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好戏开场晚上见,要想我啊
……
二月底的温度依旧不见回暖。
主治医师在电话里语气凝重,傅泊淮不得不推掉了重要的会面,心急如焚地让司机掉头往医院赶。
“上次不是说情况好转,用不了多久……”
急切的话音戛然而止。
傅泊淮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稍稍偏过头,深吸一口气调整情绪。
他眉头紧锁,双手交握压在桌面,拇指指腹反复摩挲着指骨。
“喝茶。”李医生看出了他的焦躁不安,将一次性杯子往前推了推,“我只能说病人的自控能力超出我的想象,才让我忽视了新的病因。”
百叶窗将光线隔绝在外,室内的昏暗笼罩在男人的肩头和眼底。
傅泊淮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板上拉出刺耳的声响,他撑起上身微微前倾,眼神死死地盯着他:“什么?”
李医生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沉声吐出一个字:“你。”
……
医院长廊通透安静,日光微薄,倾洒在颀长落寞的背影上。
楼梯间厚重的门被推开,又不堪重力而闭合,通话没响过三声便被接起。
那头的人声调温软清脆,连尾音都带着甜:“喂?”
单音节便能让人心上一颤。
傅泊淮右手撑在窗台上,前额低垂,周身散发着浓重的压抑,开口却温柔至极。
“在家?”
阮惜玥半跪在地毯上,闻言指尖微蜷,侧眸扫了眼沙发旁的黑色行李箱,故作轻松地回答:“你傻啦,你打的是座机。”
气氛蓦然安静下来。
还是他不愿让她被那些污言秽语影响,强势地切断了媒介,以至于只能打到别墅的固定电话上。
傅泊淮哑然失笑,转身靠在墙边,任由光影勾勒轮廓,喉咙干涩得厉害:“吃过午饭了吗?”
他临时约好了饭局,处理棘手的项目问题,才没能回家陪她吃饭。
“还没,周姨在煮面哦。”
别墅里悄无声息,厨房更是空无一人,干净整洁。
谎言信口而至,阮惜玥视线落于墙面的时钟,又慢腾腾地挪回到桌上的机票。
下午五点四十五分启程,跨过航班需要先在伦敦中转,才能于爱丁堡落地。
几乎要耗费一整天的时间。
心虚开始无限蔓延,阮惜玥干脆在地毯上坐下,食指缠绕着电话线:“
<你呢?”
傅泊淮没立刻回答,后脑靠在冰凉的墙面上,脑海里不停地重复着刚才接收的信息量。
——其实,病人在更早时就有发病迹象了,尤其是在得知过往的一些事实后,这些事实都跟你有关。
——一定程度上,她对你的心里依赖其实会被默认为对应激源的背叛,进行无意识地对抗。
——你对她越好,裂缝也会越深。
——寄托泯灭是会毁掉一个人的。
如同有人站在半米外,准确无误地射中了他的靶心,四分五裂,他却无力还击。
“吃过了。”傅泊淮阖上眼皮,沉了口气,“沈助理说西区新开了家花园餐厅,夜景很漂亮,晚上带你去尝尝,好不好。”
出事以后,他们基本上没有在外面用餐过,大多时候都是直接将厨师请到家里来,只要是阮惜玥想尝到的味道,翻遍s市都能找来。
傅泊淮处处妥帖,生怕她再出一点意外,没想到最大的危险是他自己。
他的爱和她的病是相悖的。
这太可笑了。
低缓的嗓音打在耳畔,阮惜玥嗓音微微哽咽,很快又若无其事地反问:“干嘛?背着我做亏心事了?”
她庆幸他们不是面对面,仅靠维持声音的平稳便能蒙混过关,否则怎么能瞒得过聪明绝顶的男人。
傅泊淮喉结滚动,声音也跟着哑了些:“沈助理说你们小姑娘都喜欢那种地方。”
你们小姑娘……
阮惜玥吸了下鼻子,长睫如鸦羽轻颤,手上的力道越缠越紧:“我可没那么好骗。”
傅泊淮想象着她傲娇的表情,不由得轻笑了声:“那怎么被我骗回来了?”
要是没回来,是不是就不会变成如今这样。
心脏似是被狠狠捏了一把。
他压制不住焦躁,开始在狭小的楼梯间里来回踱步。
四周空寂,安静得仅有脚步声回荡,口袋里藏了许久的烟再次被捏在掌心。
面前是死胡同,他亲手将她往里推。
相比于外界的事,他才是那个更深层次的刺激。
没等她回答,傅泊淮自顾自地继续说:“桐市的度假区开放了,你上次不是说明天冬天再一起过去吗?我可能等不及冬天了。”
无助感前所未有,他事无巨细地说着日常,仿佛只有这样才能驱散阴霾。
耐心和理智殆尽,他真的没其
<他办法了。
“沅庭歇业了,陈老前几天去钓鱼腰椎损伤,秦奶奶特地打电话过来。说下次你嘴馋可以去家里吃饭。”
“老城区的项目更倾向于古建筑保护,到时候留一排庭院,给你建处中式后花园。”
……
“傅泊淮。”阮惜玥出声打断他,轻咬下唇,指尖按在机票上,强忍着揪心和难受,“你今天有点奇怪。”
他话从来没这么多过,像是在刻意掩饰什么,这让她心头一紧。
难道又有变故了吗?
