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宿命-最终章
有褚炎和断黎同时加持守护的幽静山谷忽然躁动起来，一股莫名的力量撕开结界，就那么堂而皇之的冲了进来，来势之凶猛，连断黎都无力招架。
被扭曲的空间内先传来一道浑厚洪亮的笑声：“甚好！甚好！机缘已至。”而后只见禅心祖师与无双并肩而来。
褚炎垂首恭敬道：“祖师。”
小桃正有一大堆疑惑想问，便挣扎着坐起身，“祖师……”
禅心摆摆手说：“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话音未落，人已在小桃跟前，俯身握住她的手。
断黎之前震惊于小桃就是他降世要寻之人的猜测，这时见禅心去拉小桃才有所反应，劈头就打，“老不死的放开她！”
然而，一道无形的屏障却将他阻隔在外。
断黎大怒，祭出魔皇战戟，天地间顿时风起云涌。
却听无双说：“别费力气了。再者，祖师亦不会伤害小桃。所谓关心则乱，你且将怒气缓一缓，用心一看便知。”
他说的云淡风轻，断黎却发现自己正被一股无形压力抑制，挣了两次才脱身，大喝：“不愧战神！”
无双：“惭愧，欺负你一个少了三分魔元的小魔头。”
断黎被称“小”自然不服，眼看又要翻脸，这回却是褚炎拦下了他，问无双：“祖师意欲何为？还请前辈赐教。”
无双闭口不语。
断黎急了：“快说！否则来战！”
无双横他一眼，稍作沉吟后，道：“也罢，机缘已至，不算是泄露天机。祖师正在解开小桃的封印，完成她的宿命。”说毕，又冲褚炎断黎微微一笑，“亦关乎你们俩的宿命。”
无双既已开口自然不会话说一半，而且那两位也不容他神神秘秘。
而他接下来的话对于褚炎与断黎不啻晴天霹雳。
“小桃体内封印着梵天剑剑灵，而剑灵内则封印有非芜三分魔元。待祖师解开封印，便是剑灵归主，魔元归位。”
“什么！！！”褚炎与断黎异口同声。看向彼此，皆在对方眼中看到相同的惊愕。
无双看向褚炎，“你想问为何之前一直未能发现剑灵所在？要怪就怪你自己，小桃还是婴孩儿时与你初遇，你曾觉出有异，却没去深究那‘好似有千年渊源时光流逝，又似人生初见萍水相逢’的因由，反而亲手为她下了桃花守，将呼之欲出的剑灵压制。”
褚炎震惊之余，仿佛重回十几年前的那个雪夜，当他掀起覆盖在柳条篮上的襁褓时，倏然睁开双眼的婴儿，还有那双幽黑的眼瞳。
无双继续道：“小桃替你扛下天劫时你已被带回天界疗伤，幸好祖师窥破天机，在她元神俱损的紧要关头出手将她带回虚空之境，否则你那无主剑灵若要落在非芜手中必然要被其利用造祸人间。原本按祖师的脾气是不许小桃回来的，但她总是愁眉不展，一想起你就哭，无论祀徽怎么逗她都没用。后来祖师被她求得烦了，又窥到些许机缘，这才同意她转世为人，将剑灵送还与你。按理你应该在见到她的一瞬就发现剑灵，取走即可恩怨两清，谁知又出了这么个岔子……”
“等一下！”断黎突然扑过来一把抓住无双衣领，“你提到的祀徽，难道是、是我？”
无双拨开他的手，“可不就是你。顽冥不化！祖师都告诉你小桃只要还了剑灵就回，你偏还要追来寻她。虚空之境是随便来去的地方吗？你身为上古诸神遗落的一缕灵识，死拼硬闯险些撞碎虚空结界，这笔账等日后祖师自会跟你清算。且，你真要出来好好与我们说就是了，却回应什么魔皇之召，真乃自作孽。”
向来嚣张不可一世的断黎此刻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喃喃道：“我竟会忘了她。”
无双与断黎是老相识，看惯了他的洒脱不羁，如今见他这般痛苦，原打算挖苦他的话就没再说，同时有些担忧一旦断黎知道小桃之后的下场，不知又要怎样闹了。
曾经按照祖师的推算，小桃转生与褚炎初见就该被取走剑灵，从此回归虚空之境与六界再无瓜葛，如今却是波澜重重，先是与褚炎在人界多年相伴，又有祀徽为寻小桃降世为魔皇，再后又身受重创。这笔乱账不知要如何清算，又该如何收场？
无双与断黎一同陷入沉思之际，褚炎却时时留意着小桃和禅心祖师的动静。
只见小桃垂着双眸静静伫立，苍白面色中逐渐透出一股粉红，偶然顾盼间，一双眼也有了神采，竟比他们在明月山时更加灵动。
