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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同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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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极崖上,相安素手拈花,赤足摇铃,乃是开启了上古第一的“墨销阵”。无灵力而纯血脉,以此开阵,当是洪莽源诸神化世第一人。而诸神万仙虽已被洗去了有关栖画的记忆,甚至都不记得“髓虚岭”三字。然而却一直记得曾有那样一日,在北海极北处,相安少主为惩处得罪她的人,拈花摇铃开阵,睥睨天下的气势比之当年神族四君逐鹿四方,有过之而无不及。

    然而到底耗了太多的心力,收阵不过片刻,相安便委顿下去。凌迦飞身将她抱起的时候,她已经昏昏沉沉,不甚清醒,偏手中握着一朵荼茶花,丝毫不肯松开。待识出他的气泽,她便彻底放松下来,微微睁开双眼,露出极明丽的笑靥,她说:“阿诺,我拿到花了!”

    “阿诺,我摘到花了。”

    百年时光流转,当年在海面之上,相安从髓虚岭摘到第一朵荼茶花归来时说的话,无比清晰地回荡在凌迦耳畔。

    那时的她,面上即便是带着小小的骄傲,却仍旧夹杂着不安和惶恐。是他,没有给她足够的爱。而此刻,她说着同样的话,身体还是一样虚弱,眉眼之间却皆是桀骜神色,整个人安心的靠在他怀里。他本该高兴的,这是此间代价……

    前后两朵荼茶花,是用她半颗神泽之灵换来的。

    “你阴着一张脸做什么?”相安受他灵力滋养,缓过一些劲来,“少时,我受了伤你便是这副模样,此刻还是这幅样子,可见没有丝毫长进……你可还是同往过一般,嫌我给你惹麻烦……”

    “我……”凌迦到底被相安逗笑了,只无奈道,“你不给我惹麻烦,才是我最大的麻烦!”

    相安怔怔地望着他,咬着唇半晌没说一句话。

    “怎么了?我们回家了!”凌迦哄道。

    相安还是不说话,只红着眼扯着他衣襟往他怀里靠去。

    “安安!”凌迦反应过来,“我那是好话啊!我没有嫌你麻烦,你要是真什么都不麻烦我,如百年前一般离家出走,我便该急死了!”

    “我记得……在二十二万年前,你便说过一样的话。”相安抬起已经被泪水浸染的脸,抽泣道:“我一个字也没记错。你是不是……那个时候就喜欢我了?”

    凌迦望着怀中的人,亦想起那段记忆,那是她被她胞弟挑脉喂吸血,他去救她时说的话。

    那时的她,面对自己时,常常还是唯诺谨慎,唯恐一句话说得不好便惹了自己不再理她。

    那次,她便又是给自己惹了麻烦,于是惶恐着向他

    <又是道歉又是保证。她说:“我保证下次再也不这样了,保证不让自己再留一滴血……我保证……阿诺,你别生气了,我保证不再给你添麻烦!”

    “我没嫌你麻烦!”他是这样回她的,“你要是不麻烦我,估计我麻烦更大!”莫名地,他又补了这么一句。

    “对,原来我这么早就爱上你了!”凌迦望着漫天风雪,感慨道,“可是安安,我却错过你这么久!是我不好”

    “你……不好?”相安蹙眉道,遂而点了点头,白了他一眼,“嗯,你是不好!”

    御遥收了凤来琴走上前来,从袖中掏出流桑花瓣喂给相安修元补气,只抬头瞥了眼凌迦,“经此一役,那些还想着兄长您有朝一日也许会重立君后的女仙们,此刻怕是将此种想法掐得连渣子都不剩了!”

    桑泽亦摇着扇子走上前来叹道:“我原以为替兄长娶走了神泽仙界里最强悍凌厉的女子,剩下任是谁,兄长都当不在话下。啧啧,原是桑泽年轻了些!”

    “阿诺!”相安望着已经施施然远去的两人,抬眼望向凌迦,“他们是夸我吗?”

    “对不知道!”凌迦本是脱口而出的应答,却莫名换了句话,还连带着瞪了一眼怀中的人。

    相安已经习惯他这副别扭模样,也不理他,只含笑往他怀里缩了缩,合眼睡了过去。

    凌迦知她已是身困体乏,心力虚耗,便急急带她回了七海。然而将将带回到毓泽晶殿,尚未达到昭煦台,相安已经醒了过来,无论如何再也不肯睡过去。只传了白姮,命其将两朵荼茶花炼化了,给凌迦用下。

    炼丹房内,凌迦靠在床榻上。相安枕在他腿上,三千青丝滑下来,丝丝缕缕皆被他握在手中。

    凌迦给相安按着太阳穴,只哄道,“你合眼睡会,药好了,我叫醒你,你再喂我!”

    相安摇摇头,只盯着外间不远处炼化荼茶花的白姮。

    “那我同你一起睡,我们一起歇一歇!”凌迦实在舍不得她敖红着一双眼,只为等待一碗药。

    “就不!”相安仰头望了眼凌迦,有些气恼道,“昔日,你便是瞒着我喝下了一碗毫无用处的药。偏偏还是我亲自喂的你,我当你已解了眼疾,便从未作他想。只当你那些口不择言的话,时冷时热的情绪,是因为厌倦了我,故而对你百般失望。甚至恨你,怨你……你说,彼时你我到底是谁的不是?”

