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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庶妹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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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节过后便是走亲访友。

    侯府只需去拜访崔氏娘家——沈淮安外祖崔永承一家。

    两人一起乘坐马车去了崔府,沈淮安被外祖父叫去前院叙话,沈知念留在李老太太跟前,她文文弱弱的,老太太也不好多说什么,虽不是嫡亲的孙女,也略提点了几句,沈知念都一一应下。

    老太太见她规矩礼仪样样不差,也没拘着她,让她去园子里找别的姐妹顽。

    在崔府里用了午膳,两人才回了景川侯府。

    后面的日子按部就班。

    沈淮安跟着师傅骑马射箭学习兵法,气势越发沉稳练达。

    沈知念上午跟着女先生上课,下午跟着老嬷嬷学习管家理账,兄妹俩一同用晚膳,沈知念偶尔还要被哥哥抽查课业。

    时间如流水般走过。

    乾元十六年

    爆了个冷门

    原本读书写字的清隽文人,过五关斩六将,竟夺下了武状元!

    十七岁的武状元,同时还是有爵位在身的侯爷!

    百姓们对这位声名鹊起的侯爷充满了好奇兴趣,走哪儿都能听到议论声。

    更让人震惊的还在后面,

    皇帝对这位武状元十分满意,不顾朝臣反对竟直接任命指挥使一职!

    连那只矮了一头的武榜眼也才得了个从六品的百户官。

    说是鱼跃龙门也不为过!

    十七岁的正四品大员!没有任何经验!直接任命!古往今来寥寥无几!

    满朝哗然。

    十二岁的沈知念已有抽条的苗头,身量比去年长高了些,尖尖的小巴加上猫儿般圆溜溜的杏眼,颜色初显。

    她亲自下厨做了两道菜为哥哥庆贺。

    沈淮安身着飞鱼服、銮带,佩戴绣春刀,鲜衣怒马。

    他踱步而入,似乎有罡风烈日凛然而来,褪去少年人的稚涩,眸色深沉。

    沈知念只觉得外面的太阳都没自己兄长耀眼,迎上去自然的拉着他的衣袖落座,始终笑盈盈的看着沈淮安。

    沈淮安无奈一笑,又变成她熟悉的温和模样。

    “不饿?”

    “嘿嘿,兄长秀色可餐。”说完捂嘴笑得跟偷腥的猫似的。

    沈淮安只睨她一眼并未生气。

    “哥哥尝尝这个,我亲手做的哦。”沈知念见好就收,执起公筷为沈淮安夹了一颗玉带虾仁。

    沈淮安没放过那只细白手背上星星点点的红痕,不经意皱眉。

    “味道怎么样?”沈知念见他吃下,迫不及待追问。

    “尚可,以后让下面的人来就行。”

    “……”沈知念不说话了,明显不开心了。

    什么嘛,不夸她就算了,尚可是什么意思?明明厨房的掌勺师傅都说她做的不错呢。

    “我只是不想你这般辛劳。”看出她情绪低落,沈淮安只得放下筷子拍拍她脑袋解释。

    “行吧,我不与你计较。”沈知念撅撅嘴,对于哥哥的顺毛很满意。

    “哥哥第一天上值,可有人为难你?”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沈知念又问。

    “没有。”沈淮安夹菜的手一顿,随即恢复正常。

    没有?

    怎么可能?

    指挥所里对他这个空降的指挥使意见大着呢,三四十的老资历被个有背景的毛头小子走了后门踩在头上,服气才怪了。

    上有严苛上司,下有不服调遣的下属,有的他忙的。

    沈淮安眼底阴郁一闪即逝。

    晚间,韶光院里。

    “小姐,门房那边儿又有帖子送来。”春桃捧着一叠帖子进来,数量还不少。

    沈知念接过,打开略略扫了一眼便丢到一旁不予理会。

    “小姐,还是不去吗。”秋月为她斟茶,上好的信阳毛尖汤绿味浓。

    “不去,当我三岁小孩不知道她们的意思呢。”沈知念浅啜一口,继续翻看手里的账册,时不时添上两笔。

    管内院的老嬷嬷年纪大了,逐渐放手让沈知念先磨练着。

    自从哥哥有了差事还是实权位置,那些家里有适龄女儿的又将心思打到了景川侯府。

    往日不见的各色帖子如雪花儿般飘进侯府,当他们侯府是什么破烂玩意儿?想扔就扔想捡就捡不成?

    为此李老太太那边儿还专程叫她过去敲打了一番。

    “咳咳。”轻咳两声,沈知念又喝了一口茶水润润喉。

    “小姐,你这几日总是咳嗽,可要请府医来瞧瞧。”秋月有些担忧,小姐身子还是单薄了些。

    “无碍,就是喉咙有些痒,一到时节就这样你又不是不知道。”沈知念摆摆手。

    秋月无法,只好拨了灯芯,让烛火更明亮些,免得小姐看账册伤了眼睛。

    “身子不爽?”

