐内出去。
可是盘旋在王帐上方的苍鹰仍然震动着翅膀,时不时发出刺耳的叫声。
“真晦气啊。”乌恒王听到苍鹰的叫声,抬头叹了一口气。
“大王还不睡吗?”一个长相柔美的女子缓缓走进王帐,柔声问道。
草原上的女子因为常年的骑射和外出,皮肤一般都偏黑,可是她的皮肤却是冷白色,头发也没有梳成草原女子的模样,反而是披散在身后,发髻上插着一支素净的金步摇,一双弯起来的美目中含着对眼前男人的情意。
“高柔大妃。”乌恒王开口,声音有了几分松动。
高柔走到他面前,弯腰轻轻握住了乌恒王宽厚的手掌,眼睛里都是关切,“夜深了,我和孩子都在等着大王。”
面对心爱的女人,乌恒王也摆不出刚才的冷色,揉了揉高柔的头发,放柔了声音,“我今晚不回去睡了。”
他的眼睛里已经泛起了红血丝,看起来疲惫极了,可是还在坚持着,等待着。
“我知道大王都是为了我。”高柔低下头,“其实当初也是我有错在先,如今是该有所偿还,只是平白连累了无辜的人。”
高柔的口吻里满是愧疚,仔细一看便知她红了眼眶,握着乌恒王的手也跟着颤抖起来。
“柔儿,要错也是我错,如今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乌恒王将高柔搂进怀里,为她擦拭眼泪,动作十分小心,怕自己粗糙的手弄伤了她娇嫩的脸,“你好不容易逃出来,既然不想回去,那我便不会让你回去,永远永远,这是我作为你的丈夫最基本的承诺。”
乌恒王用下巴抵着高柔光滑的额头,问她:“无论明日如何,你愿意和我一起面对吗?”
“我愿意。”高柔声音坚定,但是想到自己的孩子如今已经进入了梦乡,却不知明天将会面对怎样的灾祸,忍不住蹙起秀眉,“只是苦了阿南这孩子。”
“这孩子贪睡,明天起来,一切也都过去了。”
阿南是乌恒王唯一的孩子,却与他并不亲近,也许是因为这个孩子出世差点夺走他心爱妻子的命,他一直心有余悸,也没有给他过多的疼爱。
作为聪明的孩子,阿南在自己的父亲身上感觉不到过多的爱,自然不会主动靠近。
但是阿南的身上流着阿史那家族的血脉,乌恒王确信他不会是个孬种。
克烈部又陷入了静谧,部落里的族人们对即将到来的危险一无所知,在梦里期盼着明日太阳的暖光再一次撒下辽阔的述达尔草原。
燕骑带着前几日在草原上收获的战利品,就驻扎在原来金桑大汗的部落所在地,这位草原上不可一世的大汗,如今沦为了赫曦女帝的阶下囚,苍老的眼睛却平淡无波,就算被锁在囚车里,也如苍鹰一般倔强。
篝火冉冉,发出劈啪的声音,一个穿着红色衣服的女子望着那团火,艳丽的面孔在火光下打上了一层阴影,一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却显得无情又疏离。
她脚蹬玄色长靴,双手抱拳在胸前,靠在囚车一旁,居高临下的看着囚车中的金桑大汗,嘴角微微牵起,似乎是在嘲讽。
“金桑大汗,好久不见。”女子的声音清越好听,随着铁链的金属声响起,金桑大汗抬起头,眼睛中却多了几分惊讶。
白日里他正在与突然而至的燕骑厮杀,没想到突然被一个红衣女子一箭射中肩膀,跌下马惨遭生擒,当时看不清对方面容,后来才知道是大燕的赫曦女帝,宋傅歌。
都说中原女子多娇柔,性子软濡,只能依附男人生存,草原上的女人与男人有着同样的地位,没有谁依附谁而活的说法,所以金桑大汗心里对中原女子的做派有些不喜。
可大燕朝的这位女帝却截然不同。
宋傅歌卸下了白日作战时的铠甲,换上了红衣便装,梳着高高的马尾,透着一股飒气,肤色白皙,身材修长而纤细,低头整理着自己的护腕,一举一动间都透着皇家浑然天成的贵气。
大燕朝这位女帝,居然如此年轻。
金桑大汗肩膀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他面色如常,抬起头对上宋傅歌的视线,用苍老而有力的声音开口道:“赫曦女帝,本汗何时见过你?”
宋傅歌轻笑了一声,停下整理护腕的动作,一只脚踩到了囚车上,低下身子,“十年前,金桑大汗入燕京,先帝设宴款待,朕见过大汗一面。”
“那时候大汗可真是意气风发,老当益壮,草原铁骑兵强马壮,人人闻风丧胆。”
她直起身子,拍了拍手,似乎是在嫌弃什么,“不过大汗如今已经成为了我大燕的阶下囚,朕提起这些恐怕会让大汗徒增伤感。”
“赫曦女帝有话不妨直说,本汗向来讨厌中原人的弯弯绕绕。”金桑大汗面不改色,微微眯起一双鹰眼。
宋傅歌侧身看了金桑大汗一眼,看到他肩膀上的伤口正在渗出乌黑的血迹,唇线微微翘起,“待明日大燕铁骑踏破克烈部的王帐,大汗就会知道朕想要什么。”
“朕这次来,只是为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