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与君逢处(十二)
回到自己房间，泽予举起那条发带的宝石放在月亮之下。
月光反射宝石，映出泠泠白光，模糊了一切。
泽予眯着眼收回那条发带。
他把发带放在唇前，虔诚而执着地落下一吻。
月光于眼睫颤动，半身月华孤身只影。
少年手捧着珍贵无比的宝物，眼睫轻颤，他低垂眉眼，模仿某种动物求欢的动作蹭了蹭脸颊。
“姐姐……”
一声喟叹消散。
另一边的空旷房间，红发少年坐在窗前，抬头看着刺目的月光，不知在想什么。
月光打在他的侧脸，睫毛落下阴影。
那张俊逸的脸庞一言不发。
一夜很快就过去了，门口传来不疾不徐的敲门声。
“锦前辈，您起了吗？”
迷迷糊糊的锦华年强撑着坐了起来，清醒了一下，才懒散开口
“嗯……起了。”
少女的声音有些慵懒，带了些沙哑，也许是刚起床的缘故，像猫儿似的。
“好的，您先洗漱，我为您准备早餐。”
“好……”锦华年闭着眼回答，外面没声后，砰一声又倒了回去。
嗯……开机失败。
周怀逸很快回来，敲了敲门没人应答，但手里的早餐还得趁热吃，他踌躇一下，还是推开了门。
“锦前辈，我进来了？”
周怀逸端着餐盘放在桌子上，房间很安静，只能听见窸窣的呼吸声。
周怀逸站在屏风后，并不僭越。
“锦前辈，您起了吗？早餐还是要趁热吃。”
依旧没人回答。
“锦前辈!”周怀逸稍稍提高了音调。
“呃!”
锦华年一惊，弹跳坐起。
“抱歉前辈，吓到您了吗？”周怀逸连忙道歉。
锦华年回过神来，扶着脑袋“没事。”
锦华年快速施诀整理好衣服，走了出去。
闻着香气四溢的早餐，锦华年上前两步坐下。
“抱歉前辈打扰了您，但宗内还有许多事情需要您处理。”
“……”锦华年一僵，手里的筷子顿住了。
完了，忘了这茬。
宗主肯定要做很多事的啊！还不如直接安排她一个职位，她哪会这些啊。
“咳，这个，怀逸啊。”
锦华年放下筷子，语重深长的看着他。
“我有一事相求。”
“前辈您说。”
“这个，我做宗主需要做什么啊？”
“宗门重建，大大小小的事都需要您安排，宗内的资源也需要重新找，还有……”
锦华年打断他“这样!你就说需要我做什么!找资源是吧，没问题，一会吃完我就书信一封去青玄宗，需要什么直接写出来。但是其他的……我这，实在不会，你能帮我安排吗？若有需要我做的，直接说就行。”
锦华年用希冀的目光看着周怀逸，周怀逸无奈轻叹
“本就是我们该感谢锦前辈，若您有需要，我自是愿意帮忙的。”
“嘿嘿，那就多谢了。”
锦华年得了保障，欢欢喜喜的吃饭去了。
周怀逸看着安静吃饭的少女，忍不住勾起唇角。
虽然前辈总是喜怒不形于色，但看着她如今吃着饭，某种舒心的气氛蔓延开来，他也觉得开心。
前辈她……真的是个很神奇的存在，总能轻易的牵动起他人心绪。
“对了，怀逸，之前那个路逢说什么神兽，是真的吗？”
周怀逸想起他说的，眼神一暗，就是因为他们的贪婪，才招致灭顶之灾。
“不知。”周怀逸摇摇头。
“但卜兽宗有一禁忌之地，除了宗主没人知道里面有什么，那里是严禁进入的。”
“不过，”周怀逸一顿“文宗主死前将宗主的传承给了我保存，说是给下一任宗主的，也许，这里面会有答案。”
“你就没想过自己做宗主吗？你是大师兄，是最有资格做宗主的人啊。”
周怀逸摇摇头“不，锦前辈才是最有资格的人，先不说您为卜兽宗所做的事，若没有您卜兽宗早就没了，而且，预言便是这么说的。”
周怀逸抬眼看向她，锦华年不解。
“预言？”
“预言所示，卜兽宗会在某一日遭遇灭顶之灾，会有一人拯救卜兽宗于水火，而我们，守着预言已逾万年。”
“真是奇怪，就像有人知道你会救似的。”系统打着哈欠。
“是啊，真奇怪。”锦华年继续吃饭。
“既然我是宗主了，那传承可以给我吗？”
周怀逸一愣。
“怎么了？还有什么程序吗？”
“不不，只是锦前辈既然是宗主了，总要举行仪式昭告，否则对您也太不公平了。”
“这仪式必须举办吗？如今卜兽宗的钱还是要花在刀刃上啊，这种事大家知道就好。”
锦华年拍拍周怀逸的肩膀，颇有语重深长的味了。
“其实是你懒吧。”系统斜眼看她。
“你懂我。”
周怀逸看着锦华年这般豁达，却没有想象中高兴，反而，他心疼的看着锦华年。
锦前辈身为一宗之主，没享到应有的权利不说，如今连一个仪式都要省，牺牲这么大，实在是卜兽宗对不起她。
“前辈本不必如此，一个仪式而已。”
“真没事，这种虚把式没用，咱就开个会，告诉大家就好了。”锦华年都不敢直视他的目光了，这，良心都有点痛。
光看他的眼神她就知道，他是把她脑补成为了大局委屈自己的懂事孩子了，
“可是……”周怀逸还想劝一下。
“好了，事急从权，一切从简。”
锦华年拍着他肩膀，坚定的直视他。
在这目光中，周怀逸无奈的妥协了。
“好，待前辈用过早餐，我便带您去传承之地吧。”
见周怀逸松了口，锦华年也松了口气。
还好，她其实不太擅长应对人多的地方。
早餐后，周怀逸带着锦华年来到另一个房间，看着像是弟子卧室，比起锦华年的房间会小一些，简洁很多。
“失礼了前辈，这是我的房间。”周怀逸轻咳一声，有些尴尬的转过头。
锦华年眼睛也没乱瞟“传承在你的房间啊？”
“是，当初卜兽宗遭难，文宗主来不及把传承藏起来，便把东西放在我这，我想着他们应该不会仔细搜我的房间，便把它藏在这了。”
周怀逸走向一个堆满杂物的角落，翻腾两下，找出一个小光球。
“前辈，这就是……前辈!”
