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访当年旧人
郭烨想找的人,自然是以方玉娘为首的义门。
纪青璇原本尚不知郭烨信心满满能找到的东宫旧人,究竟为何方神圣,直到双方见了面,她方才露出讶然之色。
她这才明白,原来他们苦苦求索的知情人,其实一直就在自己身边不远的地方。明确了这一点之后,她不知又想到了什么,看向郭烨的眼神,也愈发的复杂起来。
不过郭烨却是没时间关注这些许的旁枝末节了,他的精力,全部集中在了与方玉娘的交涉上。
“此事干系重大,而且又与你们也在追查的真相不谋而合,还望方娘子行个方便,将当年幸存下来的几位前辈请出来,不吝赐教。郭某不甚感激。”郭烨拱手道。
“郭副尉当日不是对此事无甚兴趣么?便是听都不愿多听,怎的今日竟改主意了?”方玉娘只道郭烨又遇着了什么棘手之事,倒是没成想是竟是为此而来。
“今时不同往日。”郭烨倒是坦荡,也不否认自己当日的行事,却也不去解释,只目光直视方玉娘。
这边厢,方玉娘也定定地看了他好一会儿,这才缓缓道:“并非奴家不愿相助,实在是当年事起突然,一场劫难来得莫名其妙,无论是追随孝敬皇帝移驾合璧宫的前辈,还是留守东宫的前辈,大多遭到了杀戮。现在的义门,不过是当年派驻在外的前辈事后重组的,就算这样,他们也曾遭到持之以恒的追杀。这二十余年来,他们也不止一次地强忍痛苦、回忆过当年的惨事,可每次得到的都只有痛苦,没有任何收获……”
方玉娘没有把话说明,但言下之意,就是不看好郭烨能有什么收获。
不过郭烨却不肯善罢甘休,只是执拗地再三请求:“请方娘子成全。”
见他如此坚持,方玉娘也只能微微一叹,答道:“好吧,反正几位前辈也都是你的旧识,见上一面也未尝不可。只是当年那些事都是他们心灵深处的伤疤。其间苦痛怕是我们这些没有经历过的晚辈无法想象的。若是他们回忆不下去,还请给他们一些时间,莫要强行逼问才好。”
郭烨当即拍了胸脯:“这一点方娘子尽可放心,郭某岂是那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辈?方娘子尽管去请人,说不定郭某还能解了他们的心结也未可知。”
“但愿如此吧。”方玉娘绝美的脸上流露出一抹忧色,但还是吩咐左右去请人。
很快,就有人陆续赶来,不想这来人还都是郭烨认识的,林毅、孙金,以及陪伴在孙金身侧的秀嫣。
“莫非当年幸存下来的人,就只剩下这两位前辈了么?”郭烨问道。
“这……没错。”
方玉娘闻言,先露出一抹欲言又止之色,随即又道,“昔年奴家的父亲,算是东宫旧部中的佼佼者,当日随孝敬皇帝一同移驾合璧宫,虽侥幸逃脱,后为东宫门客能摆脱来自各方的追杀,假意被抓,家母也随后遭到株连。这些奴家在此前已经说过。后来还是林毅叔叔找到了奴家,救我于水火……哎……至于其他人,也的确有成功逃出来的,但是以我只能,能寻到此处的,也不过林毅叔叔与孙伯伯二人罢了。”
林毅接口道:“救不救的,玉娘你就莫要再提了,当年林某与黄弟年不及弱冠,就流落江湖,若非方大哥收容,我们漫说谋个好出身了,便是想要不饿死都难。知遇之恩,无以为报。当初事发突然,东宫之人死的死、伤的伤。待我得知消息时,方大哥与嫂子已经遇害,但你这条血脉,我们是无论如何也要替他保下来的。只可惜这么多年过去,黄弟死于非命,林某也眼见到了知天命的年纪,就是不晓得,此生还有没有机会看到殿下沉冤昭雪的一天?”
“肯定会有的。”郭烨道。
方玉娘见他情绪低落,也忙安慰道:“郭副尉今日正是为此事而来,以他大才,想来自可拂去迷雾,将当年之事查一个水落石出的。”
“方娘子谬赞了。郭某不过是权尽绵薄之力罢了,至于到底能不能成,还得看老天爷的意思。不过天理昭昭,想来不会让冤屈永沉黑暗之中的吧!”
“郭小子,你把老夫叫来,莫不是就是为了听你这些废话?”一个沙哑不满的声音,突然从旁边响起。
郭烨扭头一看,只见孙金坐在一旁,那张丑怪的脸上写满了不耐烦,正用独眼瞪着他,而立在他身后的秀嫣则是一脸抱歉的表情看着郭烨。
郭烨见状不由得苦笑。自父女重逢后,孙金这些天来享尽了天伦之乐,仿佛是为了要弥补秀嫣这二十余年来父爱的空缺,他几乎是寸步不离,把秀嫣照顾得无微不至。就连方才被请来议事,也是在秀嫣的陪伴下而来,此刻眼见郭烨和方玉娘喋喋不休地客套,他不禁大为恼火,直觉得他们打扰了自己父女重聚的时光。
“你女儿还是小爷帮你找到的呢!嘚瑟个屁啊!”
