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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7章 故纸尽东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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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大哥,你为何不许我砸门?”

    回不良司的路上,李二宝还是气呼呼的,对吃了闭门羹一副耿耿于怀的模样。

    “砸开了又能如何?他既有意回避我等,又何必平白得罪人?”

    郭烨笑笑,一脸不以为忤的表情,道,“今日在祝都尉处得到的情报,已经足够我们消化的了。他告知我们,他是当年千牛卫中官职最高之人,便意味着千牛卫其他人也不会知晓此事了,再查下去也是白费力气。而最后闭门不见,则暗示不愿卷入此事的意图,这也意味着,当年的疑凶,便是现在他也未必得罪得起。你们说,这难道不是很有价值的线索了吗?”

    李二宝听得目瞪口呆,道:“这也只有郭大哥你才能品得出来了。”

    “那我们接下来要把注意力放在羽林卫和东宫十率上了?”纪青璇问道。

    “不错,先查羽林卫吧。他们是帝王的亲军,若论亲善,比千牛卫尤甚。只是陛下登基,先帝的羽林卫只怕难于寻觅啊。”郭烨忧虑道。

    羽林卫起于守护玄武门一带的“北门屯兵”,说起来还与太宗皇帝有关。

    当年玄武门之变后,太宗皇帝深深体会到了玄武门等北门防务的重要性。于是,在整顿府兵制的同时,又设置了“北衙七营”和“玄武门左右屯兵”。屯营兵称为“飞骑”,从中挑选百人精锐为皇帝的贴身警卫,号“百骑”。

    先帝龙朔二年,左右屯营按南衙十六卫的编制,改为左、右羽林军。自此羽林卫正式脱离十六卫,成为直属于皇帝的独立军事力量。左、右羽林独立成军后,“百骑”编制继续保留,并在本朝逐渐发展为“万骑”。

    至此,羽林卫与其他宿守于宫城南面和皇城的“南衙禁军”共同护卫京师,二者互相配合又互相牵制。

    不过与千牛卫这种隶属于朝廷的官军不同,羽林卫算是皇帝用内库养的私兵,往往由皇帝宠信的宦官负责。而在陛下登基之后,自然不会再放心使用先帝一手选拔的羽林卫,常见的做法便对其进行清洗与换血,此时再想要找到当年旧人,只怕难度不会比从千牛卫口中问话的难度小太多啊!

    事实证明,郭烨的担忧并非空穴来风,相比起保留了完整卷宗的千牛卫,当年羽林卫的调动情况就要扑朔迷离得多了。随着当年侍奉先帝的老太监早早离世,郭烨他们只在羽林卫的屯营衙门中,找到了一些残缺不全的资料,虽然经过辛苦的验证,可惜其中并无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而当他们继续往下查时,才发现羽林卫还不是最惨的,当年的东宫十率,如今的处境就更糟糕了。

    从编制上来说,东宫十率几乎就是十六卫的翻版,只是规模上要小得多。十率中的六率辖有军府,不过只有十余个,占大唐六百余折冲府的六十分之一,而剩下的左右监门率和左右内率府,则类比十六卫军监门卫和千牛卫,专司负责东宫诸门禁卫和侍卫太子。当年虽孝敬皇帝移驾洛阳合璧宫绮云殿的,则正是十率中的左右内率府。

    不过,尽管内率府的士卒也有很多是勋贵子弟,但主子暴死,却是不争的事实,这让他们的履历上也被涂抹上了一个重重的污点,因此这么多年下来,他们却是少有留在神都的,大多都去了各地协助管理折冲府的驻防事宜,郭烨他们就算想要寻个人来问问,也是无从问起。

    “哼,这么多人,居然全都去了外地,哪有这么巧的事?”