    “错不在你我,只是非在你我之间论,自然是我的不是。”

    相安翻过身来,两手支腮

    <,“我也觉得,你的不是多些,以后可还逞强了?”

    凌迦伸手拂过她面颊,笑着摇摇头,只是尚未来得及说话,便听相安“啊”地叫唤了一声,一头磕在他腿上。原是她双手腕间脉多次被剖开取血,如今已是极其脆弱,受不得任何力道,偏又前日里在无极崖持剑苦战了近一日,如此竟是托腮这般简单的动作,都已受不住。凌迦将她捞近身侧细看时,尤其是右手,已经有丝丝血痕沁出来。

    “大约是何时开始伤的?”凌迦似是自语,拨了绵密小针刺入穴道,给她止血,后又起身,寻来散痕帛给相安包扎好。

    “是那一年,七海水患,你瞒着我渡化枉死的凡尘魂魄对不对?”

    “你瞒着我偷偷治理了整整一年,而那一年我将你软禁在昭煦台中,从未去看过你……”

    “我从未去看过你……”凌迦看着相安不堪受力的手腕,蓦然变了神色。

    “当时是难过的,想着你如何能那般狠心。我曾经来这找过你一次,可是我看见呈现在水镜上栖画的画像,我看见你伸手抚上她的脸颊……”相安顿了顿,“如今我也明白了,在你眼里,看见的是我,对不对?彼时你受焕金颜所累,可是混乱了神识?”

    “阿诺,以后任何事都不要瞒着我……”话至此处,相安觉得有些奇怪,凌迦仿若失了神,一直未曾应答她的话,遂而推了推他,声音大了些,“阿诺!”

    “那一年里,你寒疾发作是如何渡过的?我原想着……你可以御剑,练习御寒剑法……我……”凌迦并未失神,确实答非所问,只执其相安尚未包扎的左手,细细辨去,片刻抖着手哽咽道,“腕间牙印……这是雪毛犼的牙印……”

    “你是生挨过去的?然后让雪毛犼将你咬醒?”

    “你的脑子如何转的这么快?”相安缩回手,低着头没有看他,只细细道:“要是觉得内疚,你好好给我治好便罢了。反正以后长日漫漫,我们总也是在一起的!”

    然而,长日漫漫不假,总也在一起却未必是真的。

    近日来,凌迦去了焕金颜,修为亦在逐渐恢复。相安的身体虽旧伤好得七七八八,到底伤了根基,调理慢些。但总也有凌迦护着,各式良药滋养,内里脉息亦平稳许多。按理,凌迦自当舒心。可是,他却终日沉着脸。

    毓泽晶殿内,护殿的星君,守丹房的仙君,甚至专门给相安司膳的廖心,亦觉得惴惴不安,每日绕着凌迦走。

    原是凌迦已经多日入不了昭煦台。

    起

    <初,相安稍稍恢复了些,两个女儿便缠着要与她同榻而眠。相安自是欢喜,想着一家四口,如此天伦,再好不过。却不料北顾刁钻,说要独拥母亲一夜。这自然也是人之常情,没有不应之理。却不料这一夜又一夜,竟是大半月过去,直到相安看着凌迦脸色,只怕他又要将孩子扔出七海,便只得哄着北顾独自睡去。然却还有一个孩子,凌迦却很放心,西辞性子沉静,喜独处,寡言语,想来不会同北顾那般黏人。他料想的自是不错,自己女儿的性情也摸得透彻。却不想这个孩子,除了少言静默的性格,还有清晰条理的逻辑。西辞开口道:“父母待子女,不患寡而患不均。手足之情,不患贵贱而患不公。”

    如此,凌迦一声冷笑,点头称赞,拂袖出了昭煦台。

    西辞自是遵守时间,不多一日亦不少一日占着母亲,待与北顾相同的日子后,便十分乖巧地搬回了自己寝殿。然而,他们的父君,尚未容她们姐妹团聚,同榻私语,便直接再度将他们送去了巫山。

    只是,从巫山归来的凌迦神君,却仍未如愿。雪毛犼化出了人形,只缠着也想要与相安睡上几日。

    她丝毫无惧凌迦,只道:“按着陪伴的时间,您前后加起来,不过万年出头,我可是伴在君侧二十五万年。若论亲近,你叫一声安安,我也叫得一声安安。若论守护,哼……安安流落在外那些年,是我一直守着她……”

    凌迦拱手施礼,“你说的对!”遂而离开了昭煦台,出了七海。

    那几日,相安有些担心,亦不知凌迦去了何处。索性凌迦不过五日便回了毓泽晶殿,见到雪毛犼不仅没说什么,竟还夸了她两句。说什么化出人形,是颜色绝丽;化成原形,又是修为莫测……雪毛犼听得飘飘然不知东西,浦一抬头便看见一副笼子盖下来。

    凌迦甩了甩手,凉凉道,“这九曲兽灵笼,是本君刚从妖族处讨来的,赏你了!”

    如此,凌迦方才入了昭煦台,得偿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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