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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曜日(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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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原本以为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出现已经是今天最大的“惊喜”了,万万没想到自己还是过分天真了。

    伴着“前往新宿的电车车门即将关闭,请各位乘客注意安全,不要强行乘车,避免发生危险……”的提示音响起,车门关闭的指示灯闪烁了起来,而就在这个时候,一道瘦长的身影倏地挤过了正在关闭的车门,完全无视了广播的内容,极突兀地出现在了这列已经有了很多“特别存在”的车厢里。

    几乎就在那道身影钻进车厢的下一秒,车门就在他的背后阖上了。

    “呀——真是就差一点啊!”

    白色的短发和着呼吸的幅度在他额前颤动着,架在鼻梁上的一对小巧的墨色镜片向下滑了些许,露出了一对原本藏在背后的宛如囊括了整片天空的苍蓝色眼睛。他肆意伸展着四肢,大大咧咧地感叹了一句。

    列车启动的震动过后,熟悉的声线打破了车厢里过分安静的空气,于是那个临时冲上车的男人毫无意外地获得了车厢中的大部分人的视线。

    事实上,我实在不太想往那个方向看过去。虽然不久之前我还在内心里把这个男人叨念了一遍,甚至想着要对他说声感谢的话,但那仅只是针对“星期三”的我而言的。就我现在的状态而言,如果可以,我实在不想跟这个男人有更多的接触。

    ——因为他是咒术师,最强的咒术师。

    我并非原本的槙岛弥绪,而是被抓到这副躯体里的代替了原本“星期三”的灵魂。我的本质是因为“诅咒”而无法进入轮回的“死灵”。而身为咒术师的五条悟恰好是“诅咒”的克星。

    虽然之前在危机的状态下,我迫不得已地借助了五条悟的力量,可事实上,我很清楚自己有多么该跟这个男人保持距离——比起那些“槙岛弥绪”卷进的麻烦,能够破除诅咒的五条悟几乎可以说是一个可以撼动我本质存在的人。

    谁也不知道如果他发现了我是“死灵”之后会对我做出什么,又或者他已经发现了,毕竟他拥有可以洞穿一切的“六眼”。只是还在研究将我身上附着的“诅咒”彻底解决掉的方法——那么如果“诅咒”被袚除了,本来的我又会去往何处呢?

    我不敢去想,也不敢去赌。所以我能做的,只是尽可能地不去靠近这个可能会威胁到我的男人。

    可像是五条悟这样几乎可以说是离经叛道的男人,在绝大多数情况下都能轻而易举地让眼下的一切都变得“事与愿违”。

    就算我内心再怎么回避也没有用,就像陀思妥耶夫斯基会出现在这列电车上并非偶然一样,这位随便一件衬衫的价格都直追一百万的咒术师先生会选择电车这种接地气的出行方式,还恰好跟我搭乘了同一班列车也当然不会是“巧合”这么单纯。

    在上了电车之后,那个男人甚至都没有刻意地转动视线,便径自朝着我所在的方向走了过来,用足以登上“迷惑行为大赏”的放浪坐姿瘫倒在了我身边的座位上,手臂似有意似无意地扫过了我的肩头。

    “真是巧呀,居然在这种地方也能遇见你。”完全无视了坐在我另一边的太宰治,五条悟大大咧咧地说了一句。

    我不动声色地往边上蹭了蹭,却又因为另一侧的太宰治而没办法有更大的动作。

    一时间可谓左右为男。

    当然,这样的场面大概从五条悟出现在我视线当中的一瞬间就显得不大意外了,所以虽然我的身体一时间还有些僵硬,大脑倒还不至于完全停摆——毕竟五条悟这样大大咧咧地坐到我跟前又不是真的为了占我的便宜,讲道理,就算这副身体不是我的,我对自己的斤两以及五条悟的段位都还算有所了解,就算他之前姑且对我表现出过一点点类似关心的情绪,我也不可能拿着鸡毛当令箭地把那当成是他对我有什么好感的证据。

    五条悟是这个世界观下最强的咒术师,他才不会轻易地被一个二十岁刚出头的小姑娘迷花了眼。

    他之所以会凑到我跟前,大概仅只是因为在上车的时候,他就发现了太宰治之前偷偷藏在我身上的类似窃听器一样的东西吧。当他修长的手指划过我肩胛的时候,我能感觉到他似乎在衣领下有一瞬间明显的停顿。

    ——我本来打算暂且无视掉太宰治放在我身上这个小物件的,虽然说它存在的本身意味着监视与束缚,但同时也维系着我与太宰治之间微妙的平衡。

    大概在太宰治的构想当中存在我们不得不分头行动的场合,所以他预先做了这样的布置,这既是牵制,又是一种保护。倘使我真的遇到了什么难以应付的状况,我想太宰治大概率不会真的把我抛在一边不管。