郭烨对孙金这种过河拆桥的行为自然是大为不满,只是孙金算是长辈,秀嫣又与他有恩,这话终究只能在心里头讲一讲,要宣之于口却是万万不能的。
他只得赔笑道:“是,那还请两位前辈不吝赐教,将当年之事,详细告知于晚辈吧!”
“林叔,孙伯伯,你们谁先说?”方玉娘问道。
谁知这个问题一出口,刚刚还看着十分健谈的林毅和孙金同时沉默了。看来还真如方玉娘所言,当年的事情,给他们留下了太深的心理阴影,以至于过去了这么多年,再提起来时,两人脸上还依然有浓烈的沉痛。
“小林,你先讲吧,且容老夫缓上一缓。”孙金推让道。
不过他的话,却不会给人任何倚老卖老的感觉,因为包括郭烨在内,都清楚他才是在座的人中,受创最严重的,那一身狰狞可怖的伤疤,就是最好的证明。
“嗯,那便由林某开始吧。”
林毅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想起当年的事,明显还是有些紧张,但眼中却渐有熊熊的怒火燃起,他讲述道,“林某一介莽夫,无甚大用,素以武艺辅佐殿下……”
说到这里,他突然顿了一顿,自嘲笑道:“其实也无甚好说的,林某的职责,就是用手中的弓箭,消灭一切阻碍殿下之人。当初方大哥招纳林某,也未尝没有这方面的考量。只不过殿下宅心仁厚,从不使这些个下三滥的法子,林某自然也没有了用武之地。后来逐渐只能游走在外,为殿下打探消息跑跑腿,不过大概也正因如此,才能在危急关头逃得一条性命……”
眼看林毅沉溺到回忆和感慨中不能自拔,郭烨虽然不忍,但也只能轻咳一声,打断他道:“当日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望林前辈闲言少叙,详细告知我等,这也关系到能否为孝敬皇帝洗雪可能存在的冤屈。”
“哦,对,你看我。”
林毅拍了拍脑门,挤出一个笑容,“人老了,一说起话来就没完了。”
但郭烨看得分明,在开口前的一瞬间,他的槽牙紧紧咬了一下,像是回想起了什么血海深仇。
“请。”
“林某记得很清楚,那是上元二年四月,殿下随二圣移驾洛阳,方大哥随行,而林某当时正好有任务在身,便留在了长安。殿下离开后最初的十余日,一切正常。但就在事发那一日,一切都变了,林某当日外出行事,在离开东宫之后不久,就遭到了一伙来历不明的人袭击。我虽拼死反抗,却寡不敌众,最终只得带伤逃走。因为担心胞弟安危,又连忙折回,待救出胞弟时,他亦身受重伤,林某无法,只得先带着他逃离东宫,至于其他弟兄的生死,却是顾不得了。那之后又过了两日,洛阳才有消息传回,说殿下疾发,崩殂于合璧宫,随行太医皆以失职问斩……后来,我们这些东宫旧部,相继遭到杀戮,死伤惨重。”
“然后你们就隐姓埋名,暗中建立了义门?”纪青璇突闻这般辛秘,很是惊骇,此刻忍不住插嘴问道。
“不,义门并非我们的手笔。”
林毅与纪青璇此前曾有过合作,故而很顺遂地就回答她道,“林某只是一介武夫,纵然黄弟还有几分才华,但也仅限于管管钱粮,可撑不起义门这么大一个摊子。何况当时到处是追杀我们的人,我们如丧家之犬,惶惶不可终日。后来几经波折打探消息,也只偶然知晓了玉娘的下落。当时玉娘还小,林某满心想着就是怎么把方大哥的孩子抚养成人,哪儿还有心思去追查什么真相?”
纪青璇闻言点头,这才符合林毅这种人的选择。他讲义气,身怀绝技,但你要说他有什么大志向,那还真不一定。
“那后来的义门又是怎么组建起来的呢?”纪青璇继续问道。
“郭副尉没有告知诸位吗?”
方玉娘的语气中透着一丝的疑惑,随即她也不纠缠在此事上,只道,“是当日太子的随侍内监所建。他乃是当年殿下身边服侍的人,算得上殿下的心腹之一了。”
不知是否顾及纪青璇等人在场的缘故,方玉娘在确认纪青璇并不知道太多之后,口中所吐露出来的内容也变得有所保留,只字不提罗盘之事。
纪青璇闻言,看了看郭烨,也不再多说。
郭烨无奈地洒然一笑,扭头看向孙金,“那孙前辈可有更确切的线索告知我等?”
话音刚落,孙金竟像是从恍惚中受惊,轻呼一声,手中的茶盏“当啷”一声摔落在地,茶汤四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