    看着一无所获的名单,郭烨恨得牙痒痒。

    只可惜木已成舟,就算大家都猜到其中有鬼,也是无可奈何,总不可能让陛下再下一道敕旨,把这些外放的官员全都召回神都来一一审问吧。

    “想不到当年谋害孝敬皇帝的黑手心思竟如此缜密,但凡可能有的一点漏洞,都给糊得严严实实了。”

    纪青璇愈发觉得前路艰险,叹道,“这个案子不好查啊!”

    “不好查也得咬牙查下去!”

    郭烨却是没有那么多心思,淡淡道,“不然你以为陛下会轻饶了我等?”

    更别说其中还涉及到他苦苦寻觅多年的父亲的下落,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轻言放弃的。

    “我当然知道得查下去,关键是怎么查呀!”纪青璇白了他一眼,嗔道。

    “人能死,能去外地,卷宗可去不了外地。”

    郭烨眯缝起眼睛,手指在面前案几上轻轻叩击,随着追查的方向越来越多,他的思路也渐渐清晰,“太子暴毙,此事可不小。无论如何都应该有个交待才对,当年的侍医虽然都已经身亡,但他们究竟是如何诊治太子的,起码得有个章程留下来,哪怕是伪造的,也该有。这种专业的东西,也是最容易留下破绽的,我们不妨从此处入手,哪怕就寻到了一个破绽,也是收获。”

    “诊治太子的卷宗?”

    纪青璇思索了一下,道,“孝敬皇帝殁去多年,东宫已经几度易主,其他地方留下卷宗的可能性估计不大,咱们唯一可能有所发现的地方,就只有一处了。”

    “何处?”

    “药藏局!”

    纪青璇道,“别处的典籍都可能遗失被毁,但药藏局掌东宫医药之事,为积累疑难杂症之见闻,此处的卷宗却是会被保留下来。孝敬皇帝虽薨于洛阳,但按章法,应该会在药藏局中保存一份当日诊治的案卷以备后查。”

    得悉药藏局可能还保存了自己需要的资料后,郭烨一下子兴奋起来,立即叫李二宝备马,这就要往药藏局去。

    还是纪青璇提醒他:“我们能想到的事,有心之人也能想到。便是陛下有心追查当年之事,这么多年难道还会想不到查一查药藏局?若那处确有线索,也轮不着我们去查,怕是你这般急着赶去也是无用啊。”

    纪青璇的一席话,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冻得郭烨打了一个激灵。随即思索了片刻,语气坚定地道:“有用无用的,先去查了再说吧。当年之事过去这般年月,想要查清,本就希望渺茫,如今我们能做的也不过就是从已有的信息中反复筛查,直至寻到一丝有用的蛛丝马迹。”

    听郭烨这般说,纪青璇终是点了点头,于是一行人火速赶往苗雄府上。药藏局位于东宫,他们虽然也能凭借敕旨通行无阻,但总比不得内部有人来得便利不是?

    对于郭烨他们的正当请求,苗雄自然不会拒绝,反而自告奋勇当起了向导,带他们穿过东宫的殿宇,直奔药藏局所在地而去。

    “也亏得苗某这些日子已经把东宫摸遍,不然还真不一定能寻到此处。”苗雄边走边微笑道。

    “苗兄你真是走到哪里都能帮上我们的忙。”纪青璇感激道。

    众人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苗雄也不禁苦笑,从丽竞门到东宫,似乎总有一双无形的大手,把他推向郭烨他们一方。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同道中人了吧?”他暗暗想道。

    东宫虽大,但也架不住有苗雄这个识途老马引领,不多时,他们就来到了药藏局门前,矮小陈旧的屋宇掩藏在茂密清脆的老槐树荫下,叽叽喳喳的鸟鸣从树叶间响起,门前虽无车马,倒也不觉寂寥。

    “药藏局到了。”

    苗雄道,“此处苗某却是不甚熟悉了,毕竟没病没灾的,也不会故意往药藏局跑。不过你们有敕旨在手,进去说拜访药藏郎或者药藏丞都行,他们自会协助你们的。”

    “多谢苗兄。”郭烨拱手。

    不过就在郭烨等人转身离去时,苗雄却又突然出声唤住了他们:“诸位且慢,为兄还有一事相询。”

    “哦?何事?不妨道来。”

    苗雄凑近众人,压低声音道:“最近朝野盛传陛下有意立梁王为太子,那要置相王于何地?尔等不良司背靠狄相爷,不知可曾听闻了什么风声?”

