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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5章 庙小妖风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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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纪青璇一行人,直奔赵家姐弟所说的那个破庙而去。

    这庙就在泠口堡外,步行也是须臾即到。

    众人出了堡门,一抬头,就能看到一座小庙矗立在对面的山坡上。

    上了上坡,众人看清了这小庙的全貌,

    穷乡僻壤之地的庵庙,简单的两进庙舍,前主殿,后僧舍。僧舍不过几间,住不下几个和尚。不像长安城中那些重门深院的大寺,更无法与名刹古寺相提并论。

    但偏偏就是这座简陋的小庙,却是香火鼎盛至极,寻常大寺都无法跟其相比。

    主殿的灰色瓦片从墙头半遮半掩地露出来,笼罩在一片迷蒙的香火中。

    众人徐徐靠近这小庙,眼睛就被这漫天香雾熏得火辣,耳中泛起一阵虔诚的唱经声来。乌压压的信众已经将这小庙的庙门围堵得水泄不通,郭烨他们目光所及之处,皆是跪满了三拜九叩的乡民。

    郭烨的脑海中猛然浮起一个词来,狂热!

    “莫非全社的人都聚到这里来了?”

    纪青璇站在跪了一地的人群后面,贝齿轻咬,眼神中透着不可思议。

    社,又称社邑。最初是唐朝乡村祭祀土地神的场所。每逢春秋及岁末,又或者遇上日食、旱灾、洪灾、火灾等天象或天灾时,都要举行盛大的祭祀活动,久而久之,社就成了村民们举行聚会的地方。再往下发展,社又演变成了一种互助组织,一家有事,全村帮忙,大家一起出钱出力。

    唐朝的社名目众多,加之唐人崇佛,社的很大一部分功能,便是从事佛事活动,名曰法社、香火社、燃灯社等。

    此时聚集在这小庙附近的乡民人数众多,估计就算不是整个泠口佛事社的社民全员到齐,也相差不远了。

    纪青璇走到离她最近的一个信徒跟前,这是一个六十来岁的老叟,她问道:“老人家,我想问一下,此处谁是管事的?”

    僧有住持,俗有管事。通常像这种几乎全村佛事社出动来拜拜的,都是有人组织,有人领头管事的,不然在佛门庄严之地容易喧哗乱了秩序。

    老叟停下了伏地叩拜的动作,指了指离他隔了五六个人距离的一道背影,说道:“俺们里正管着事呢,你们莫不是也冲着俺们这神庙异象来祈福的?俺跟你们说,可灵验哩……”

    纪青璇不等他说完,便说了一声谢谢,指了指前刚才老人说得那道背影,示意郭烨进去请人。

    毕竟她是女子,穿梭在人挤人的人堆里磨来蹭去,不合适。

    郭烨挤进信徒人群中,来到那人的身旁,仔细观察,这人的衣着较之其他乡民确实考究些,毕竟是一地里正。

    郭烨抱了抱拳,说道:“这位里正,借一步说话!”

    然而这位泠口堡的里正,此时正认真地伏地跪拜,耳中环绕着一众信徒的梵唱,根本就没听到郭烨的邀请。

    郭烨只得附在他耳边,提高了嗓门儿,高声喊道:“泠口堡里正,官府办差,望你协助!”

    嗓门之大,别说这位泠口堡里正了,就连四周跪拜祈福的乡民都被惊扰到了。

    里正是唐代乡村的实际长官。

    大唐令规定:诸户以百户为里,五里为乡……每里置正一人,掌按比户口,课植农桑,检察非违,催驱赋役。

    简而言之,里正就是官府在民间的耳目和执行者。里正纵然在乡野间颇有权势,但终究是民,此时一听到官府办差,立马就下意识地站了起来,点头附和道:“好说好说,这位官差大人,此处喧杂,我们外头说话。”

    很快,郭烨带着里正挤出了人群。

    尽管对郭烨冒然打断他跪拜祈福有些不满,但泠口堡里正还是拱手抱拳,自我介绍道:“在下何英,暂居泠口堡里正一职,不知客从何处来,又有何指教?”