禅心祖师也是面带微笑，似乎在对她喃喃低语，但只见其唇型而不闻其声。
俄顷，小桃抬起眼来，直直凝视着褚炎，莞尔一笑。
她笑得如此甜蜜而幸福，但褚炎不喜欢这个笑容，他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禅心祖师一挥袍袖，解开禁制的瞬间，小桃就走向他，而她身上散发出两种截然不同的光芒。
额心一点如初春碧桃般的粉红，以及她周身无法忽视的，属于梵天剑的金红之光。
断黎想冲过来，但被无双拉住了，对他摇摇头，“有些事已成定局，不可逆。”
断黎眼神一冷，“在我面前没有不可逆之事！”
无双啧了一声，“怎的还是如此顽劣不听劝？最低限度，你总要尊重小桃的意愿。”
“她的意愿？”
“或者说，她的宿命。你若还当我是老朋友，就听我一句劝，在你想有任何举动之前，先看看小桃的反应。”
当断黎终于肯稳住心神看向小桃时，他看到的是她面上显而易见的喜悦。
她平静地对褚炎说：“我的愿望终于可以实现了。”
褚炎神色凝重，“如果我取走剑灵，你会怎样？”
“回到虚空之境。”
褚炎：“我若是不取呢？”
小桃：“封印已解，剑灵不再受控。镇压了这么久的魔元，再不归主恐怕要支离破碎。”
褚炎：“一把兵器而已。”
小桃笑着纠正他：“是神兵，天下万剑之灵。”见褚炎还要拒绝，小桃又说：“能为你护佑神兵，将梵天剑亲手还给你，已是我最大的幸福。”
她拉起褚炎的手，像小时候那样摇动着，“你以前跟我讲，万事万物皆有因果，梵天剑归主，魔元归位，从此天界战神，魔界魔皇，再次势均力敌。若没了这份均衡，你难道要天魔两界一同大乱不成？”
褚炎立刻瞪向禅心祖师，“你教她这样说的？”
禅心气得胡子乱抖，“我只是和小桃子一起窥探少许天机罢了！”
小桃拽了拽褚炎，笑眯眯地说：“你一直是我心目中的英雄，是无与伦比的武神，是未来叱咤风云的天界战神，这是你的宿命。而今天，我的宿命终于能完成，我很幸福。”
无双突然说：“褚炎，你没看出这对小桃来说是一种解脱吗？你难道想逆天而行，让小桃继续忍受剑灵和魔元在体内交战的煎熬？”
“我不同意！”断黎突然吼了起来，“我就把小桃带回魔域去又怎样？大不了我……”
“让她生不如死吗？”无双冷冷地截断他道：“你还是这么自私又鲁莽，亏得放你出来历练，依然一点儿长进都没有！”
小桃突然握紧褚炎的手，“谢谢你，给我桃花守，让我能多了许多时间陪伴你，但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温柔的小桃也有果断的时候。
她不愿意再纠缠拖沓下去，虽然她有那么多的不舍和眷恋，但她更希望看到褚炎得回梵天剑，成为战神。
“我们都有自己的职责所在，对吗？”金红的梵天剑之光过渡到褚炎掌心，小桃额心的桃花守逐渐变得暗淡，但她依然微笑着，凝视着褚炎。
这已是最后的注视，千年情缘，从此永别。
“小桃！不要再离开我！”
断黎痛苦的哀鸣让小桃终于在最后的一瞬间看向了他，“祀徽，缘有尽时，一过客。”
话音未落，骤然光芒大盛，在一片耀眼的金红过后，小桃已然消失，只留下漫天桃花瓣随风飘荡。
断黎扑向禅心祖师，怒吼：“老骗子！你不是说小桃会回虚空之境吗？”
禅心祖师：“是她自己说的，不是我说的。”
“那她人呢？”
“没了，元神已毁，灰飞烟灭。”
“不！！！”
——番外
六百年后。
药神殿的丹房童子知道今天是战神凯旋的日子，老早就开始细细的研磨怀虚灵石，然后瞅准了空儿交给药神，制成了灵露。
小童子看着那整整七瓶的宝贝，在心中默默叹道：如此珍贵的露，便是只给我三滴我也满足，偏偏用来浇灌一节子朽木，真是暴殄天物。
想是这么想，但是万万不敢说出来。
天界谁不知道这块烂木头是战神褚炎的心肝宝贝？六百年前闯药神殿，逼着药神腾给他一块灵力最强的药圃，然后偌大的地里只埋了半截朽木。
更过分的是，人家给木头浇水都看不上他们药神殿的灵泉，必须要用怀虚灵石制作的灵露来浇！多少仙尊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回来了！回来了！”
