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半夜三更, 小灰的一声微弱狼嚎, 并没有引起成家人的注意。
成家祖宅虽在云城,却在城郊依山傍水之地。祖宅背靠云辉山脉,后院有一大片果园子是临山的。偶尔能听到山里传来的若有似无的狼叫并不稀奇,所以成家守夜的小厮并没有多想, 只当今夜的声音大了些,并未在意。
然而别人听不出来, 不代表养了小灰两辈子的凌御寒听不出。小灰的声音深入他心底, 毕竟那最后的哀嚎也是为了他。
自打阿萝出走后, 凌御寒每日只能浅眠两三个时辰, 但凡有一丁点儿声音, 他都会醒。
小灰的一声低嚎,立即引起凌御寒的注意。他起身披上外袍, 推开房门扫视四周。
“王爷。”门外守夜的是侍卫听到推门声, 立刻上前低头等着问话。
平日守夜的都是韩五、蒋恶等人轮流,今日来了云城都被凌御寒遣去歇着了,毕竟在成家还算安全, 出不了事。
“刚刚的狼嚎是从哪个方向过来的?”凌御寒出来时, 小灰已经乖巧地趴在阿萝床下睡觉了, 外面再次寂静,好像刚刚的声音是他的想象一样。
“右侧, 貌似是从山上传来的。”侍卫和成家人的想法是一样的,都以为是夜晚寂静,山间传来的声音。
而且, 侍卫知道隔壁住着孕妇,是不可能养狼的。加之这他是后提拔上来的,临战经验甚少,又不像凌御寒那样熟悉小灰,所以认定是山上的。
凌御寒向右看去,除了远处高空的月亮,只有被藤蔓缠满的院墙。
右边的院子便是阿萝住的书香苑,且书香苑再往右隔着一条长廊和两堵墙外,便是山下那片果园的围墙了。
凌御寒深感自己不会听错,可那院子里的人不对,又怎么会有它的声音。
侍卫见凌御寒盯着隔壁院落的墙壁,“那是成姑娘友人的居所,属下等并未探查。”
其实在进成家前,凌御寒就吩咐过,他们是借住,只需管好自己的院子即可,不要干扰到成家其他人。换言之就是,他信得过成家,可不用详查。
“你先下去吧。”凌御寒独自一人站在中庭,若有所思。
难道真是他听错了?
·
哼唧。
书香苑的屋檐下,一只黑白灰相间的半大狗,正脑袋对着墙,屁股冲外,一双前蹄在墙上乱挠着。
连着两天晚上干坏事的小灰郁闷了,它都冒着“被遗
<弃的危险”去提醒他了,怎么还不来呢!
不行,它得出去!
小灰把门推开个小缝,探了头进去,见里面的人在安睡,丝毫没有苏醒的迹象。
一只狼爪子悄悄把门勾上,严丝合缝。转身用微蓝的狼眼扫了一圈后,迅速地冲出月门。
“小祖宗啊,阿萝姑娘不是不让你乱跑吗?”刚刚去管家那里取药的翠儿回来了,还没踏进书香苑就看到小灰探头探脑地想往外跑。
小丫鬟想起阿萝的吩咐,抱着药材堵在门口。“你不能出去!”
哼唧。
小灰越来越大,动作也越来越快,矫健地小身子嗖地一下钻出了月门。
哼唧。
在哪呢?都两天了他怎么还不找来?是不是又走了?可气味还在,小灰拱着鼻子继续找。
这院子之前没人住,也没吃的,它都懒得进来,所以它一点都不熟悉,根本不知道哪间屋子是住人的。
就这样低着身子,嗅来嗅去地,还真嗅到了凌御寒的门口。
是这里!蓝色眼睛里闪着兴奋。
两只蹄子啪嗒地推开了房门后,还没等它跳进去,一把飞刀从天而降,扎前面的门槛上。
“谁在外面?”
“主子,是一条花狗。”
哼唧!
你才是花狗,你全家都是花狗!
这人是韩五,刚跟着凌御寒巡视回来,就见到有只花狗扒门。他怕扰了两天未合眼的主子,便一把飞刀丢了过来。没想到,看着肉乎乎的花狗,还挺灵敏,一下子就躲了过去。
只是那眼神……似曾相识。
“主子,好像是将军!”韩五看着花狗眼中的不屑,蓦然想起了平时那双翻他白眼的小圆眼。只不过那双圆眼已经变得狭长,能把不屑感放大好几倍了。
哼唧。
听到有些凌乱的声音,门一下子被推开了,高大的身躯略显激动。
凌御寒是很清楚小灰各个时期的模样的,一看就认出了它。
“你真的在这里?阿萝呢?”
