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再临虎穴地
身在大牢中的郭烨并不知道,因为这场失败的行动,自己身上的罪名不但没有洗清,相反还又多坐实了一层。他只知那日鬼魅般的来俊臣走了之后,自己突然被人拉出去严刑拷打了一顿,接着又被丢进了一座戒备更森严的监牢之中。这一处监牢却是地牢,就像是一座设在地底的坟墓,静谧、幽暗,连能够眺望天空的小窗口都没有了。
不过,就在他被转移到地牢之后不久,他却是看到了一幕奇观。
这一处地牢的守卫,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狱卒从地牢间的通道中巡逻而过的。可是这一日就在又一波狱卒从自己的监牢前走过之后,郭烨的眼睛却是瞬间瞪大!
他震惊地看到,在两名巡逻的狱卒身后,竟然多了一个全身几乎融在了阴影中的黑衣人。
这个黑衣人脚步轻如鬼魅,踏在地面上竟然不会发出半点声响,就这么紧贴在靠后的狱卒背后一尺,亦步亦趋地移动。
两名狱卒一边行走,一边大声交谈,居然完全没有发现自己身后多了一个人。
因为每当他们做出回头的动作时,这名黑衣人就会像未卜先知一般,提前一闪身,恰好躲开他们的视线,从头到尾,竟是连一片衣角都没有在狱卒们的视野中出现过!
“什么情况?!”
郭烨和通道两旁的囚犯都看傻了眼。
不过他们都是跟丽竞门有着血海深仇的,自然谁都不会开口提醒,一群人鸦雀无声,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这个怪人跟这两名狱卒招摇过市,场面当真诡异到了极点。
只是让郭烨没想到的是,黑衣怪人跟着狱卒一步步地走着,双眼却不断滴溜溜地转,在两旁的牢笼中打量着,来到他的牢笼门口时,突然止步停了下来,而两名狱卒还在往前巡逻。
当他们在前方拐角转弯的一刹那,黑衣人突然纵身跃起,像只大壁虎一样贴上了地牢的顶棚,五指深深扣进泥土,就这么吊在上面,天衣无缝地避开了两名狱卒的余光。
等两名狱卒走远,他才一松手落了下来,扑到郭烨的囚牢之前,低声呼喊道:“郭大哥!”
“裴老弟?”
郭烨一下就听出了他的声音,惊喜道。
“是我。”裴旻拉下蒙面的黑巾,看着郭烨身上多出来的伤痕,难过道,“他们又折磨你了!”
“无妨!”
郭烨摇摇头,“让你们办的事如何了?可是外面又出了什么变故?”
裴旻点点头,正要说话,半截里又停顿了,突然道:“先不忙说,我给你带了吃食,郭大哥你先吃一些,边吃边听我说。”
“好!”郭烨点了点头,关在这一处的地牢中,虽然不至于一点吃食不给,但是一日只得一顿,也就聊胜于无,不至饿死罢了。
裴旻忙从怀中掏出一个胡饼,从囚笼的缝隙中伸了进去,郭烨贴在囚笼上,大口吃着胡饼,准备听裴旻的讲述。
不过就在这时,旁边突然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道:“分在下一口吃的!不然莫怪在下揭发你们!”
郭烨和裴旻扭头一看,只见他们隔壁囚笼中一个蓬头垢面的犯人,正舔着干裂的嘴唇,望向裴旻手中的胡饼,满眼贪婪的欲望,喉头不停地蠕动着,像是在吞咽口水。
“郭大哥……”裴旻为难地看了郭烨一眼。
郭烨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掠过一道凶光,低声道:“杀了他!”
裴旻对郭烨的话自然是言听计从,他拿着胡饼,走到隔壁的囚笼前,将一小块胡饼递过去之后,拔出长剑,一剑刺了出去!
可怜那名犯人还沉浸在对胡饼的美味中不能自拔,冷不防一抹霜雪般的剑光就在他眼中迅速放大。
噗通!
那名犯人带着满脸的惊恐倒了下去,至死他似乎都不明白,自己不过是想分一口吃食,怎么就因此丢了性命?
郭烨踉跄走过去,远远打量了两眼那人身上的伤口,裴旻刺出的剑创很细很薄,这人又被拷打得遍体鳞伤,混在其中根本不显眼,若是在旁人看来,他就是因为严刑拷打受创过重而死的。
确定了这一点,郭烨才放下心来,哑着嗓子,恶狠狠地威胁地牢中的其他人:“郭某的兄弟能杀他,自然也能杀了你们。识趣的就都别吭声,若是郭某有脱困的一日,甚至能扳倒来俊臣,你们当也有一线生机。如若不然,郭某死了,你们也一个都别想活!”
裴旻愣愣地看着他,像是不认识这个突然强硬起来的郭大哥。
但郭烨却是明白,这些人能在丽竞门的酷刑之下还苦捱到今日不死,心中必然都是有着极强烈的活下去的执念。自己借裴旻之手,把一个血淋淋的例子摆在他们面前,足够震慑了。毕竟裴旻带进来的吃食只有一人的份额,怎么分都不可能喂饱这一牢的饿鬼,与其留下隐患,也只能牺牲这个已经被贪欲蒙蔽了双眼的家伙了!