守殿门的童子一路飞奔，见了鬼似的，“灵露何在？有没有给战神预备蒲团？”
丹房童子晒道：“早备好了。”
“快快呈上，战神已进了药圃了！”
丹房童子大惊：“进了药圃你不早说！”
药神殿仙药园，一片葱翠中，只有一处药圃被诸多桃树环抱，其中，身着赤金甲的战神沉默地伫立在一段乌黑的桃木前。
他小心翼翼地查看着曾被天火灼烧的古桃，从慌乱地跑进来的童子手中接过灵露，席地而坐，用无比的耐心和期待，一滴滴的浇灌着枯木，并且一边浇一边还与枯木闲聊。
这般情景让站在一旁的童子们噤若寒蝉，也不知战神是疯癫还是心魔。
过了许久，终于浇完，战神起身又在枯木前站了许久才离去。
临行前不忘嘱咐童子，“留心查看，有分毫变化立刻知会于我。”
“是。”
褚炎此次凯旋除了击退犯境魔军外，不出意外的又得到一包怀虚灵石。
这已经成了断黎和他的一种套路。
断黎是铁了心的要打进天界，目标只有一个，抢走小桃唯一残留的那一段古桃朽木，而不管结果如何，在开战前他都会扔给褚炎一包怀虚灵石。
也许就像太泫说的，天魔之战在他们这一代总得有个打的理由。断黎根本不在乎给魔界多争多少地盘，他只在乎千百年来唯一想与其相伴，对其心动的小桃。
当年小桃骗了断黎和褚炎说她交出梵天剑就回虚空之境，造就了今天的天界战神和至尊魔皇，要不是禅心祖师告知古桃残片有可能给小桃聚灵重生，否则那两位当时恐怕就要发狂，而天魔格局又将怎样？
傍晚的庆功宴上，昔日四神君相聚。
苍木从腰间解下一只宝葫芦递给褚炎，“子震送来的，说是凝月宝泉终于盈满。”
褚炎看着葫芦眼神一暗。
自从小桃消失，凝月宝泉便骤然干涸，直到二百多年前才又开始凝聚。想起当年小桃取多少补多少的情景，想起她造福了山中多少生灵……
褚炎端起面前酒樽一饮而尽。
苍木缩了下脖子，冲太泫猛使眼神儿。
太泫深知只要事关小桃，谁劝也没用，便尽可能岔开话题，看向站在殿外的新晋天将，“明金，你家清堂是越来越出息了，我听苍木说她此战斩魔无数，神勇无边。”
明金闻弦歌而知雅意，“她能有此机缘亏得重伤后在虚空之境受禅心祖师庇护，后来更有褚炎点拨，否则怎能取得如此成就？”
苍木猛点头，“对啊对啊！应该叫清堂来敬褚炎一杯。”
明金立刻召唤清堂进殿。
而当清堂双手捧起酒樽，单膝跪在褚炎身前时，褚炎却冷淡地说：“你能有今日，最重要的人是小桃。你若有心，就去敬小桃吧。”
清堂朗声道：“小桃于我有恩，我便倾尽所有也在所不惜。”
褚炎喜她不忘当年，便把子震送来的葫芦递给了她，“去吧，你也许久未见她了吧？”
一旁的太泫和明金听了只在心里叹气。小桃已去几百年，褚炎却依然不肯接受，当她还在。
清堂来到药圃，褪下铠甲的她已不是当年的清瘦纤细，而是英姿飒爽。
但当她蹲在枯木前时，武将的豪气皆无，双眼含泪。
想起当年她第一次见到小桃是在山里迷了路，小桃取了半桶凝月宝泉给她解渴，那样善良可爱的小桃，如今只剩……
清堂深深吸气平复情绪，将葫芦里的泉水悉数倒入桃木下的土壤，“子震和瑶瑶他们都很惦记你，听说有节和寒柏化为松竹，天天守在凝月宝泉旁，生怕被鸟儿饮去一滴。小桃，你若还有半分元神，一定不要辜负了大家对你的期盼。战神……你可知褚炎无时无刻不在想念你么？曾经你守护他千年，如今他也守了你六百年了，你……啊！”
当化为狼形的清堂狂奔回庆功宴时，第一个发现她的明金立刻跳了起来，“怎么了？”
清堂理都不理他，直奔褚炎，一口咬住褚炎的袍袖就往外拖。
褚炎浑身一震：“小桃？”
巨大的黑狼扬天长嚎。
褚炎瞬时间便不见了踪影，明金等人先是一愣，紧随而去。
人界，明月山。
瑶瑶死死地抓着子震的胳膊，“这、这、这……”
子震则瞪着眼前的凝月宝泉说不出话来。
明明之前才把泉水舀干送上天界，现在却又盈满。
难道？
瑶瑶尖叫着：“小桃！是小桃！”
天界，药神殿。
战神褚炎，跪在被桃树围绕的药圃中间。
在他面前，焦黑的古桃木上抽出一根翠绿的新枝，两片娇嫩的桃叶衬托着一朵含苞待放的小小桃花……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