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穹宇托孤8
至此,相安被凌迦关在禹霄宫内养伤。她求了凌迦数次,想搬回琼音阁居住,凌迦都拒绝了。
“你以前不是总想来禹霄宫吗,如今让你长日居于此地,你又不愿意了。当真如此善变!”凌迦把“日月合天剑”递给相安,笑道:“拿的动吗?这是重剑,其实不配你。”
相安随手接过剑,“凌迦神君难道不知法器认主吗?”说话间剑鞘随她手势竖里分开,剑柄处亦一分为二,一处刻日,一处含月,顿时变成两柄三尺轻剑。
“此剑又称阴阳双剑,女子主阴,月剑便是我的。”相安看着另一把剑,“这把日剑,是阙儿的。也不知他能否执起这把剑?”
“为何这样说?”
“阿诺,你无需瞒我,阙儿身上的怨泽之气是他生而无命的怨念,一日不得清除,一日便是我神族的隐患。”
“你……如何知道的?”
“我只是不能修灵力,可我也懂道法。我违了天道是不是?”
凌迦只觉一颗心猛地沉下去,开口却是安慰的话语,“如果救人一命也算有违天道,那天道还算什么。说了会帮你治好你弟弟,你放心便是。”
“我教你练剑吧!”
“啊……”
相安看着凌迦抽过日剑,出了殿门,半晌没回神来。
“你在磨蹭些什么?”
“我……”
相安拎着月剑走出去,却见凌迦有些懊恼地走回来,只扔给她一方绢帛。
“我用不惯剑,懒得舞了。这里是一方剑法,总共七势,你自己琢磨吧。习通之后,可帮你抵御体内寒气。”
“哦!”相安看着绢帛上的剑法,“可是阿诺,你不是说一月也就上弦月那两日我会畏寒,再说你都送我斗篷了。这剑法……”
“你嫌多?”
“不不不……”
“你修不了灵力,功夫都练不了吗?”
“不不,练的了!”
相安自是从来将凌迦的话放在心上,于是日日在禹霄宫外的九转长廊中练剑。
凌迦坐在宫殿二楼临窗的位置,捧了一本《脉经集注》翻阅,起初他只是担心那个从不动兵刃的少女,会划伤自己,如此看顾着以防万一。后来他发现自己俨然多虑了,相安万分的谨慎,莫说划伤自己,连着磕绊都不曾有过。因为每次她将将拔出剑来,才挽了个剑花,剑便已经脱了手。她也不去捡剑,只是随着心意起舞。待她一曲跳完,倒是
<总能收剑入手。
凌迦无语望天!
只是更让他无语的是自己,竟然还日日坐在窗边,或独自下棋,或信手作画,陪着她,唯恐她弄伤自己。
直到御遥的声音传入他耳畔,他方才回过神来。
“兄长这丹青,实在太……也怪相安舞姿过于卓绝,时乃无法绘出一分风姿。”
“你……进来也不知招呼一声吗!”凌迦拂袖毁去了画作。
“哎……”御遥看着丹青被毁,朝凌迦白了一眼,“天地良心,司罄之音已经响了三遍,传召兄长至苍擎殿。纵是此处设了结界,少主听不到,兄长如此修为难道也未听见”
“少主?”凌迦朝长廊望去,未见人影,“她人呢?”
“不知!”御遥坐下来自顾自地倒了杯茶。
“我让她回去了!”御遥看着凌迦急急要去寻找,简直哭笑不得,“今日因你迟迟不来,我已经散了诸神,明日十神分封,还需劳你授予神职。更需受少主训诫,她也得准备不是。”
翌日,苍擎大殿中,凌迦按十神各自技艺,封司音之神、司礼之神、司法之神,皆设第二代正神位。其中司法之事向来繁琐严苛,便设了八位。后此八位司法之神得御遥赐名之恩,又因姑逢处式微,相安便做主让这八人随姑逢回了八荒。
而因司音之神善音律,司法之神通舞曲,与相安极为投缘。是故被相安留在了大宇双穹,由她亲自赐名,司音者离合,司礼者幽孟。
十神出,是继四君分封后得又一桩盛事。然而在这场盛宴上,真正让人震惊得是相阙。诸神从来只当母神唯有相安一女,却不知还有这样一个幼子。
“即日起,吾与吾弟相阙,共享尊位。于穹宇之间,共护苍生。”相安从来便是少言寡语,连着诏谕都极为简洁。只是一开口,便没有丝毫回旋得余地。如此先告四君,后谕诸神,再令天下,亦没有半分犹豫。
苍擎殿中歌舞笙箫,正座之上母神的一双儿女,分左右两侧坐着的四君,刚刚受封的十神,还有能够凭术法上得大宇双穹的各路诸神仙君,都齐聚于此,共享盛宴。
“这凭空又多出一个少主,兄长应是知晓内情的,只是我看着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御遥持着酒坛碰了碰凌迦的酒盏。
“确实如假包换的母神亲子,不过以前羸弱了些,这些日子我将他医治的差不多了,方带来见过诸神。”
“亲子我信……”御遥皱着眉,忽然目光扫过相安,心下一惊,
<“兄长,少主她是睡着了吗?”