周怀逸话还没说完，那光球居然从他手里飞了出去直直冲向锦华年。
锦华年见状伸手想接住，可那东西居然直接就融进了锦华年的身体!光芒大盛，整个房间霎时被白光包围。
“前辈!”
周怀逸的惊呼声遥遥传来，锦华年最后看到的是向她扑来的周怀逸，还有，冷眼旁观的系统。
锦华年被白光刺得睁不开眼，待到慢慢适应了，她才把手放下。
眼前已不是那个简洁的房间，而是一望无际的草原。
“系统？”锦华年在识海中呼唤，却没有人回答。
锦华年静默两秒，走到一棵大树下，然后背靠它坐下，开始悠闲的乘凉。
不知道睡了多久，终于有人忍不住了。
“竟是这般性子吗？”不是责怪，只是好奇，就像刚出世的孩子对世界的好奇。
睡觉中……
“……”
“别装了。”
甚至出现了轻鼾声。
那人似乎终于忍不住，无奈的拍拍她的头。
“别闹了。”
感受到头上的重量，锦华年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抬眼看去，是一片空白。
那人退开两步，明明没有五官，只有一个模糊的身影，但锦华年就是觉得她能感觉到，祂在笑。
就像一阵温柔的风。
“你好。”锦华年道。
“你好，终于见面了。”
锦华年奇怪的看着祂“你认识我？”
“认识，也不认识。”
“……能说直接点吗？”最讨厌谜语人了。
那人轻笑一声“不用心急，我们还有很多时间。这一次，你会有更多选择。”
锦华年没有说话，就那么静静看着祂。
褪下所有伪装，这才是她最真实的模样，冷漠而疏离。
“我很高兴你在我面前展示真实的自己。”但那人却没因为她的冷淡而愤怒，反而为她的坦白而高兴。
祂轻轻抵上她的额头。
“这一次，为自己而活吧。”
“想做什么就去做，你所拥有的一切都是你应该拥有的。”
“你……”
你到底是谁？
白影幽幽，只觉无奈，何可言，何能言。
锦华年没来得及问出这句话，因为祂的身影变得更模糊了，似乎在溃散的边缘。
“等等……”锦华年试图抓住祂，可她的手穿过了祂。
“你一定会有一个最完满的结局。”
消散加快，伸出的手是徒劳。
“你还会再见到我的，到那时，请你原谅……”
“我唯一的……”
锦华年没来得及听清最后的话语，无形的力量将她驱逐。
她最后看了一眼那个白影，却见到祂就那么静静的看着，似乎勾起了唇角。
就像……这么看着她，已经过了好多年，几千年，几万年。
就像……祂已经习惯了等待。
祂亲眼看着她离去，早已模糊的嘴唇翕动，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吾唯一的爱。
吾之卿卿。
吾 爱 你。
吾……爱你。
千千万万遍。
只有你。
唯有你。
……
世界重回黑暗。
“前……前辈……辈……前辈!”
朦胧的声音逐渐清晰，锦华年缓缓睁开眼睛，见到的是熟悉的屋顶。
身旁的人见她终于醒来松了口气。
“呼，太好了，您没事。”
“我怎么了吗？”锦华年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问。
“您刚刚被光球接触到后就晕倒……前辈!”
周怀逸突然惊呼一声，更加无措了。
“嗯？”
锦华年歪了歪脑袋，觉得脸颊有些痒，抬手便是一片湿润。
为什么？
她哭什么？
好奇怪。
一开始是一颗两颗，最后不可控制地汇聚成遗憾的汪洋，无声的泪珠砸落，溅起涟漪。
微风袭来，如雨帘一般，轻吻她的唇，拂过她的面。
“你说，过去了多久？”锦华年的声音很平静，她低着头看着手中的晶莹。
“半个时辰。”
原来，才半个时辰。
时间是奔腾不息的河流，一往无前。
时间尽头的挽留，到头来，只有半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