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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3章 缘何要自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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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杀?”

    李二宝被陆广白的话说得愣住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叫道,“不可能!不可能!子陵怎么会自杀?肯定是哪里搞错了!”

    “二宝!”郭烨喝止了李二宝的话,“其实自杀这个说法,也不甚准确,但他确实是自己杀死了自己没错。”

    “什么意思?”

    郭烨古怪的表述,引起了在场众人的兴趣,一双双眼睛,纷纷看了过来。

    “莫不是豆卢小子想以此诬陷我们?没想到他竟还有这样的血性!”武延光难以置信地说道。

    “咳咳,武兄,你想多了。他只是误食了毒草药罢了。”郭烨有些尴尬地打断了武延光的臆想,“从死状来看,应该是误食了一种叫鸡头草的植物。”

    “鸡头草?”周围的人闻言一阵莫名。

    “鸡头草也叫草乌,生于山地草坡,是一味草药。据医书记载,草乌能治头风喉痹,痈肿疔毒。”陆广白解释道。

    “既是良药,如何会害人?”

    “是药三分毒。这良药用得不当就成了毒药。”陆广白停了停继续说道。“草乌中毒需得满足两个条件,其一便是生食。”

    “生食?子陵好端端的吃那玩意儿作甚?”豆卢子陵一伙人中有个身量颀长的少年忍不住出声。

    “这位公子如何称呼?与这豆卢子陵是何关系?”郭烨闻言看向那少年。

    “在下徐九郎,与子陵是好友。”这少年冷不防被点了名,犹豫片刻后还是站了出来,但他在说到自己是豆卢子陵的好友时,目光闪烁地看了看堵在驿站门口的李二宝。

    纪青璇打量了少年两眼,问道:“令尊可是给事中徐坚?”

    “正是家父!”徐九郎对着纪青璇抱拳微微做了一揖。

    给事中徐坚的名头郭烨没有听说过,不过既然纪青璇知道,那就说明这个官也不小。不过这都不妨碍他继续问话。

    “你既与豆卢子陵是好友,本副尉问你,这豆卢子陵平日可有啃食指甲的习惯?”

    徐九郎愣了愣,似是没想到会有此一问。

    “是。子陵自小便有这个习惯。不过大些之后已经改了不少。只在紧张、心绪不宁之时还会啃食。今日,今日在下山之前,我还见他啃了指甲的。”

    堵在门口的李二宝闻言,脸色变了变,但随即也附和道:“对,子陵确有这个习惯。郭大哥,你是怎么知道的?”

    郭烨点了点头,示意陆广白与他一起把刚才验尸时围起来的帷幕给撤了。

    而后他走到豆卢子陵的尸首前蹲下,拎起豆卢子陵的一只手,道,“豆卢子陵双手的指甲并不平滑,均有被牙齿啃食的痕迹。”

    “你是说,子陵啃指甲时,误食了毒药?”徐九郎很是聪颖,马上就明白了郭烨的意思。

    “这么说是他自己不知道从哪里沾染了毒药,然后自己啃指甲时一并吞了下去?哈哈哈哈哈,傻子!” 推倒豆卢子陵的那个武氏狗腿,脑子动得也不慢,闻言立马欣喜地大叫起来。

    “如此便与我们无关了。我们走!”

    武延光很是不耐烦听这些,搞明白了关键点之后就招呼着人就要走。谁知郭烨突然话锋一转,道,“人的确不是你们害死的,但要说跟你们没关系,那就未必了。”

    “此话何意?”

    武延光面色一沉,寒声道,“都这个时候了,你们不良司莫不是还想把我们拉下水?真当武家软弱可欺不成?”

    “武公子稍安勿躁。”

    郭烨不坑不卑,继续道,“在破案这件事上,郭某素来都是就事论事,既然说此事与你们有关,自然就会拿出证据来。”

    “诸位且看他的指甲缝。”郭烨抓着豆卢子陵的手抬了抬。

    “哗啦”一下,原本坐着不动的人全都围了上来,里三层外三层把郭烨和豆卢子陵的尸首围了个水泄不通。

    这种看热闹的好机会,可不是天天都有的。

    “他指甲缝里有东西!”有眼尖的人马上叫道。

    “不错,他指甲缝中的东西,正是泥土。”

    郭烨放下尸体的手,“郭某之前已经对照过他指甲缝里和靴底的泥土,确定那泥土就来自这黛眉山中,应该正是此前被武公子等人推倒时抓了地上的草留下的。”

    “莫非……这泥土中便有鸡头草?”围观人群中有那心思灵巧的,已经渐渐有了自己的猜测。

    “你怎知就是当时抓的?这山野之地闲来无事,难保他不会揪草根玩。你们还是莫要信口胡说的好。”武延光见郭烨还真把这事与自己等人扯在了一起,不由地皱起了眉头。

    郭烨似是早就预料到他会这样问,将豆卢子陵的右手手掌翻了过来,道:“武兄且看这手掌,掌心有指甲用力掐压的血痕,且五指指缝俱有泥土。”

    武延光不解:“这能说明什么?”

    “这说明,他揪那鸡头草的草根之时,手握成拳,且因用力过度便在掌心留下了掐压的血痕。诸位试想,若非气急愤懑,等闲谁能在自己的掌心掐出这样的痕迹。我再问一问武兄,谁又会没事狠狠握紧草根、土块玩?”