凌迦闻声望去,看见相阙捂着相安的手,一直再给她搓揉。而相安似睡非睡,一张脸已经褪尽了血色。
该死,竟忘了今日是上弦之月。偏他们两人还离得这把近。
“你照看这里,我去照顾少主!”凌迦拂袖起身,也不管诸神诧异的目光,直接抱走了相安。
“阿诺,我冷!”
“谁让你忘记穿斗篷的!”
“你不……不也忘记了吗?
“剑法也不好好练!”
“我……错了……我以后好好……好好练!”相安已经冷的说不出完整的话。
“是我不好!”凌迦将她搂的更紧些,“你跳的舞太美,我忘了督促你……”
七月流火的季节,相安整个人往凌迦怀里缩去,不过片刻,她的眉梢眼角都化出冰雾。,眼睛亦沉沉合上去。
“少主!”凌迦停下来,急唤了一声。
“姐姐……姐姐她到底怎么了?”
相阙一路追来,总算追上了他们。
“不想她冻死,就离她远些。”凌迦甩开相阙的手,也顾不上相安是否受的住他掌风,化出掌中火往相安后背拍去。
然而相安居然慢慢睁开了眼睛,眉捷之上的冰珠也开始化开来。
凌迦几乎不可思议,相安居然能受的住如此灼热的烈焰掌,心下更加狐疑起来,索性又加了一成功力融入掌风。
“啊……”果然,相安一声惨叫,伴着一口鲜血吐出三颗指甲大小的坚冰,丝丝冒着寒气。但到底恢复了一些气色,只微微喘着粗气。
“姐姐,你还好吗?”相阙扑上来,却被凌迦一个眼神挡了回去。
“我……我没事了!”相安朝相阙笑了笑,抬头看了眼凌迦示意想要下来。
“你的腿有知觉了?”凌迦没好气道。
“你和我姐姐说话客气些!”
“阙儿!”相安看着两人,无奈道,“你回苍擎殿吧,难得诸神都在,可以认一认,记得要礼遇他们。”
“姐姐!”
“去吧,你在这,他就更凶了。你又打不过他!是不是?”
凌迦撇过头笑了笑,夜色茫茫,相安却看的清晰,亦在他怀里笑开了。
“随我回七海吧!”凌迦抱着相安往琼音阁走去。“你不能和相阙呆在一起,他体内怨泽之气太重,偏你周身都是纯正的神泽仙气,随时
<会被他吸去。”
“同你去七海?”相安惊道,“可是……我和阙儿从未分离过,将他一个认留在大宇双穹,我不放心。”
已经到了琼音阁,凌迦让相安召出雪毛犼,把她靠在了雪毛犼身上。
“穹宇九重宫门待我们四君离去,就会彻底落下,每隔万年开启一次。相阙可以在此独修,待开启之日,我便送你回来看他。万年之间,我会用秘术护他平安,你不必担心。”
“你说你会治好他的……”
“洗清他身上的怨气,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凌迦叹道,“你想想,你不过从禹霄宫回来,与他处了一两日,便是这个样子。千年万载,你想过万一吗?”
“我……我想一想!”
“那我带他回七海,你留在此地。”凌迦提高了声音,转身离去。
“阿诺……”相安拽住了他,“我随你回七海!”
苍茫夜色中,隔着寒气缭绕的寒玉池,高鼻薄唇的少年,眼中戾气渐浓,握拳的手发出骨节狰狞的声音。
相安到底有些惶恐,不知该如何向相阙开口,一连几日见了相阙都不甚自在。
这日晚膳,姐弟两人一同用膳。竟是相阙先开了口,“姐姐,放心去七海吧。”
相安持筷的手抖了抖,“你如何知道的?”