    我是这样想的,不过这件事情放在外人眼里大概就不是这么回事了。五条悟大概是以为我并不知道身上有这种东西的存在,所以才会想要用这种不动声色的方式把它拿下去吧。

    不过遗憾的是,他的想法在动手的一瞬间就被另外一侧的始作俑者先生看穿了。

    “不管怎么说,用这样轻浮的方式对待一位女士都未免显得有点不太绅士吧。”这样说着,太宰治自然而然地伸出手,将我带到了自己的身前,顺势把差点被摘下去的窃听器拍得更瓷实了些。

    像是在挑衅。

    然而五条悟是何许人也,才不会因为一句“不绅士”就收敛他恶劣的行径。

    “哎呀哎呀,说什么不绅士之类的话,你不是也在做同样的事情吗?”懒懒地把手臂枕在了脑后,五条悟斜睨着太宰治。

    “跟自己的女朋友亲密和跟并没有关系的女性亲密是完全不同的概念呢,嘛,没有女朋友的人说不定没办法理解这样的事情就是了。”太宰治的薄唇轻轻向上扬着,完全没有一丁点退让的意思。

    被夹在中间的我心情复杂极了。

    嗯,道理我都懂,我也知道这两个演技派本质上对我都没什么非分之想,但你们在进行这种无聊的小学生嘴炮的时候能不能不要把我夹在中间当道具啊!旁边的乘客看我的眼神都不对了好吗!

    我琢磨着再这样下去的话,我会变得很被动,当然现在的情况下我已经足够被动了,为了捍卫自己正常的生存空间,在这两个人还未展开新一轮交火的时候,我决定稍微做点什么。

    太宰治、五条悟和某位坐在我斜对面靠着座椅侧边的挡板抄手看热闹的好心俄罗斯人同时出现在这一列车厢里,说这中间没有什么内在的联系我是不信的,就算太宰治和陀思妥耶夫斯基各自装出了一副互不认识的样子,但从那个毛子唇角上扬的几个像素来看,我合理怀疑那个吃瓜的家伙这会儿就是在顶着一张冷漠的死人脸幸灾乐祸。

    朋友,你既然来都来了,只在一边看热闹是不是显得我们这边不太热情啊。

    在望进陀思妥耶夫斯基那双紫红色的眼睛当中的时候,这样的念头在一瞬间便侵蚀了我的理智。于是一个疯狂的计划应运而生。

    我撩起眼皮瞅了眼单手揽着我的太宰治,又费力地往五条悟的方向瞥了一眼,短暂的迟疑之后,我深吸了一口气,忽然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太宰治似乎也没预料到我会做出这样的举动,虚揽着我的手顿时松了开,他有些错愕地抬起视线,而迎接他的则是我决绝的目光:“太宰先生和五条老师如果有什么话还是直接沟通比较好吧,我给你们腾出地方,等你们把话说完了我再回来。”

    这样说着,我头也不回地朝对面的座位走了过去,毫不客气地坐在了陀思妥耶夫斯基身边仅有的一个空位上。

    据我的了解和推算,眼下横滨似乎还没有发生“白鲸坠落”的事件,也就是说这位魔人的动作还没有浮出水面。在这样的时候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太宰治面前,我实在不知道这个家伙究竟在打着怎样的算盘。

    他的理想是创造一个没有异能者的,没有罪恶的完美世界,而为了这样一个傲慢到近乎荒诞的理想,他总能毫不迟疑地做出常理所无法容忍的事情——从这个意义上来说,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确是一个相当危险的存在。

    只是有太宰治和五条悟同时在场,就算是他,大概也没办法在众目睽睽之下搞出什么小动作吧。这样一来,我的生命安全至少是可以得到保障的,接下来就看我能浪到什么程度了。

    佯装理了理耳边的头发,我用手指轻巧地将太宰治藏在我身上的那枚微型的窃听器勾了下来,捻在了两指中间。

    我没有去看太宰治的表情,因为我想,就算他看到了我做这样的事情,大抵也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这只会让他迄今为止的所有演技都彻底付之东流,为了区区一个窃听器,他没有理由做出这种没什么效率的选择。

    如今几方势力纠缠在了一起,各自的目的都不太明朗,而我更是连我们最终的目标都不清楚,在这样的局势之下,我完全不介意稍微动一点手脚,借力打力地让这几个家伙自己一边玩儿去,只要把水搅得足够混,就算是我这样能力有限的人,想要浑水摸鱼地拿到一点收益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只要我能把太宰治的窃听器扔到陀思妥耶夫斯基身上。

    当电车疾驰着转过一座蜿蜒在水面上的浮桥的时候,借着车厢的晃动,我的身体自然而然地蹭到了那位俄罗斯美少年的身上。

    拉近的距离让他的体温也变得清晰了起来,一张无防备的漂亮面孔在惯性的作用下缓缓在我的面前放大,而我也借着这唯一的机会冲着他伸出了手——

    成败在此一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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