    毕竟纪青璇是此行的官长,这种问话之事还是要她来才合适,但纪青璇却摇摇头,示意郭烨自行问话。

    郭烨对何英回道:“我等从长安来,要赴洛阳办差,途经泠口堡!何里正,我且问你……”

    说到这儿,郭烨嗓音陡然变得肃然了起来,质问道:“你身为泠口堡里正,肩负保境安民,教化乡里之责。如今有妖人在泠口地界妖言惑众,借佛敛财,鱼肉乡民,你身为里正却不加以阻止,反而参与其中。且问你,该当何罪?”

    郭烨到底是出身长安旧都,纵然久居市井之地,但身上九品不良人的官职却是货真价实的,此时话里话外将官威一摆出来,纵是一身常服,气度也自是不凡。

    不过他也不是没见过世面之辈,不是三言两语就能随便吓唬住的,他问道:“阁下可有官凭?”

    老滑头!

    郭烨暗骂一声,这是信不过他们的身份啊。不过他也没拒绝,直接将敕牒和不良司的令牌拿了出来。

    敕牒是吏部颁发的委任状,郭烨他们破了神仙娶妻案没多久,吏部就下发了他们加入不良司成为不良人的敕牒,敕牒中写明了他的姓名和官秩,隶属衙门等。

    至于不良司的令牌,通体黝黑,威严肃穆,更有说服力。

    何里正看完郭烨的敕牒和令牌之后,虽然对这个不良司知之不深,但九品官秩和长安衙门他是看得懂的,不良人之凶名也略有耳闻,据说太宗年间还是天子近卫呢。

    顿时间,肃然起敬道:“果真是长安下来的上差啊!”

    “那还能骗你不成?”

    郭烨翻了翻白眼,说道:“何里正,你乃堂堂一地里正,十里八乡都以你为贤,你却如此蒙昧,崇信佛像开口这等怪相。若真是天将祥瑞,为何你这泠口堡的日子越过越穷,这明显就是借佛敛财的骗人鬼把戏!你身为里正,是协助我等拆除把戏,将功赎罪呢?还是继续助纣为虐,让那些和尚们继续鱼肉你们乡里?”

    “这……”何里正犹豫了一下,不知该如何。

    郭烨指着跪满了庙门里里外外的信众们,对何里正说道:“你睁开眼好好看看,你的乡民们一个个衣衫褴褛,食不果腹,却还要将最后一点救命的口粮钱捐做香油钱,也许再过几日,你们泠口堡中又要饿死几人,冻死几人,身为里正,你于心何安?”

    “这……”

    何里正沉吟了一下,最后重重点了一下头,道:“我,我愿意协助上差!”

    “好,头前带路,先让信众们让出一条路了,我们要进去!”郭烨挥了挥手,说道。

    何里正走上前去,对着跪着地上的乡民们喊道:“诸位乡亲,你们都先起来吧,莫要跪拜祈福了。这位长安来的上差说了,这神庙异象乃是骗人敛财的把戏!”

    这话一出,信众们顿时纷纷从地上爬起,不约而同地转过头,看向身后的郭烨一众人。

    他们的脸上写满了不信,眼中更是充满了愤慨,这个愤慨源于郭烨一行人。这些外乡人竟然说佛像开口这等天降异象,是骗人的鬼把戏,这简直就是对菩萨最大的不敬和亵渎。

    “里正,菩萨将会庇佑我们泠口堡,来年风调雨顺,日子越来越好,你怎能说出这等不逊之话?”

    “对极,菩萨开口,天降异象,泠口地界谁人不知?”

    “里正莫要听这些外乡人蛊惑,他们肯定是眼红我们泠口堡出了祥瑞!”

    ……

    信众们三言两语,声声讨伐着郭烨他们。

    何里正脸上尽是无奈之色,对郭烨说道:“上差,你会不会搞错了,菩萨开口,是真有此事。”

    如果不是因为郭烨一行人官府的身份,何里正宁可相信菩萨神迹,也不会协助配合,

    郭烨和纪青璇看着眼前信徒们狂热的一幕,真是又好气又好笑,都吃不上饭穿不上衣了,不事劳动,不事农耕,还指着菩萨给他们过好日子。

    荒唐至极!