“那日我不放心你,想回来看看你,便听到了。”相阙夹了一块点心给相安,“前几日阙儿确实也犹豫难过,但到今日,也算想通了。姐姐已经陪我太久,是该出去过一过自己的生活了。况且阙儿如今这般,也实在不宜和姐姐处在一起。比起离开姐姐,若不小心伤到姐姐,自是更会让阙儿难过。再者,凌迦神君确实良人,阙儿看得出来,他也喜欢姐姐。如此阙儿很放心。”
“阙儿,这是你的真心话?”
“自是真心。”相阙将方才那块点心喂给相安,“用完膳,我同姐姐一起去禹霄宫,一来谢一谢凌迦神君对我的恩德。二来,我要把你亲手交给他,待他亲口与我说会照顾你,我才能安心。”
“我的阙儿,真的长大了!”
相阙笑得乖巧而甘甜,“姐姐教导,冠正纽结方是君子之貌。此番去见的,即是恩人,又是未来姐夫,且容阙儿回去换身衣服。姐姐先去吧,也好早些告诉凌迦神君这个好消息。”
“阙儿!”相安到底红了脸颊。
然而待相阙换好衣衫赶来,尚未到达九转长廊,便先看见了相安。
<失魂落魄的相安。
“姐姐!”相阙心中有些犯怵。
相安抬起头,盯着他看了良久,仿佛要将他看穿一般,终于擦干眼泪挤出一点笑意,“阙儿,姐姐不去七海了,我留下陪你。”
“姐姐,你……”
“什么都别说了,就这样吧。”相安抬手摸了摸相阙的脸,有些疲惫地离去,只喃喃道:“这样,也很好。”
相阙看着相安离去的背影,终于嘴角扬起一点微笑。“姐姐,谁也不能将我们分开!”
白恒从九转长廊过来,面色惨白。经过相阙时,只福了福便跌跌撞撞地离去。
“放心,即便你家君上不要你了,将你赐给了姐姐,本座还是有办法让你离开大宇双穹,回到你的心心念念的君上身边。”
“一念之差,白姮回不去了。”
“不管怎样,都是你的功劳。若不是你,本座如何进的来这九转长廊,化作凌迦神君的模样,与你幻化的御遥圣君卿卿我我,如此彻底断了姐姐的念想。”
“殿下,你我这般算计少主,他日真想浮出水面,臣下也便罢了,你当如何自处?”
“真相自然永不见天日。”相阙抬头看着满天繁星,“你家君上那般高傲的性子,只要姐姐应而又悔,他除了怒其不争大抵半句话都不会多问。至于我那姐姐,除却私情,她还需维护大宇双穹和四君间的情意,便更不会将此间事推上台面。方才她已经说了,什么都别说了……”
“殿下当真好谋算!白姮受教了。”
果然,自相安告知凌迦不欲与之回七海后,凌迦再也没找过她。
十日后,十神各自领命而去,四君亦到了归期。
九重宫门徐徐落下的时候,凌迦竟然再一次开了口,要相安与他同归七海。
隔着层层宫门,青衣碧衫的少女眸中满是泪水,却只是摇着头问道:“阿诺,你可以叫一次我的名字吗?”
“随我回七海!”黑衣的神君伸出一只手。
少女执拗地摇着头,“对不起,我要留在这。你叫一次我的名字,好不好?”
凌迦点点头,眉眼皆是自嘲的笑意,“如此,少主保重!”
相安泪眼婆娑地望着凌迦,终于背过身去。身侧,白姮亦是泪流满面。
“白姮,你也舍不得他是不是?”尚未等白姮反应过来,相安已经一把将她推出穹宇,“真的无需再多一个人,困守在这里。白姮,但愿你可以陪伴他!
<”
“少主!”白姮跪在凌迦脚畔,凄厉得呼唤着,终于回过神来向凌迦告知了一切。
那一刻,十足十的“铁马冰河”心法气泽弥散开来,却始终托不起下沉的琉璃宫门。
“安安!”九天之上这两个字回荡声响。可是九重琉璃宫门已经落下,四扇玄金大门亦沉沉合上,那个女子,到底没有听见他最后的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