哼唧!
小灰傲娇地扭过头,不搭理凌御寒。
小灰是故意把阿萝化黑的背给凌御寒看的,还不停地扭着,让他看看自己多惨。
凌御寒蹲下来,摩挲着小灰花里胡哨的毛,无奈道,“她画的?”
小灰翻着小白眼,瞥了他一眼。
< 凌御寒再次低笑,“她为了躲我,竟把你画成花猫。”这也就她能想出来。
不止花猫,还有泥猫呢!小灰怨念地看着他。
哈哈哈!
一阵低沉而发自心底笑声从喉咙出,滚滚而来。
“她就在隔壁那院子对不对?”难怪成墨韵千叮咛万嘱咐不可打扰那边,原来是藏着人了。
凌御寒觉得自己的臆想成真了,满心的欢喜,就连抚摸小灰的手,都比之前轻柔了许多。
“带我过去找她吧。”
不好!
小灰一激灵,退了一步,眼睛里带着明显的拒绝。
主人这么一去,万一女主人激动怎么办?
“为什么?”养了它两辈子了,凌御寒早就知它有灵性,他们说的话,它很多都能理解。它既然拦住他,必然是有它的意图。
小灰转了转眼睛,突然扑到在地,像几个月前那样装可怜,扮柔弱,时不时还哼唧两声。
“主子,将军在装可怜吗?”
凌御寒摇头,“它不是装可怜,它是说阿萝很虚弱。”
想起那日成墨韵提到过的,隔壁的妇人受不得惊扰,
“我明白了,你先回去,一定护好了她。”小灰摇摇尾巴,瞪了韩五一眼后,才高傲地离开。
“主子,您是说隔壁墨韵姑娘的那位好姐妹就是阿萝姑娘?”
在凌御寒的瞪视下,韩五立刻改了口,“侧妃娘娘。”
然而,改口并不好用,直到韩五把侧妃去掉,直接称之为娘娘,凌御寒才应了一声。
“嗯。”
韩五惊讶,难怪墨韵姑娘叮咛嘱咐不能打扰到那院子的休息。
可是,不对呀。
“主子,墨韵姑娘为何要帮娘娘瞒着您?她不是知道您在寻人?”
“这就要问她了。”凌御寒肯定她定是知道些什么,不然不会把他安排在成家不太起眼的院子,更不会安排在她旁边。
别说凌御寒激动,韩五更激动,兴奋地说,“主子,墨韵姑娘说那院子的是有孕妇人,那咱们是不是去看看小主子?”
“先等等。”
“为什么?”
为什么?凌御寒苦笑,他现在太激动了,伴随着激动还有生气,找到她了,她真的有孕了。他需要时间淡定,也需要时间缓冲自己发抖的手脚。
屋子再次安静下来,坐在圈椅上的凌御寒
<双手紧扣着膝盖,仔细看去隐约能看到手背的青筋和微颤的浮动。
终于找到了。
云城成家祖宅,本来是不想来的,可那日他看到成墨韵时,不知怎么就觉得她的眼神有些躲闪。
当时他只觉得她应该会有线索,没想到真的是近在咫尺。
·
“能在花园里遇上殿下,真是巧合。”成墨韵象征性地行了礼,便坐回石凳上,继续捣着花瓣。
凌御寒没有直接到隔壁,而是先到花园见了成墨韵。
“本王的东西掉进隔壁院子了,你随我去取出来吧。”对于她帮阿萝隐瞒这事,凌御寒是不悦的。
借口!明明就是找到人了,还一副别人欠了他的模样。
成墨韵向来不怕他,且又是在自己家中,更是连头也没抬,继续捣花汁。
“臣女说过,那院子住着客人,不便打扰。”
“住着谁?”
“一个可怜的妇人。”成墨韵手上的动作半刻也没停,早就做好了打算酸他,话自然是张口便来。
“如何可怜?”
“死了男人的妙龄寡妇,还不可怜?”