“没什么。”傅泊淮失控前找回理智,闭眼无声叹息,语气轻松,“你吃饭去吧,要记得吃药。”
他们站在对立的悬崖之上,身后是万米沟壑,深渊裹着岩浆,甘愿为对方竖起伪装。
阮惜玥低低地应了声:“好。”
天色忽而阴沉了些,消防通道的绿灯安静地亮着,烟盒边缘磕在栏杆上,顿时凹进去一角。
傅泊淮轻声说:“晚上见,要想我啊。”
稀松平常的几个字重重地砸进了冰湖,裂纹密密麻麻,如蜘蛛网般飞速扩散,顷刻间泛滥成灾。
今晚可能见不到了。
砰砰砰——
胸腔开始剧烈颤动。
电话挂得有些匆忙,情绪翻涌且不受控。
阮惜玥蓦地站起身,膝盖狠狠地磕在了桌角,她却毫无反应,四处搜寻落下的东西。
决定快速潜逃。
她将钻戒放在床头明显的地方,药盒丢进抽屉,拿走了傅泊淮枕头边的旧诗集,以及首饰盒里的樱桃项链。
徐婉提前支走了周姨和安保,她没怎么费力便悄无声息地出了汇云湾,在出租车上拨了通电话。
“棠棠,我需要你帮我个忙。”
机场旁咖啡厅,二楼角落的位置。
阮惜玥没摘墨镜,穿着低调,长发虚虚地挽在脑后,露出细长白皙的脖颈。
她镇定自若地端坐在复古沙发上,叫来服务员点了杯蓝山。
其实,她很早便联系过阮淇研,奈何完全没有回音,她这个名义上的妹妹忙着引导舆论征讨她呢。
对方比约定的时间晚来了十分钟。
坐下后,更是毫不客气地将刚端上来的咖啡占为己有,抿过后嫌弃地皱眉,推至一旁。
“姐姐不在家好好养病,这么急切地想要见我?”
语气格
<外亲昵,任谁听来都像是普通亲姐妹会面,周遭的空气徒然生寒。
阮淇研双腿交叠,纯白色的小香风套装显得她精致优雅,妆容苍白的小脸扬起得意的笑,跟镜头里的虚弱状态判若两人。
阮惜玥毫不示弱,墨镜下的唇角微起讥笑:“你不也是,在医院住了这么久,我都差点相信你因为我而自·杀了。”
“难道不是事实?”
阮淇研手肘撑在木质桌面上,露出的左腕缠着厚厚的纱布。
她用指尖挑开,一圈一圈地解,动作缓慢,宛如凌迟,最后只剩下光洁无暇的皮肤。
哪有丁点受伤的痕迹。
“或者说是。”她话音一顿望向她,眉梢上挑,“我想让公众相信的事实。”
“阮淇研,你就这么恨我?”阮惜玥垂眸看了眼时间,心想着好戏差不多开场了,“是因为傅泊淮?”
除了这个,她想不出更多原因了。
“呵。”阮淇研彻底卸下伪装,舒展地靠在沙发背上,“一个男人而已,还不足以让我惦记。”
被退婚时,她恨得牙痒痒,跨入名门的机会唾手可得,却又忽而成了泡影。
她成了他们婚姻的垫脚石,也成了整个s市上流圈的笑柄。
这些不甘在此刻说出便是露怯,她怎可能承认?
阮惜玥捻起一块方糖,掷进她面前的咖啡杯里,任由深褐色的液体溅出。
“那你之前联合蒋绮心,如今又闹这么一出,不会是大小姐的舒坦日子过够了,想试试重回泥潭的滋味吧?”
她语气淡漠平静,似是随口闲谈,墨镜下的双眸却顿时锋利起来,气氛变得剑拔弩张。
皮肤和衣服通通遭殃,阮淇研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气场,怔愣了一瞬。
徐婉明明说过她在家养病,精神状态近乎崩溃,而眼前锋芒毕露的模样让她莫名紧张起来。
“姐姐。”她长睫低垂掩去怯弱,拿起托盘里的餐巾纸,擦拭着手背上溅到的咖啡,“现在跌落泥潭的人是你吧?”
