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繁门旧事（八）
姑娘轻轻地捻去了娃娃脸上的灰尘，温婉的笑容如阴霾蔽日连天时照进黑暗角落里的一抹阳光。
可一向别人嫌弃的蛊毒娃娃哪能随便给自己希望。
“或许她是因为买不起其他的玩具吧。”
它这样想。
姑娘虽然看身上的穿着像是富贵人家出身，可只有被她抚摸的娃娃知道她的指尖满是多年劳作留下的老茧。
娃娃猜想她一定也是一个过着苦日子的人儿，也许是被卖进了哪一户高门贵户做那小房吧。
可接下来的日子里，蛊毒娃娃并未像姑娘所说的那样被送给她的孩子玩。一开始，娃娃还自卑地以为是自己被嫌弃了，后来它越想越不对劲，其实被带回家之后它压根就没见过孩子。
它只记得有一天姑娘回到屋子里，面上带着僵硬了的笑容关上了房门，而后坐下掩面而泣。
再后来，娃娃就没见过姑娘如此失态了。
它与姑娘就这样相依相伴了许久，闲着无聊的时候姑娘会对着它自言自语，偶尔也会调皮地掐着它那压根不对称的脸蛋，笑着道：“真的太丑了呀…”
每每此时，蛊毒娃娃总是会反驳道：“你才丑，你全家都丑，我在外面可都是别的修士怕我，谁敢在我面前说我丑，我就诅咒他们八辈子孙后代都死无全尸！”
如此豪言壮语可惜姑娘听不见。
在相处的日子里，娃娃也了解了一些关于她的故事。她叫姜云青，原本是一个北方人，曾经也有一位待她不错的丈夫，可惜丈夫家里得罪了当地的县老爷，被当地地头蛇赶尽杀绝，这才一路南下。
可惜路途中也不顺，刚巧碰上了旱灾，丈夫为了保全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七天不吃饭就为了省下口粮，活活饿死了。
独留下了她和肚子里的孩子，南下之后好在碰上了为人心善的贺家年轻夫妇。
他们把她带回了家，悉心照料。
当时的夫妇二人还不知道自己不能生育，并没有存着什么其他的心思。而姜云青也是当真十分感谢这两位恩人。
直到贺家因为传宗接代困难的事情备受争议，少夫人找到了她，说出了自己的恳求。
面对救命恩人，姜云青深知如果没有他们，自己和孩子现在早没命了。同时，她也知道把孩子交给他们才是最好的选择，贺家能给的资源和路径是自己永远无法企及的。
更何况，他们还许给了自己姨娘的位置，可以在偏院看着孩子长大。
她不是那不知好歹的人，便答应了。
听到这里，蛊毒娃娃愤愤不平道：“怎么能这样不要脸地要求别人母子分离啊，这不是挟恩求报吗？他又不像我是个没人要的，他有娘！”
“你也不是没人要的。”
姑娘温柔地声音却坚毅得掷地有声。
“啊？”
蛊毒娃娃恍惚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原来姜云青一直能够听到自己说话。
“你……能听见我说话？”
它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当然可以呀。”
姑娘莞尔一笑。
“那你为何装作听不见？”
“我要是告诉你我能听见，你还会愿意每天和我絮絮叨叨地说那些事情吗？我想你也不是一个喜欢随便和别人说太多心事的……娃娃吧…”
姜云青似乎是话到了那儿却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娃娃，说是“人”那也怪怪的，说是娃娃可它偏生地有灵魂。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听见了你在那自怨自艾，怕别人说你晦气又怕被每一任主人弃之如敝屣。”
“我和你差不多呀，我们都是那个多余的，那不如就一起抱团取暖咯，你不是没人要的娃娃，你是我的娃娃。”
姑娘的言语声声入耳，蛊毒娃娃感觉自己空洞着的那颗不存在的心脏都跳动了起来。
“那你一定也听到了我说过的自己是一件邪物，是沾满怨气的法宝，会给人带来不幸。你不怕吗？”
它问道。
“怕，也不怕吧。两者皆有，孩子已经不在我这里了，尽管是晦气，也晦气不到他。至于我的命，哪有这么重要。再说了，我能听见你的声音，应该是有些特别的吧，我想着赌一把吧，大不了就是死嘛。”
姜云青的话让蛊毒娃娃陷入了沉默，这是它第一次被人坚定的选择，何况还担上了被诅咒的风险。
“好啦，现在说明我的猜想没错，我是特别的，我不会被你诅咒的。现在不正好？我们是最完美的搭档。”
姜云青明白娃娃此时心里所想，便浅浅一笑安慰道。
从此，蛊毒娃娃便暗自立下誓言，要终其一生去守护它唯一的主人。
日子一天天过去，贺逸轩也一天天长大。姜云青眼见着自己的孩子喊别人父母，对她只有疏离的行礼，心里自然也是悲伤的。
久而久之，身体也越来越差。蛊毒娃娃能够吸纳世间一切的怨气来强大自己，自然也可以吸走她的不开心。
娃娃悄悄地在她的床前日复一日吸着她体内的团团郁气。姜云青的身体日日渐转，但那不停增加的郁气在娃娃体内竟成了心魔。
在心魔的控制下，蛊毒娃娃的想法越来越极端。它试图劝服姜云青杀了贺府夫妇，夺回自己的孩子。
劝说无果，她生性善良不愿如此，心魔便潜藏等待时机。终有一天，在心魔的控制下，娃娃把姜云青的灵魂关进了蛊毒娃娃内，自己进入了她的躯壳。
她若是不杀，便由它代行。
………
“你…是时候该把身体还给她了。”
孟浅沉思后淡淡说道。
“早想还了，每偶尔我会有清醒冷静一点的时候，就想让她回来。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操作啊？”
“姜姨娘”面露难色，它还寻思你们这两位修道者能帮它把姜云青给换回来呢。
“……”
好好好，只管进不管出是吧。
这时，天空中一道光划过，孟浅忍不住抬头仔细张望。
“是流星诶！”
贺逸轩这个没头没脑的傻白甜激动地喊道。
孟浅刚想许愿，奈何定睛一看，便额头几滴大汗流下。
“傻子……什么流星啊…那是长老和大师兄御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