    郭烨带着何里正强行穿过前面几个信徒,来到信众们的中间,离庙门不过三步之遥,他准备好好跟信众们释疑一番。

    不过就在这时,一个獐头鼠目的男人从庙门里头突然跳将出来,大声嚷道:“诸位乡亲,莫要信这外乡人的鬼话!菩萨开口此等异象,我们泠口地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天将祥瑞,这是好事百年难遇,这是我们泠口堡的福祉啊,菩萨怎容这些外乡人玷污?他们今日侮辱了菩萨,他们可以一走了之,最后受苦的还不是我们这些泠口堡的穷苦人家?”

    此言一出,信众们的情绪瞬间被挑起点燃。一时间,出言指责和声讨郭烨他们的信众越来越多,真有些群情激奋的架势。

    但郭烨什么场面没见过?平康坊几十家妓馆的老鸨,他都能应付下来,更何况挑拨民愤这种小手段?

    他将目光锁在这个獐头鼠目的男子身上,冷冷地打量着他,嗤笑一声,讥道:“你跳的这么快,莫不是这庙里的和尚,许了你不菲的好处?”

    “什么好处?你莫要胡说八道!”獐头鼠目男子第一时间否认。

    “马老三,你莫要阻挠上差办案,退一边去!”

    何里正认识这个獐头鼠目的男子,是他们泠口堡的无赖泼皮,这些日子没少往这小庙里跑。

    说着,他低头对郭烨解释道:“这马老三是我们堡里的破落户,这厮从年头懒到年尾,有了上顿没下顿,全靠在堡里四处蹭吃蹭喝,不然早不知饿死多少回了。”

    声音虽然不大,但还是被四周的信徒们听去了,引得乡民们哄然大笑。

    何里正对郭烨道:“上差莫急,这无赖汉我来轰他走便是!”

    “且慢!”

    郭烨抬手唤住了何里正,然后上前一把抓住了马老三的衣襟,问道:“既然是有上顿没下顿的破落户,怎么会穿上一身这么好的衣裳?这布料、这做工,便是何里正,也未必有他这般考究吧?”

    被他这一说,众人才注意到,这马老三身上的衣裳果然不似以前那般褴褛了。这衣裳,明显是新制的,如果郭烨不指出来,大家都没注意到。都是泠口堡的乡里乡亲,谁人不知逢年过节,马老三都是一身腌臢,从没见他换过干净衣裳。连肚子都填不饱的懒汉,哪来的银钱置办新衣?

    “咦?对啊,马老三,居然换新衣裳了,好气,这厮竟然有银子置办新衣,前些日子还找我家借了半斗米呢。”

    “对啊,前些天我看他从你家里出来的时候,还穿得破破烂烂的!”

    “这懒汉哪里来的银钱啊?上次赊我家柜台上的半壶酒,到现在都没结过。”

    信众们对着马老三指指点点,纷纷议论起来。

    马老三被指指点点的有些难堪,更有些心虚,眼神闪躲着,使足力气一把挣脱开郭烨的钳制,恼怒道:“你这外乡人,真是好笑!难道我马老三置办身新衣裳,还要跟你们请示不成?”

    “你置办新衣裳,自然用不着跟谁请示。”

    郭烨冷笑连连,继续说道,“但是你一个靠着借米来下锅的懒汉,怎么会有闲钱置办新衣裳,就要好好说道说道了。”

    “呵呵,这有何好说道的?我正是拜了这会开口说话的菩萨,才得菩萨保佑吗,走在路上莫名就捡到银钱的!对,我的银钱是菩萨送财,让我平白捡来的,不可以吗?”

    马老三说到这儿,不无得意地冲信众们喊道:“乡亲们,我们这般虔诚图的是啥?不就是想得菩萨庇佑吗?有我马老三捡钱的时候,就有各位得福报的时候,但是我们对菩萨要心诚,不能不敬啊!”

    狡猾的马老三。

    郭烨明知他这是在狡辩,但架不住信徒的狂热,刚刚对天降异象还一点质疑的声音,瞬间又因为马老三的话,被压了下去。

    陆广白站在信众之外,看着这般景象,对身边的纪青璇、徐问青等人不由摇头叹道,“这世间之人啊,就爱不劳而获,就爱贪图便宜。不然这些鬼祟的把戏,又怎能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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