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忽然起了杀意
他不愿恶意揣度别人的用心,但他相信,如果他真的两眼一闭假装不知道,对灾情不闻不问不听,恐怕那些希望他上位的人真会狠心用此地数十万百姓的生计为他的决心陪葬。
他又被人摆了一道,不得不站出来,再想当个置身事外的闲人是不可能了。
他背后的势力必然会借着旱灾一事为他争名夺利,而他的对手们又怎能轻易将如此大一份功劳拱手相让?所以这件事到最后又会变成几方势力的缠斗,江南数万黎民百姓恐怕都会成为这场缠斗的牺牲品,人祸往往比天灾更为可怕,这实在不是慕容锦所希望看到的结果。
他想来想去,怎么都觉得这件事是他害了黎民百姓,但又不忍心真的放任不管,他考虑了又考虑,最后实在想不出办法来了,才只能求助于枢密处,求助于段阳。
段阳严肃的看着慕容锦,漠然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哀乐,沉声道:“按例枢密处不能参与淮安王府的家事。”
按例是如此,可若不按例呢?他既然来找段阳就是想走私人的关系。
慕容锦亲自给段阳斟了一杯茶,态度真诚不作伪,“这事也是我实在没办法才来求段先生,还拉了柔儿来当说客,说起来都是我的私心,但还望先生看在柔儿的面子上,能帮衬一二,锦必记在心上,感念先生大徳。”
慕容锦没有用天下万民苍生这样的大帽子来压段阳,因为他知道枢密处的人也不是什么佛陀良善之辈,他们只尽忠职守听命行事,至于百姓的死活向来不在他们考量范围内。
而摘了百姓这个冠冕堂皇的帽子,只关上门提起叶柔儿,那这便是私事了,慕容锦相信叶柔儿在段阳心中的重量。
段阳接过慕容锦那杯茶,仰头一饮而尽,鹰眸精光闪动,“如此,段某如果答应帮你,你就欠叶柔儿一个人情,你打算怎么还?”
慕容锦没想到他竟然如此直接,真令他一时有些不适应,略感诧异的顿了一下,才恢复了温和笑容说道:“我向先生保证,有我在一天,定然护的叶柔儿周全。”
“不必你保证,我也可以护得她周全,这事不行,换一个。”
“那……依先生看,想要我做个什么保证?”慕容锦认真的看着段阳诚恳求教。话说到这个份上,很显然段阳是愿意帮忙的,差就差在他的一份报答上,看来段阳真的很在意叶柔儿。只是慕容锦查了这么久始终没有查出段阳到底跟叶柔儿是个什么关系,若不是知道叶柔儿乃是西王府的血脉,慕容锦几乎要怀疑段阳是叶柔儿的亲爹了。
“段先生尽管说,只要是我力所能及之事一定都会答应。”
段阳的视线直直的盯着慕容锦,专注,严苛,周身散发出着冷冽寒气,让这个小包间内的温度也下降了几分,一开口却说的是其他事。
“公子有没有想过,与其一味退让,身不由己被人利用,还不如将权势握在自己手中,说一不二,岂不快意?”
慕容锦忽然有种错觉,段阳身上的杀气大盛,他的目光已经穿透了他的身体,如一把钢刀将他钉在了椅背上,不给他任何退却的可能。
这是为何?刚才不是说的好好的吗,段阳怎么会忽然起了杀意?
从段阳身体里散发出的杀气不断朝他侵袭,将他禁锢着,画地为牢与这个世界脱离开来。
慕容锦在这样的压力下神经也不免绷紧了几分,他冷静的思考了片刻,认为已经找出了令段阳发怒的原因,于是淡然开口解释道:“先生不必如此试探。我确实已经猜到了柔儿的身份,但却并没有要利用她的想法,请先生放心,我不会害她。”
段阳挑眉,冷冷一哼,“放心?在下实难对你们这些王公贵族放心。你若不想利用她,今天就不该将她卷进这件事中来。你难道没想过如果我真帮你传消息回去,柔儿的身份马上就会曝光?说实话,你口中所说冠冕堂皇的理由我一个也不信。我只问你,一旦柔儿的身世曝光,你有何应对?你以为她逃无可逃,到时只能向你求助,你便可顺势让那人欠下你一个大人情,到时你就可左右逢源可进可退,好不自在,是也不是?”