    门外沈淮安沉着脸进来,想是听见她们的对话了。

    “咳咳,哪有,就是时节交替而已,不是大事。”沈知念抬头,连忙解释,没忍住又咳了两声。就是个老毛病她都习惯了,她可不想吃那些苦汤药。

    见沈淮安欲说话,连忙打断,

    “你们都退下吧。”沈知念让两个丫鬟退下。

    “哥哥还操心我呢,你自己看看,这都第几个了?”沈知念将先前丢在一旁的帖子捡起拿在手里晃了晃,表情作怪。

    沈知念如今在兄长的宠纵下越发活泼爱使小性子了。

    “无需理会,见风使舵尔尔。”沈淮安看都不看,径直坐到她身旁,从怀里取出个小瓷瓶。

    “手伸过来。”

    见沈知念没动,他伸手将那可怜的帖子又扔回去,捉了沈知念的手握在掌心,挖了药膏亲自上药,动作很轻很柔,似乎生怕弄疼了她。

    沈淮安眸色沉沉,掌心中白净细嫩的手背上红痕如此碍眼,他抿了抿唇,动作更轻了。

    沈知念怔愣,看着低头认真给她上药的沈淮安,手上怪怪的,心里也怪怪的。

    手背传来的凉意和他指尖细茧摩擦而过的触感让她情不自禁往回缩了缩,眸子左右飘忽,脸颊泛起浅浅的粉。

    沈淮安心思都放在她的手上,没有注意到沈知念的走神,见她往回缩,还以为是弄疼了她,心疼更甚。

    只听他放缓了语调,道:“你的心意我知道,可你若是烫了伤了,岂不是徒惹我心疼?”

    柔和的光线下,低沉和缓的男子嗓音就像刚揭开的陈年佳酿,初时喝来醇香悠远,再品烧耳暖心逐渐上头。

    “嗯,我省的了。”沈知念垂了头不敢再看他,只嗫嚅出声。

    屋外的秋月看了眼屋内暖黄烛光下靠的极近的两人,心底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可又说不上来,只能小声问一旁的春桃:

    “咱们小姐跟侯爷是不是太过亲密了?”

    上药?吩咐她们就是啊?

    “不会啊。小姐跟侯爷本就是兄妹,兄妹间亲密些怎么了?”春桃也往里瞅了眼,大大咧咧。

    “再说了,咱们小姐的出身…哎呀,反正跟侯爷更亲密些才好呢,以后嫁人还指着侯爷当靠山呢!”春桃为自己的机智点赞。

    秋月疑惑,好像?是这个理儿?

    一晃又是冬春交替,

    用过晚膳,秋月春桃陪着沈知念在院子里消食,才走了几步,忽觉鼻尖有沁凉落下,沈知念伸手一接,点点细雨飘入掌心。

    秋月连忙拉了衣袖为她挡雨,三人脚步匆匆到廊下避雨。

    春雨贵如油,这一场雨来的又快又急,先还是绵绵细雨,不到半刻钟便成了瓢泼大雨,冷风一吹,直冷的人打哆嗦。

    软榻上沈知念换了身衣裙,手里捧着热茶小口小口浅啜。

    “这天儿说变就变。”秋月边关窗户边道。

    “也不知哥哥会不会淋到。”听着外面噼里啪啦的雨声,沈知念有点担忧。

    沈淮安今天有差事要办,并没有回来用晚膳。

    “侯爷是骑马上朝的,用不了雨伞,想来指挥所里也备有蓑衣,小姐不必忧心。”春桃正在给她铺褥子,下雨天冷,为防晚上着凉,得再弄几个汤婆子暖暖床。

    听了春桃的话她也没再多说。

    也是,哥哥身边跟着的小厮就是自己淋湿也不会让主子沾到半丝水汽。

    入睡前沈知念让春桃去问问门房侯爷是否回来,结果沈淮安还未归来,想来差事棘手。

    留了秋月在外间守夜,沈知念拉了被子埋过头顶的瞬间,黑漆漆的压抑感扑面而来。

    正此时,外面黑沉的天空突然划过一道闪电,刹时照亮整个屋子,紧接着便是一声闷雷炸响,惊得她一下坐起,发出短促的惊呼。

    外间秋月听见屋里动静,赶忙从小榻上爬起进了内室点了灯,撩开纱幔就见沈知念小脸煞白,额角竟渗出点点细汗,显然是被吓着了。

    秋月连忙轻拍她背,温声安慰:“小姐,就是打雷罢了,没甚么的,奴婢就在外间陪着小姐呢。”

    沈知念这才慢慢回了神,长长吐出口气,眼里有泪花闪动,她突然好想哥哥,她好想见他,她害怕。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突然如此脆弱。

    “小姐,奴婢给您倒杯热水可好?”这个时辰不宜饮茶。

    沈知念轻轻点头,她喉咙有些堵,怕自己一说话眼泪会忍不住掉下来。

    秋月麻利的去沏了热水让她捧着,不想又是几声沉闷的雷声,似乎就在她们头顶,这回连秋月都有些不安了。

    沈知念手一抖,杯子里的水洒出来了些,幸亏秋月细心,水不是滚烫的,没伤着她手,被褥却被打湿了一块儿。

    秋月连忙接过杯子找来帕子给她擦手,褥子是不能再盖了。

    “秋月,哥哥回来了吗?”沈知念抿唇。

    “奴婢不知,想来就是回了,这个时辰也是直接回歇下的。”秋月正忙着在柜子里拿新的褥子,没注意到她情绪的不对。

    “我想见哥哥,我们去归暮居找哥哥好不好?”已经隐隐有了哭腔。

    “……小姐,可现在已经很晚了,您现在过去……”对名声有碍。

    最后一句她没舍得说,因为沈知念眼睛已经红了,泫然欲泣的模样实在让人不忍拒绝。

    “奴婢让人去前院看看,若是侯爷回来了便请过来好吗?”

