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红尘浊气5
髓墟岭中,相安靠在床榻上,一手捂在胸口,指尖微颤。
她凭着新生的痛意摸上胸口的那道伤痕,却也没感觉到什么突兀。比之当年在穹宇中被相阙以剑刃在皮肉上划下的粗糙伤痕,如今这条在她的感觉里简直如同不复存在。除了丝丝滋生出的疼痛和缕缕袭上心头的寒气,她都感觉不到自己已经失去了半颗神泽之灵。只是到底整个人元气已经伤透,近日里,她愈发的昏沉和嗜睡。
她强迫自己清醒过来,心底更是明白,还有事尚未完成。冥府之中,那人的半身修为,还需等她去渡化。她强撑着站起身,凭借记忆摸索到了门边,却被一道结界挡了回来。将将跌倒之际,一缕白光现出身形,将她扶住了。
“小雪,你”相安见雪毛犼又化出了人形,恐她消耗修为,便有些生气。
“安安,我就想叫叫你嘛!”小雪撒着骄,将相安扶到座塌上,抬头才发现相安脸色已经不是初初离开七海时那样苍白,而是开始呈出青苍色,仿若透明一般,随时都可破散开去。
“安安,你怎么了?我才离开几日,你如何便这样了?你当真给了栖画半颗神泽之灵?”
“我已经服了你的碧水金珠,过两天便好了。”
“是谁给他们的胆子,敢要你半颗神泽之灵。”小雪浑身散出一股肃杀之气,一双原本浅碧色的眸子,颜色愈深,“还敢设这破结界困着您!”话毕抬掌就要劈上去。
“住手!”相安制止道,“设界之人乃是好意。”
相安感知自不会有错,自此次踏入髓虚岭,两次得沧炎相救。一次时寒疾发作,她虽神识模糊,却还是可以分清男女。施法救她的当时沧炎。后来取她半颗神泽之灵,动手的亦是他。两次均以纯正的神泽仙气护着她的心脉,相比栖画虽耗了自己大半的灵力渡她御寒之气,气息之中全是魔族气息,或者便是混沌不堪的气泽,沧炎想来其心未泯。
“好意?”雪毛吼轻哼了一声,“能好到哪去!”
“离我那么远做什么,过来我身边。”相安虚弱得连寻常说话都提不起力来,招了召手,示意小雪过来。摸着小雪的头缓缓道:“是沧炎设得,我记得他的气泽。”
“沧炎,不就是栖画的师兄吗,他们都是大坏蛋。
“你啊,虽然能化出人形了,到底难懂人心……说来我也越来越不懂了……”
“安安,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不管没关系,我能懂安安就好了……”小雪偎在相安腿边,才兴奋了片刻,便
<握拳垂地,怒道“偏这岭中寒气重得好似当年的寒域,困得我使不出灵力。若是出岭让我遇上,我便一口一个吞了他们。”
“安安,都怪我,我又没能护好你!”小雪将脑袋往相安身上蹭去,眼泪叭叭叭地落下来。
相安听着一颗颗珠子落地的声音,只无奈道,“快些捡起来,你的眼泪可都是宝贝!”
“还不都是你赠予的,若没有你渡化,又常日给我讲经说道,我如何能修道得道,练出一身宝贝。”
“到底是你自己的造化!”相安拨下三根青丝,捻成一股,又从自己广袖间掏出数颗和小雪手中一样的珠子,倾数交给她,“如今我不能视物,无法帮你串起来,自己串吧,皆是你平日哭泣落下的泪珠,我都帮你以清心咒渡化了,戴在脖颈,融于铃铛中,可帮你涨修为。”
“安安,你真好!”
“如今我只有你了,你切记不可任性。尤其是在此地,你十之八九的灵力都施展不开。更不可随意化出人形,太耗你元气了!知道吗?”
“嗯,我记下了!”
“那你同我说说,这几日我让你出去,于洪莽源各处巡视,可有……”相安话未说完,原本抚着小雪的头猛地一滞,捂上胸口。
“安安,你哪里不舒服,可是心口疼?”小雪站起身来,扶过相安。
相安捂着胸口半晌,忍过一阵晕眩,方才开口道,“不是神泽之灵的缘故,近来我总是晕眩,许是伤了元气,虚了些。”想了想又道,“你且说说,我让你办的事如何了?”
小雪又凝出一颗碧水金珠强行塞入相安口中,嘟囔着嘴道,“你且吞下了,我才同你说!”
“你可听过虚不受补!”相安笑得无奈,只连忙将珠子吐出,“不过七日,我若吞下两颗金珠,届时便真的得羽化了。我收着,过两天再服可好?”
“行吧!”小雪偷偷缓过一口气,重新伏在相安脚畔,开口道,“当真如你所料,洪莽源里有红尘浊气进入,这些气泽中大多都是女子的怨气,尽数飘往这髓虚岭中。”
“气泽中大多是女子怨念……”相安想起初见栖画时,她周身弥漫的气泽,眼中闪过一丝蔑视,却也没再上心,只继续道:“那便不是全部,那剩余的去了哪,你可探得清楚了?还有这红尘浊气从何处而来?是丛极渊还是九幽河?”
“我去过丛极渊,那里尚且洁净,因是从九幽河上来的。”小雪回忆道,“那日我本想细细查探一番,结果八部蛮神现于九幽河,我还看
<到了……”
“看到了什么?”
“我……我看到了君上!他在九幽河上帮助净化,后来也不知怎么的,九幽河上腾起一以气化形的男子,虽因水雾包裹,辨不清眉眼神态,可是我总觉的十分熟悉!”
“你觉得熟悉?”相安眉间深锁,“你常日在我身边,能见过几个人……”
“反正那个以气化形的人出手十分狠辣,仿若与君上有什么恩仇大恨似的,那个身影……就是很熟悉!”