段阳上身前倾微微朝慕容锦压过来,慕容锦脸色苍白,但却挺直着脊背直面段阳的压力。
“先生想多了,我并无此意。”
段阳冷冷的看了他片刻,慕容锦始终坦荡的回视他,目光澄澈无半分瑟缩闪躲,段阳想如果他不是真的心无愧疚,那就一定是太过善于伪装了。看在叶柔儿的份上,他宁愿相信慕容锦是真的心怀坦荡。
“我可以帮你传递消息。”段阳收回浑身的煞气,放缓了态度,冷漠说到:“我不在乎什么万民苍生,我只在意叶柔儿一人,你便想好了再来跟我说吧。多谢公子的好茶,段某就此告辞。”
段阳站起身来,朝慕容锦一拱手,转身走向门口。
“等一下!”慕容锦叫住他,“先生到底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保证,锦愚钝恐怕一时想不明白,还请先生明言。”
慕容锦这辈子都从来么这样求过人,他贵为淮安王长孙,母家又是朝中权重的文臣,他虽不是手握重权,但也是说一不二,还不曾这般受挫过,所以饶是他一副好脾气,这时候也有点脑了。
段阳停下脚步,慢慢转身,他身高体健,这样冷然的看着慕容锦自然就有了一份居高临下的味道,而他眼中讽刺之意更是令慕容锦脊背森寒。
“公子高义心系天下苍生,实在令段某佩服不已。只是段某有一事不明,还望公子指点一二。”
“何事?”
段阳双手一背,在房中慢慢踱了两步,“公子本是为百姓着想,最后却往往会害了百姓,这,到底是为何呢?去冬的雪灾如此,今春的旱灾又是如此,公子可否为段某解释一二?你越想对人好,最后却害了那人,这便是公子目前的处境吧?如此这般险境,我实在想不出公子有何依靠可以对我做出保证,说白了,我不相信你的能力。”
慕容锦的双手用力的握着轮椅的扶手,紧抿着薄唇,温润和善的脸上显出几分怒色,他真恨这时不能站起来,与段阳势均力敌的辩驳。
段阳略带讽刺的冷笑道:“公子连自己的安危都护不周全,还怎么护万民苍生?段某劝公子还是省了那些善心,给百姓一条活路。这天下有的是慈悲的妇人,你想做的那些事,她们比你做的更好。公子若真想避世,就卸了这副善人的面孔,当个闲散贵人醉生梦死。天下没有两全其美之事,公子聪慧,难道还想不明白吗?”
慕容锦这次是真的怒了,段阳的意思实在骂他妇人之仁?!他眼睛里的和善温润顷刻间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熊熊燃烧的怒火,慕容锦这辈子从没这么憋屈愤怒过,他激动的指着段阳,“你!你胆敢如此与我说话!”
段阳玩味一笑,“哦,我怎么不敢?公子不是查了段某的身份嘛,难道没有查出来段某官居三品?而公子却没有半点功名在身,请问,我到底应该怎么跟公子说话?还是说我是官,公子是民,公子应该跪下与本官回话?”
段阳眼中厉色一闪,身影一晃,闪电般来到慕容锦的跟前,一把抓住他胸前的衣襟将他从轮椅上提了起来,鹰眸狠辣直直的盯着慕容锦,压低了声音在慕容锦耳边喃声道:“公子要是想让人瞧得起,需自己挣面子,躺在祖宗的功劳簿上当善人,这事不需要什么天分,人人都做得,只是不知道祖宗家财被人抢了之后,你倒是拿什么安身立命。到时恐怕不止你的腿要废了,你整个人都如案上鱼肉,只有被人宰割的份。”
慕容锦被他突然近身的举动惊住了,诧异的看着他,被他浑身所散发的冷煞之气激的浑身一颤,段阳的话如魔咒一般震得他耳晕目眩,脑中只不停循环着那句“要是想让人瞧得起,需要自己挣面子”。
段阳手上一松,慕容锦重新落回到轮椅中,只觉得周围的空气重新又充足了起来,他大口喘着气,脑子一下子清明了起来,好像忽然抓到了什么东西,那是段阳狠辣举动之后隐藏着的善意提示。
“言尽于此,段某得罪了,他日公子封王封侯大可以来找段某报仇,段某引颈就戮,等着那一天。”
“为什么?”慕容锦抬起头看着段阳,眼中是前所未有的清明,虽然还是那张清俊温润的脸庞,但此刻的慕容锦却多了几分英伟之气。
段阳回头看了他一眼,“他日公子总有明白的一天。”
两人正沉默对峙着,只听得外面一阵乒里乓啷的噪音夹杂着几声惊呼传入房间内,包房的门刷的打开,侍卫林漠脸色冷厉的奔了进来,高呼道:“有刺客,公子小心!”
下一瞬,慕容锦和林漠只觉得眼前一花,段阳的身影一闪,已经闪电般的冲出了房间。
方才,叶柔儿和乔真出了雅间的门,本来是跟两个侍卫一起站在门口守着的。
可是过了好半天慕容锦和段阳还没有说完话,乔真觉得无聊,就开始不太安分起来,一直仰着脖子跳着脚尖朝窗户外面看。叶柔儿觉得段阳和慕容锦可能还会谈很久,就这么等着确实有些浪费时间,于是就带着乔真在二楼挑了一张靠近窗户的散台坐了下来。茶楼的二楼也不大,她们距离慕容锦与段阳谈话的包间也没有几步路,这边也在侍卫的视线范围内,若有事也来得及照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