    武延光被问得愣了愣,却听郭烨继续道,“况且豆卢子陵倒地时的场景许多人都看到了,怕是也不难问出个所以然来吧。武兄若还有疑问,大可以上山再寻一寻那块草甸,看被豆卢子陵奋力揪起来的是不是鸡头草。”

    “对对对,我看到他揪了地上的草。好像连根都拔起来了。”

    “我也看到了……”

    驿馆里的人,大多都刚刚从黛眉山上下来的,武氏诸子此前在山上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现场许多人都有目睹。

    “小陆,接下来是你的老本行,你来说吧。”郭烨退开一步。

    众人的目光一转,又齐刷刷的聚集在了人群外的陆广白身上。刚刚他们围上来时,却是把小陆这个仵作都给挤了出去。

    小陆点点头,排开人墙,信步走回尸体旁,解释道:“如今正值隆冬,鸡头草花叶凋零,唯有草根深埋土中,全身毒素汇集其上,剧毒尤甚。”

    陆广白一边说,一边从褡裢中抽出一根薄薄的竹片,在豆卢子陵的指甲缝里小心地剔刮起来。

    片刻后,他高举竹片,道,“这泥土中,还有鸡头草的细小根须。豆卢子陵在抓破了鸡头草的根茎之后,因为心绪不宁,依习惯啃食指甲,误食了鸡头草。”

    “啊,原来是这样。”

    “真想不到啊!这草竟然这般厉害!”

    “这以后去黛眉山可要小心了,竟然有毒草。”

    ……

    “等等,不对啊。徐家那小子说他今日下山之前便在啃指甲。若是这样的话,他在山上怎么没有毒发,偏生到了驿馆才发作?这般也太凑巧了。”武崇操听了许久,问出的问题直中要害,让郭烨对这帮纨绔竟生出点刮目相看的意思。

    “这就是我要说的,鸡头草中毒的第二个条件——与酒同用。生食鸡头草会出现胸闷、气促之感,但还不至于害人性命。可若与酒同用,毒性就成倍增长。”

    陆广白一边说,一边用手指了指尸体衣襟的位置,“陆某适才验尸之时,看到尸体的前襟上还有未干的酒渍。”

    “酒?”徐九郎惊呼了一声。“对对对,在他们进来之前,子陵刚喝了酒。酒碗还在桌子。”

    说着,他回转身指了指桌子。哗啦啦,人群中央自动分开了一条道。郭烨与陆广白走了过去。

    果见桌上有几个酒碗,其中一个的碗边上还有一个不甚清晰的手指印。

    此时,事情还有什么不清楚的,豆卢子陵在黛眉山上误抓了鸡头草的草根,又因为个人习惯,啃食了粘有毒素的指甲,到了驿馆饮酒之后,触发毒性。

    “可是……”

    李二宝还想纠缠,纪青璇在他肩上轻轻拍了一下,告诫道:“二宝!多年发小离世,我们知你伤心,但是不要让你的情绪干扰了你的判断!决不可让无辜之人承担不该他们承担的罪责!你是一个不良人,连不良司基本的准则都忘了吗?”

    李二宝闻言张了张嘴,终于还是垂头丧气地坐了下去,双手抱头,一副难过到了极点的模样。

    张小萝虽然依然浑身无力,但还是挪了过去,小声地安慰他。

    郭烨虽然也担忧李二宝的状态,但他还有更麻烦的对手需要招呼。

    “武兄,恭喜你们,洗清身上的嫌疑了。”郭烨这句话是对着武崇操和武延光两个人说的。

    “武某应该说感谢吗?”武崇操轻描淡写地答道。

    “感谢自是不必了,郭某分内之事罢了。”

    郭烨淡淡道,“不过也请诸位武兄谨记,在这件事上,你们也绝非无辜。鸡头草根深埋地下,若非你们逼迫过甚,豆卢子陵也未必会死。大周律法虽然治不了你们的罪,但人在做天在看,是非公道自在人心。”

    “哈哈哈……那就让你的老天爷来制裁武某吧!”武崇操一声冷笑,引得其后的武氏诸子齐齐附和。

    洗清了身上的嫌疑,在确定不良司已经奈何不了自己等人之后,这伙人又恢复了嚣张跋扈的脾性,狂笑着威胁道,“不过在那之前,郭副尉你最好还是担心一下你自己和那头蛮牛吧,今日你们敢如此驳我武家的脸面,来日必有厚报!二位仔细了!”

    郭烨神色不变,只是低眉垂目,道,“日后之事,日后自有分说,不过眼下郭某还要将豆卢子陵的尸首和本案的来龙去脉一同移交新安县衙善后,杂事繁多,就不送诸位武兄了!”

    “我们走!”

    武崇操讨了个没趣,最后狠狠瞪了他一眼,一挥手,带着人灰溜溜地走了。

    不良司的人则留下来,等候新安县衙派人前来交接,一番忙碌之后,此事以“意外死亡”结案。

    直到这时,纪青璇才得暇问郭烨道:“这次你可算是把武家的人得罪死了,就不怕他们报复吗?”

    “咦?我以为在万年县的时候,就已经把武延秀那厮给得罪了啊!今日破罐子破摔胆子才会这般胆大啊,原来是我误会了吗?完了完了!万一武家人找我麻烦,司里可要给我撑腰啊!”

    郭烨眼珠一转,佯装后知后觉地扼腕叹息起来。

    那模样,硬是把纪青璇后面的话都憋了回去。

    当初在万年县追查五石散一案时,郭烨就曾和魏王之子武延秀有过短暂的交锋,不过那时他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县衙捕头。

    这些事纪青璇虽然不在场,但事后也从李二宝口中了解了大概的经过。

    “现在怕了?晚了!”说着,纪青璇转身走了。

    直到纪青璇去得远了,郭烨脸上嬉皮笑脸的表情才渐渐敛去。

    他望着西天渐渐歪斜的夕阳,喃喃自语道:“这个问题,小陆当初就已问过!怕吗?当然怕啊!谁不怕啊!可我更怕这世上的冤屈越沉越多,真相无处昭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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