“深仇大恨”相安幽幽开口,“那身形可像……阙儿?”。
“对,对对,是相阙殿下!”小雪顿时大惊,“殿下出了穹宇?”
“你轻些?”
“嗯嗯!”小雪吓得不知所措,“那那也不对啊,若是殿下出了穹宇,六十四路将早该来报了,如何您半点音讯也未收到。难不成是送信去了七海?”
“你说你看见了他,是人形还是原身?”
“他?君上吗?是原身,从始至终我都未看见他现出人形。而且那原身也弱的很,整整缠斗了半夜方才制服了相阙殿下。不对不对,那也不是殿下,不过是些许气泽化形的。”
相安忍着心悸,笼在广袖中的手慢慢握紧成拳。她比谁都明白,相阙是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凭空破除六十四路星灵将的阵法走出大宇双穹的,唯有一法能让他踏出穹宇……可是她不敢去想,尤其是在此番境地里,她孤苦一人,血脉之情便显得尤为珍贵。于是,她竟滋生出一点对这个同胞手足的思念。
“凡尘和洪莽源中可有生灵受损,可有魂魄不宁?”良久,相安带着颤抖的声音响起,言语间还带着小小的侥幸。
“这倒没有听说。应是没有!”
她轻轻舒出一口气,她想只要阙儿双手未占鲜血,一切便都来得及。
“我们走,去冥府!”她豁然起身,也不知是哪里聚来的精神和力气。
“现在吗?”
“嗯,马上走!”
小雪点点头,将将化出原身,沧炎便破开结界进来了,霞光直入相安双眼,复了她短暂的光明。顿时,雪毛犼抖开一身长毛,到底被相安一个眼神挡了回去。
“少主神色匆匆,是要离开了吗?”
“此间恩情已了,相安没有再留下的理由。”
“少主有伤在身,大可休息几日再行离去,何必急于一时。”随着话音落下,栖画亦施施然踏入房内。
相安抬眼望去,
<对面的女子如今的面色愈发好了,碧带乌发之下,眉间朱砂如血,照着一张如脂面庞,熠熠生辉,周身更是神泽仙气缭绕。她脱下斗篷,现出一身飘带的青袍,袖口间是垂地的碧纱绸缎。
“少主的半颗之灵,我用的甚好!在此谢过了。”栖画上前一步,执起相安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处。“少主,如此气泽流转,可还熟悉?”
栖画浦一靠近相安,相安便觉得周身气息又开始混沌起来。她也没有挣扎,由她握着,感知原本属于自己的神灵。片刻后更是主动伸开五指,细细抚过栖画胸口。她伤的太久,手腕间因连着两年渡化怨泽之气,剖开取血,便皆是又密又细的伤痕。却也不知何时,连着手指都开始不甚灵活,只要稍稍用力,腕间便开始现出血痕。便如此刻,她本只想伸手感知一下自己的那半颗神泽之灵,然而看见栖画一身青衣,心中便有些恼意,五指拂过她胸口竟有些用力,待手触碰到她衣襟的一瞬,她竟不自觉地抓在了手里。如此,腕间那些细小的伤痕便重新裂开来,凝出一颗又一颗细小的血珠,滚落在栖画的青衣上。
“抱歉……”相安收回手,淡淡道,“我弄脏了你的衣服!”
“无妨!”栖画蓦然往后退了一步,她望着眼前明明已经虚透了的女子,心中却莫名生出一丝惧意。
相安笑了笑,“既如此,相安告辞了!”
“少主且慢!”
“七海毓泽晶殿尚且拦不住我!”相安转过身来,对着栖画道,“更别提这区区髓虚岭。”
“少主误会了。少主要走,自然无人敢拦。只是栖画私心觉得,实在与少主有缘。您看,你我年龄相仿,皆喜着青衣,如今又同享一颗神泽之灵,甚至我们都爱着同一个男子……不知看在如此缘分上,栖画能否向少主求一个恩典?”
“我们没有爱着同一个男子,我爱的是阿诺,他活在二十二万年前,活在九天穹宇间。你爱的是凌迦神君,他尚在七海,却与我无关。”相安顿了顿,仿佛因为说了太多话有些疲乏,声色里始终绵软浅淡,“至于你要的恩典,即是向我来求,我也可以不予。就此别过吧!”
栖画点点头,“如此,少主一路保重!”
然而,相安堪堪踏至门口,便觉得整个人一阵晕眩。她一把扶住了殿门,忍过胸腔中翻涌上来的酸涩之意,片刻才直起身来。
栖画和沧炎彼此对视了一眼,有些讶异,因为他们确实没有拦她,却不想这个女子当真已经这般虚弱。
“少主还是歇一
<歇吧,我知道您不想见到我。其实也无妨,我即日便要离开岭中去往七海,届时少主便可自在些!。”栖画走到身畔扶住了相安,笑意浅浅道。
相安本欲拂开她,听完她的话到底还是僵了一僵。
栖画向来心细,只继续道:“栖画此来,本就是与少主道一声谢的,谢你赠我半颗神泽之灵。他日少主若愿意恢复万年朝贺,我们穹宇再见!”
“我等着那一日!”相安转过身,眉宇朗朗间皆是风华,“他日穹宇朝贺,你同凌迦神君携手南面称臣,我于君座之上,必定盛礼接见。
“你……好!”栖画愣了愣,微咬唇齿绕过相安,只对着沧炎重新浮起笑意:“师兄,此去七海千里之遥,你送阿栖一程吧。”
髓虚岭风雪越来越大,相安站在漫天飘雪里,如同一只孤鹤搬执拗地挺立着,不让自己倒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之前发错了,发了最初版,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