震慑住了其他犯人,郭烨才喘了口气,对裴旻道:“别管他们,你继续说!”
“好。”
裴旻忙悄声把他们抓获了莫莲,却在秋官大堂上被反咬一口的经过给抓紧说了出来。
“看来还是一个连环局啊!”
郭烨听完他的讲述,吐了口浊气,问道,“从梅树下挖出来的那些信呢?你们都验过了吗?”
“没有。”
裴旻一边说,一边从怀里又拿出一个龙鳞装的书卷,铺平在地上,开始“唰唰”地翻看起来。
郭烨看得目瞪口呆,道:“你这是作甚?”
“我脑子笨,怕说漏了什么事,所以在出发前,特地先让纪姐姐把所有你可能问到的问题的答案都预先写下来了,现在直接翻看就好了。”
裴旻一边翻找,一边头也不抬地答道,“哦,找到了,在这里——我们不良司的人,除了徐帅和薛不良令,其他人都没有看到过那些书信,而且即便是徐帅,也只是过了一遍目罢了。关于书信笔迹的鉴定工作,是由翰林待诏江清和完成的,可信度很高。”
“江清和?”
郭烨冥思苦想了一下,问道,“这是哪位啊?没听说过!”
“嗯,其实我也没听说过,不过幸好纪姐姐有写。”
裴旻念道,“他师承先帝时中书舍人褚遂良,书法技艺精湛,乃是当朝书法之大家,且对字画的鉴定颇有造诣。便是女皇陛下都曾召他鉴赏古画。”
“原来是这么个出身,难怪能被秋官请去鉴定笔迹了……”郭烨了然点头。
褚遂良乃是太宗朝的宠臣,历任谏议大夫、中书令执掌朝政大权。贞观二十三年,与长孙无忌同受太宗遗诏辅政先帝,升尚书右仆射,封河南郡公。不过先帝时因废后重立一事恶了女皇陛下,屡遭贬谪,最后死于爱州任上。他的二子褚彦甫和褚彦仲也相继被诛杀。
不过,褚遂良最出名的并非治国才能,而是书法。他师承虞世南,其字沉着峻拔、凝重深厚,为一时楷模。
另外,他在鉴别书法上也有特别的才能。当初太宗皇帝尤爱王羲之的法帖,民间由此盛行起伪造王书的风潮,也多亏了褚遂良能够一眼辨认出王羲之笔迹的真假,才使得后来呈送宫中的伪书几乎绝迹。江清和师承褚遂良,能有此才能也不奇怪了。
“是江清和说那些书信乃是郭某亲笔所书?”郭烨蹙眉问道。
“不错。”
这个问题裴旻却是没有再低头去翻找,直接就答道,“他把你过往的笔迹与信上字迹对照勘验后,得出了这个结论。且听说是当着秋官诸位大人的面验的字迹,徐少卿和其他大人也都在场……”
说到这里,裴旻突然犹豫了一下。
他这点异常立刻被郭烨给捕捉到了,便道:“时间紧急,有话就说,莫要吞吞吐吐。”
“好吧。”
裴旻叹道,“我听说,徐少卿回府之后,曾说过一次,那信上字迹的确与你颇为类似。还有,那江清和,纪姐姐说江翰林在朝中风评甚佳,是一个非常耿直忠良之人。”
郭烨闻言心顿时一沉,若此人真如纪青璇所言这般,那秋官寻人也算公正。且他太清楚徐有功的性子了,轻易不下断语。
不过他还是问道:“秋官只寻了一人鉴定?”
“也还有丽竞门送去的仵作。便是不良司,虽要避嫌,为显公证,秋官也还是召了一名不良司的老仵作。”
“丽竞门那是贼喊捉贼,他们送去的仵作顶个什么用!那不良司的老仵作也没有发现?”郭烨皱眉道。
“没有!确是你的字迹无疑。郭大哥,所有的证据都对你很不利啊!”裴旻苦着脸道。
“屁的证据。”
郭烨知道,自己现在决不能垮,冷笑道,“不过就是作假手段高明了些罢了!”
“那……要不我去把那些书信偷出来?”裴旻犹豫道。
“万万不可!”
郭烨被他的馊主意吓了一跳,忙阻止道,“且不说人家现在可能就守着那些书信,等着你上门。就算你成功把那些书信盗了出来,怕是还有更大的圈套在等着你,届时才真是百口莫辩了!”
“那要怎么办?”听他这么一说,裴旻这才悻悻地打消了盗书的念头。
“唔,事已至此,郭某还有一计,权作参考罢了。”
郭烨道,“你们不妨去查一查江清和,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还有,若是可能务必想法子让小陆验一验那书信。无中生有的东西,必有蹊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