    相王李旦正是当今皇嗣,不过这个皇嗣只要一日没有立为太子,哪怕居于东宫,也是名不正言不顺,更别提如今又传出陛下要复立武氏梁王为太子的消息,这就由不得苗雄不多问一句了,毕竟他现在也是皇嗣门下宾客,与相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要是相王真的失势,他的处境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苗兄与相王感情倒是深。”郭烨望着苗雄,似笑非笑道。

    苗雄老脸一红,道:“无非是同舟共济罢了。”

    “说得也是。”

    郭烨想了想,觉得对苗雄应该没什么好隐瞒的,就道,“据郭某等人所闻,确是从宫中传出了这样的风声。不过苗兄你也知,自来俊臣倒台,我不良司风头正盛,这个消息难保不是陛下为了制衡不良司而故意放出来的。即便是真有其事 ,想来狄相爷也不会看着这等祸乱朝纲之事发生,若是相王忧虑,你大可以告诉他,梁王想要上位太子,恐怕没有那么简单,无需太过忧虑。”

    “若是如此,苗某也可放心了。”

    苗雄闻言,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告辞离去。

    郭烨目送着苗雄的背影消失在回廊间,再一回头,就看到纪青璇满眼忧虑地看着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见她如此,郭烨不由地失笑道:“无妨,苗兄是自己人。”

    纪青璇闻言无奈地摇了摇头,道:“以后还是慎言的好。”

    言罢便带着其他几人,则按照苗雄的指点,踏足药藏局,寻其中负责的人,请求查阅当年的案卷。

    接待他们的,正是药藏局的药藏郎,品级虽不高,但也算得上这药藏局中的一把手了,这等小事按理说当可一言而决。

    可是,在听了郭烨他们的要求之后,这位鬓发都已花白的药藏郎,却是露出了为难之色,答道:“不是在下不想满足诸位的要求,敕旨在上,谁敢违背,只是此事实在是力有未逮,还望见谅。”

    “药藏郎这是何意?”郭烨蹙眉问道。

    “实不相瞒,诸位要查的资料,早已不在这药藏局中!”药藏郎也知不如实回答,这一关是过不去了,只得苦着脸道。

    “那去了何处?”

    “当年那批卷宗自洛阳转运入库不久,就被人提走,此刻究竟在何处,又或者还在不在这世上,在下委实不知啊!”

    郭烨闻言,眉头顿时拧成了一个“川”字,但他也并未轻信,而是敏锐地发现了药藏郎言语中的不妥之处,“照你的说法,此事应该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你怎么还会记得如此清楚。甚至连查都不查一下名录,就断言是这一批卷宗被运走了?”

    药藏郎叹了口气,道:“这有什么记不住的,在下年未弱冠,便在这药藏局当差了。这药藏局中的典籍,又向来不许妄动,这数十年来,也仅发生过那一起罢了,况且还是在下亲自经手的,当时孝敬皇帝崩殂,不久又出了这样的事,惹得药藏局中都是议论纷纷,记忆自然深刻。”

    郭烨一听这解释合情合理,倒也挑不出什么错处来,只得问道:“那你可还记得,当时运走这批典籍的,又是何人?”

    或许是记忆确实深刻的缘故,这一回,药藏郎依然没多作思索回忆,就斩钉截铁地答道:“当日主事之人,正是北门学士中的著作郎元万顷!”

    “嘶……你说什么?!”

    郭烨猛地倒吸一口凉气,再回头看向众人时,看到的,尽是和他自己一般满脸惊怵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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