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8章 怨恨他,却不能毁了他
林深连额头的血迹都没有擦拭,拱手对皇上说道:
“微臣惶恐。”
皇上冷哼了一声,似乎是冷静了下来,他坐回了龙椅上,一只手搭在椅把上,一只手搭在桌上,抬眸似随口问道:
“北延使臣一去便是三五年,你不担心你家嫂嫂?”
林深身子微顿,垂眸敛住眼中的情绪道:
“担心,但是不会很久。”
她待在皇宫的日子不会很久。
皇上以为他说的是三五年时间不会很久,嗤了一声:
“三五年孩子都能抱俩了,还不久。”
他看了林深一眼:
“除了此事还有别的事情吗?没有就下去吧。”
林深沉默了会:“没有了。”
“退下吧。”
林深转身的瞬间,皇上的眼眸暗沉了下来。
林深回程的路上,马车却突然失控闯入了另一条小路上,林二喊了声:
“主子,小心,有埋伏!”
话落间听到了林二拔剑的声音。
林深在马车内高度警觉,耳朵不放过任何一点声音,随时做好跳车准备。
但是马儿都跑了一段路了,那拦截之人却还未动手,林深和林二就两人,他们不敢贸然出击。
直到到了郊外,“吁!!”
马车停下。
林深透过车窗,张望四周,突然,车顶上传来一道戏谑的声音:
“看来,功力有所减弱啊。”
是杨宸!
林深失笑,随即从车内跳出,看到杨宸一身白衣,手执黑扇站在马车顶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眼神不算友好,他疑惑道:
“今日这般又是为何?”
上次拦过一次,这次又拦一次。
他承认,杨宸的功力确实炉火纯青,不然也不会成为人人惧怕的阎王爷,在他手上落一点下风,不丢人。
“听闻你想离开大越,我闲来无事,便来瞧瞧懦夫是长什么样子的。”
杨宸手一挥,扇子打开,轻扇,阴阳怪气道。
诏狱司就是不一样,获得消息的速度惊人,恐怕那万小通都未必有他迅速。
他这才刚出宫门,杨宸就收到消息,还能得空来堵他的路。
林深站在那儿,仰着头看了他一眼,便收回了视线,淡淡道:
“懦夫又如何,英雄又如何,道不同罢了。”
头顶上传来嗤地一声笑,然后冷冷嘲讽:
“你倒是会自圆其说,林家出了你这样的人才,棺材板估计都快压不住了。”
以往杨宸话并不多,今日却对他冷嘲热讽这么久,林深觉得奇怪,试探地问了句:
“我不过是去三年,期限一到就回来了,你何必如此大的气性?”
杨宸低头,俯身而下,顷刻间便落在了林深的面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而后凉凉道了句:“只怕异乡留人,家乡散,不是所有游子都期盼回家。”
林深轻笑,没有正面回应,只是低语:“能同她在一起的地方,才是我的家。”
杨宸微怔,一时无言。
他并不想听懂,但是他却听懂了。
林深见他似纠结,提醒道:
“你还是快点办正事吧,皇上不是还等着你的回复。”
林深的话让杨宸再次顿了下,他看向林深心知肚明的样子,同他淡然的眼眸对视上,抿直的嘴角微微上扬,既如此,他也不必客气了。
“将东西交出来吧。”
林深从袖中拿出那张契子,而后拔出了杨宸腰间的剑,几剑下去,碎掉的契子已如雪花一般散落在地,再一扬,随风而逝。
他把剑重新插回了杨宸剑鞘,轻启唇道:“处理好了。”
杨宸看着那契子已然消失,原来刚才林深早就知道他的目的,也知道皇上的想法。
他问道:“既然你知道皇上知道你留着这契子,为何不在宫里就表了忠心,何必还让皇上找我来这一趟?”
林深沉默了会,眼中的情绪晦暗不明,他看向皇宫的方向,喃喃了两句:
“我想知道他是否如关先生所说的那样。”
对他有情,对林家有义。
杨宸没有问他关融说了什么,而是问道:
“那现在你觉得他是否如关先生所说的那样?”
林深没有回答,只是说道:“今日能看到你,便很好。”
随后便转身上了马车,杨宸目送着林深的马车离开。
皇上是派他来拦截林深手中的东西,便是留了情面,若是,派了皇上的暗卫,那些高精的护卫可不是靠着林深和他的护卫能轻易解决的,他今日免不了一场恶战。
想来,林深应当也想到了,他也应该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林深的马车已经消失在了眼前,即使已然看不到了,但他知道他一定能到达目的地。
这一刻,杨宸却有些羡慕他了。
林深知道皇上的意思,也知道他当时在御书房内,御书房外已经被护卫包围,只要他拿出了契子,下一刻,那些护卫便会冲上来,他会被当场擒获,并治一个谋逆之罪。
皇上的愤怒不全然来源于他想要去北延,还来源于他竟然私自去查了皇上的底细,让他失了威严。
所以他受着皇上的怒火,也知道皇上会派人来同他要契子,兴许还会下命令,拿到契子便就地斩首。
不论何种,他都猜到了,却未曾猜到他是让杨宸过来,还只派了他一人过来。
他承认,那一刻他是庆幸的,也是纠结的,复杂的情绪萦绕心上。
那日在关融的书房交谈之后,关融命人递了封书信。
里头写着:无端疑主,家国必乱,百姓何辜?
短短几字,却让林深当场笑了,他的老师从未了解过他啊。
他从未打算将那契子拿到皇上面前也不会泄露出去,
兴许关融也知道他不会这么做,但是却不安心,所以有了那封信。
因为那东西会让皇上身败名裂的同时,也会让那些齐王党,还有残留的莫党旧部蠢蠢欲动,届时,朝堂定会掀起一番波澜,最终受罪的还是大越的百姓。
关融不敢赌。
林深当场将那信烧了干净,嘴角挂着一抹讥讽而痛苦的笑:
若是真如此,林家的棺材板真的要盖不住了。
他怨恨皇上对嫂嫂的安排,怨恨他的觊觎,怨恨他的过河拆桥
但,他却不能毁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