嗯?寡妇?难道不是她?不可能,小灰不肯能跟错人。
“那女子的夫婿不着调,整日寻花问柳不着家不说,还被同有妇之夫勾搭,被人活活打死了。”
……
成墨韵每说一句话,凌御寒的脸便冷下一分。直到她说够了,独自坐在那吃茶,静静地看着凌御寒像个冰山一样,浑身散发着寒意。
该死的女人,还敢诅咒他死?还是好`色被打死的!
“既然本王的东西必须找回来。”
“可那院子的人受不得惊呀。”成墨韵微微瞥了一眼,丝毫没被他一身冷意吓到,反倒慢声细语地接着酸,“我那妹妹肚子里可是双生胎,本身又体弱,天知道殿下的人进去后,会不会惊到她。”
双生?凌御寒顿时懵了。高大的身体向后退了一步,目光茫然地盯着成墨韵。
成墨韵满意地看着他脸上的震惊,“殿下您说,遇上这样的情况,是不是应谨慎再谨慎?”
“她,身体如何?”好不容易缓过来的凌御寒站直身体,凌厉地看着成墨韵。
“唉,”成墨韵没想坏人姻缘,尤其是皇家血脉,她还是谨慎的。可她也不想让阿萝白白受了委屈,“胎像不稳,受不得刺激,不然大人孩子都难保。”
<
这话可没吓唬人,都是事实。不然她怎么整天提心吊胆的,连门都不怎么出了。
“可看了大夫?”凌御寒的冷静如数殆尽,只剩下发自内心的关心,“大夫是怎么说的?”
成墨韵慢慢发放下茶碗,幽幽道,“殿下忘了,我家姨母便是名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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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凌御寒的急切,吃了定心丸的阿萝倒是真放宽了心,整日拉着云双教她缝两顶小帽子。
“云双,为什么我做出来的不像帽子,反倒像是布袋子呢。”阿萝沮丧,她自知绣花不行,但小婴孩的帽子总可以做好吧。不就是一片布对折缝上就行?怎么同样的工序,云双做的精美可爱,她做的连个布袋子都不如。
“姑娘不要急,这都是功夫活,慢慢就上手了。”云双一边安慰,一边加紧手里的活。
姑娘不会做,只能她来做。想到能给两个一模一样的小娃娃做衣服,云双就觉得有使不完的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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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萝这屋子是不用人守夜的,因为有小灰就够了。
午夜,房门被轻轻推开,警惕的小灰骤然扑向门口。当它看清来人时,立刻收起了锋利的小狼牙,主动过去蹭蹭那人的靴子。
哼唧。
“到一旁待着去。”凌御寒踢了踢小屁股,撵走了。这个时候了,哪有心情看它撒娇。
凌御寒这种卸磨杀狼的行为,引得小家伙哼了两声。
被一脚踢开的小灰等着幽蓝的小狼眼,敢怒不敢言地趴到桌子下面了。
见它这眼神,凌御寒低声威胁,“怎么,跟着她一块,脾气也学着变大了?”
哼唧。
小灰冲着凌御寒呲牙一笑,感觉把脸埋进两爪子间,不再抬头。
纱幔后的人睡得并不安稳,借着月光都能看到她额间的忧心。撩开纱幔,凌御寒站在床前,被那个侧着的小半球惊住了。
她有孕是他预料之内,可亲眼所见时,却抑制不住手掌的颤抖。
“敢带着球跑,你是真不怕我吧。”按照成墨韵的说法,已经三个多月了,她分明是知道自己怀孕才走的。
他自认为对她体贴,迁就,也没惹她不悦,至今他也想不通她到底为何离开。
可她睡梦中抱着个不怎么凸出的小球,蹙着眉,脸色也不似一般有孕之人那般红润,看上去倒像是颠簸许久未曾好好休息。
看她这般柔弱,凌御寒的不悦、震怒,统统
<都散去了。
“既然跑了,为何睡着觉还闷闷不乐?”凌御寒坐在床边,伸手抚平眉间的那抹忧愁。
“是我脾气太好,还是你压根对我无意?都敢说自己是寡妇?”寡妇如何?她还想带着孩子改嫁吗?
当他是死人吗?
作者有话要说: 齐王·凌:本王难道就是个好色之徒?
众人点头又摇头。
齐王·凌:谁敢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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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这章很肥吧!【傲娇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