浸湿的纸被揉成团丢至一旁,阮淇研重新找回了傲气,想到她因为自己被肆意践踏,名声扫地,就止不住的开心。
阮淇研微微前倾,眼神得意地盯紧她,不放过她脸上的任何细微表情,刻意压低声音好心提醒:“小心咯,这里说不定就有义愤填膺的网友呢。”
阮惜玥嗤笑一声,冲服务员招招手,趁他过来的空档,开口:“清者
<自清,假话永远成不了真,就像你再怎么包装也上不了台面,喝不惯味道香醇的正品。”
“您好女士,有什么需要吗?”服务员微微躬身,姿态礼貌绅士。
“一杯意式浓缩,再给我妹妹来杯苦瓜汁。”阮惜玥视线扫过对面微微僵硬的脸,一字一顿,“她,上,火。”
服务员在她们之间来回打量,总觉得有点眼熟,仅几秒便收回视线。
“好的女士,请稍等。”
她太平静了,平静得让人心慌。
阮淇研目光骤然变得冰冷,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拢紧,音调也不似刚刚那般胜券在握,有濒临失控的趋势。
“阮惜玥,你还有什么可得意的?连傅泊淮的母亲都站在我这边,你以为他还护得了你吗?这么久了,那些传言依旧铺天盖地,他从未插手管过,这还不明显吗?”
她双目睁大,瞳仁里暗藏疯狂:“他已经对你懒得上心了。”
阮惜玥神色散漫,百无聊赖地挑拨着玻璃瓶里的小雏菊,看都没看她一眼:“你说得对,所以我这不是要落荒而逃了吗?”
听她这么说,阮淇研心底畅快了半分:“你本就不应该回来。”
或许是觉得今后再无见面的可能,她干脆不吐不快,将这么多年压抑的痛苦倾吐,来给对方添堵。
“你知道吗?从小学开始,我就跟你在一个学校,每天看着你豪车接送,连雨天的泥坑都有人抱着过,生怕沾上一点脏污。”
“而我呢,甚至连阮这个姓都不配叫,你知道我原名叫什么吗?叫舒妍,小三的姓,哈哈哈好笑吧。”
服务员端着托盘,停在阮淇研背后三米之外,自觉此刻不便打扰她们之间令人窒息的氛围。
阮淇研呼吸乱了节奏,眼底失去温度,连嘴唇都微微发颤:“明明我们流着相同的血脉,凭什么我就见不得人,而你却受尽追捧,一回国就抢走了所有属于我的东西。”
“抢?”阮惜玥一直安静的听着,此刻才冷笑一声,摘掉墨镜抬眸看她,“我所拥有的一切就算拱手相让,你拿得稳吗?”
相比之下,对面的人才更像是精神紊乱。
阮淇研对上那双毫无异样的眸子,只是瞬间的退缩,便已被癫狂吞噬。
“不试试怎么知道?现在舆论一边倒,连阮鸿成都能被我气到脑溢血进医院,只要我想,你的都会是我的。”
听到这里,阮惜玥微微蹙眉:“你……”
< 阮淇研直接打断她:“我跟我妈这么多年都见不得光,当然得算到他头上,他不配当任何人的父亲,最好全身瘫痪睁着眼一辈子,好好看看自己的下场。”
阮惜玥有些难以置信。
她也恨阮鸿成,但还从未恨到这种地步,她只觉得眼前这个面容娇小,看似毫无反击之力的女孩比任何人都要阴沉。
恨她,恨阮鸿成,甚至恨把自己生下来的舒雅晴,内心是深不见底的寒潭,没有人能填满那些不甘和缺陷。
也没有人能叫醒她。
阮惜玥倏然泄了气,她们之间的争执毫无意义,一切坏掉的根源都应当归于不正常的阮家。
她重新戴好墨镜,冲服务员点头示意,在他弯腰离开后,将苦瓜汁推至对面,情绪依旧平淡无常。
“阮淇研,事情结束后,好好生活吧。”
截然不同的人生轨迹。
苦难却没放过她们其中一个。
她从未得到过爱,她比她可怜。
阮淇研开始歇斯底里,将玻璃杯狠狠扫落,没有了占上风的愉悦,却敏锐地察觉到了阮惜玥对她的同情。
用不了多久,整个阮家都是她的。
她需要被同情吗?简直可笑至极!
玻璃碎片四溅,草绿色的液体泼洒。在浅灰色的地板上印出诡异的形状。
动静太大,引起了咖啡厅里一阵喧闹,大学生模样的服务员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
登机时间降临,阮惜玥深吸一口气,脊背挺得笔直,下楼推开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与此同时,傅家老宅。
气氛僵持,如冷风过境,宽阔的桌面映出一张淡漠清冷的脸。
徐婉握紧茶盏,怒气冲天,毫不留情地朝对面掷去,声音尖锐刺耳。
“我看你是鬼迷心窍,诚心想气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