    秋月看着抱膝团在床上的沈知念,不知怎得就想起家中的幼妹,也是怕打雷的很。每到雷雨天总要钻到阿娘的怀里,让阿娘哄着才能入睡。

    再想到小姐也是差不多的年纪却没有了母亲依靠,霎时间心里软的一塌糊涂。

    “嗯。”

    沈知念下巴搁在臂弯里,一双湿漉漉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盯着门口。

    街道上,两道披着蓑衣的身影骑着高头大马奔驰于雨幕间,马蹄哒哒溅起朵朵水花。

    这二人正是下衙归家的沈淮安和小厮行北。

    春桃被秋月叫起来去门房探问侯爷的踪迹,这边刚问完门房值守的小厮,正要回去复命就听外面马儿嘶鸣,有马蹄声停下。

    沈淮安边解蓑衣边往里走,落在身后的行北接过缰绳朝另一边马房去。

    他抖了抖沾湿的衣袖,抬头就见韶光院的丫鬟面带焦色,看见自己却立马一喜朝着自己小跑过来,不禁皱了皱眉。

    “可是小姐有什么事?”不待春桃开口,沈淮安率先发问。

    “侯爷,小姐有些不适,又不肯喝药,小姐最是敬重您,奴婢就想着您若是回来了能帮着劝劝。”

    侯府人多眼杂,大晚上的终究不妥,秋月怕多生是非,特意嘱咐了春桃回话的时候注意分寸。

    沈淮安一听妹妹有恙,脚步一转就要往韶光院去又顿住,看了眼自己满身的寒气和被淋湿后变成深色的下摆,开口:“跟小姐说,我一会儿去看她,让她先乖乖吃药。”

    “是,侯爷。”

    春桃得了准话,满心欢喜的传话去了。

    沈淮安的归暮居在前院,他脚程快,刚到归暮居,这边云川就来说热水已经备好,让他赶紧去沐浴更衣,还贴心的端了碗姜汤驱寒。

    韶光院,内室里,

    秋月已经手脚利索的重新换了被褥,听了春桃的回话,立马笑盈盈道:“这下小姐可能安心了?”

    沈知念抿起的唇这才放松了些。

    两刻钟的样子,房门外有沉稳脚步声响起,沈知念倏的抬头,是哥哥,她听出来了。

    “哥哥。”

    沈淮安甫一入门,就见床榻间小姑娘小小一团拥着被子,双眼红红,水润的唇瓣抿了又抿,变得越加鲜艳。

    “可是哪里不适?府医可来过?”沈淮安跨步入内。

    两边立着的春桃秋月赶忙行礼,被沈淮安挥手示意下去。毕竟男女有别,二人退至门口侍立两旁,正好看见大管家云川也候在廊下。

    秋月给春桃递了个眼色,也没有上前套近乎,只很规矩的略略屈膝点头。

    云川见二人没有谄媚讨好,转头望向黑沉的雨幕,心里作何评价外人不得而知。

    屋内沈知念刚要说话,外面又是雷声不断,骇人的很。她眼里的泪终于憋不住了,颤颤的泣音被雷声掩盖。

    沈淮安时刻注意着她,看她嘴巴一张一合,说的分明是:“哥哥,我怕。”

    此刻的她像极了风雨中飘摇的小花,弱小无助惹人怜。

    情感比理智更快一步,沈淮安上前轻拍她后背,沈知念顺势揪住他另一只衣袖,好一会儿情绪才平复下来。

    沈淮安心底泛出一丝心疼,声音温柔:“念儿乖乖睡觉,哥哥就在这儿陪着你好吗?”说完安抚的摸了摸她的头顶。

    “嗯。”沈知念抬头看向哥哥,眼里的依赖让他动容。

    看着她躺下,给她放下纱幔,沈淮安重新坐回桌前,随意拿起桌上一本杂记翻看。

    沈知念透过影影绰绰的纱幔看向不远处背脊挺直的身影,飘忽不定的心突然就落了实处。

    不知何时雷声停了,雨声小了,伴着沙沙的翻书声,沈知念沉沉坠入梦中。

    察觉到那头妹妹的呼吸声逐渐平缓,夜早已深了,沈淮安放下手里的书,揉了揉酸涩的眼角,吹灭蜡烛轻手轻脚出了屋,吩咐秋月好生照看小姐,由云川打着灯笼回了房。

    至此,

    凡雷雨天,沈淮安必定早早归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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