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明半
“晦人,你怎么想开了?”明迟看她的眼神又惊又喜。
厌司似垂着眸,没有想开一说,她只是看清了局势,她再恨又怎么样,那人高坐大堂,权势滔天,她是人人唾弃的罪犯之女是朝廷追拿的罪犯,卑微蝼蚁一般,到最后只会落得一死。
她只能逃,逃得越远越好。而明迟以命相护,她不能辜负,想着跟着他一起,就算以后生死存殁或淋漓不尽逃亡,她都甘愿。
“我只想好好活着,你说过,我这条命是奶奶她们用命换来的,我不能糟蹋了。只是余生多舛,我们安定不得,只得四处漂泊,在此谢你挚伴,司似感激不尽。”纸上密麻一段文字,看得明迟眼角都出了皱子。
“四处漂泊没什么不好的,多少人想看遍山河,游山玩水都没有机会,你瞧我们就有了。”明迟挑眉道。这也算是苦中作乐的说法了。
四处漂泊路途艰险不知,磨难重重必然,他如此说出,竟让她生出一丝憧憬。
灯火朦胧,一丝甘冽的梦织成华丽夺目的云锦。
收拾好东西,明迟擦拭着木嬷嬷给他的剑,以后他就背上这把剑,与晦人一起快意江湖也好,风餐露宿也罢,逃亡穷路也认。
竖日,明迟热了昨日的鸡汤作早膳,晦人的身子太虚弱了,他愁如何给她补好。
明天便要离开,所以今日要和树子黑元他们道别。
巷深处的小门被敲响。
“晦人你去屋里休息吧,今日过来的人多。”明迟扶着她进了屋。
厌司似微点首,确实她不好多露面,人多眼杂,就怕多生事端。
屋门被关上,里面一片安静,屋外却吵闹起来。
进院的黑元直冲猛撞,眼睛带着好奇,大声道:“听树子说你藏了娇娘在这,在哪呢?给兄弟瞧瞧呗。”
明迟迅速揪着他的后领,“都说了是娇娘,肯定要藏着啊。”
随着巴炫树子余下几人都来了。
有人道:“我去,迟子可以啊,知道找媳妇了,什么时候让弟兄几个喝喜酒啊?”
明迟笑着不说话,几人进了大屋,围着桌坐成一圈。众人除了树子脸色有些郁沉外,其余都带着笑,互相说着话,调侃着。
“把大家叫来就几个事,我要离开藜城,所以以后疯人巷我打算让树子接手,若是不服,或是树子管理不好,往后你们按规矩来选头也行。”明迟开门见山。
“什么?!迟子你说什么?你要离开这里,你要去哪?”黑元惊地瞪大了眼睛,甚至觉得自己幻听了。
树子叹了一口气,提醒肯定道:“你没听错,迟子要走。”
众人彷佛炸开了锅,“什么?为什么要走?”“是啊,迟子有什么想不开吗?”“是出了什么事?怎么突然要走啊?”
明迟抹了把脸,勉强笑着,“我想出去走走,毕竟天下这么大,总不能不去看看吧。”
大家伙也知道明迟刚刚死了至亲,伤心至极,可能想出去散散心。
“那迟子你什么时候回来啊?”黑元眼睛全是不舍。
他们这群人在疯人巷这么多年,感情很好,有事干都是互帮互助,没事就一起喝就玩乐。外出行事也是经历生死之交的。
明迟看着他们,一个个的脸扫去,他都熟悉无比。“不知道,但是我一定会回来的,等我回来我一定请兄弟们去云霄楼喝酒!”
“好!”众人应道。
“我们在疯人巷等你回来!”黑元眼睛有些红,迟子可是为他当过刀的兄弟,一时要走,他怎么舍得。
明迟拍了拍他肩膀,良久才吐出:“好。”他心中有些愧疚,对于这帮兄弟,他未能带他们闯出什么天地,也没让他们过上什么好生活,如今却要离开,当初师傅把临死前把疯人巷给他,就是希望他能给兄弟们带来更好的生活。
可是这么多年,他不想让大家跟师傅一样接下搭上命的任务,只让大家明哲保身,接些小报酬的事干。
如今他要带着晦人离开逃命去,茫茫前路,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或许再也回不来了。
是啊,他一直说的是游荡江湖,其实外头的排查严之又严,晦人的画像被人画得那么相似,一出去便会被认出,朝廷对这个罪犯是下了死命令的,必须追捕归案。
他骗自己,骗着晦人,只是不想思入绝境。但他不会让他们走到绝境的,他要带着晦人活着,好好的活在这个世上。
可惜他却不知,他一语成谶,最终落于青山倒伏,日沉西,而明月不独照。
日渐落,人已去。安静的小屋,厌司似见明迟气息低落,在纸上写下:“知你伤心,可否诉肠,我想缓你忧心。”
明迟见字叹气,缓缓道:“我只是不舍,他们跟着我没有过上有钱人的生活,我心里过意不去。”
这世间百般人百般活,富贵贫贱,高贵寒微,比比皆是。明迟想的是衣食无忧便可,而他人不同,在衣食无忧的基础上会想要步步高层。
厌司似想起一些东西来,于是写道:“我院中的树下埋了些金银铜器,以前觉得招摇奢华,所以埋藏了,我们即走,那些东西可以赠于他们。”
“那是你的东西,我怎么能拿来作报偿。”明迟皱眉,并不赞同她的话。
“若是不用,它们便只能永远埋在土里,现世它们尚有一丝价值所在。”
明迟看着她,人不消沉绪低,虽全身裹着一层郁愁,眉间肉眼可见有风霜饱经之感,却精神多了,气色也回了些。
“要是这样,那我替他们谢谢你了。”
厌司似摇头,算是对他的偿还吧,也算自己能为他能做的微薄之力。
两人不再说什么,明日晚上就要赶路离开,必须要养足好精神。
第二天,明迟回了一趟半俗村,回忆中精致院园,繁花似江,如今一片烧尽毁旦的废墟,那棵树被火波及到,全体通黑,由于是春天,斑驳黑枝冒了些绿嫩芽。
明迟挖开土,里面锦布包裹住的全是金银铜器,得了东西不再逗留。
到城门口,守卫颇多,最近进城出城的人排查得很严,一般都是查看女子,男子便宽松些。
明迟看了一眼走偏僻小道进城,不过这里出口进口的人也多,都是些壮汉,江湖杀手,也有官府隐埋的人,这是出城进城所有道路都堵得死死的,宁可错杀也不放过。
所以他才带着晦人晚上离开,能稍微避人眼目些。
明迟找到树子,把东西给了他,让大家伙儿分一下,拿去典当些银子。
“最好是去黑市上卖或当掉。”
树子看着这些金器,并没有多心动,他知道今天迟子就要走了。他道:“要不要我去送送你?”
“不用了,出城的门与路都被监视得严,人多了不好出城。”
“好吧,兄弟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就一路顺风,平平安安。”树子觉得身为男子不应当轻泪,但是兄弟要走,他憋不住啊,眼睛红了起来。
“树子开口一定的是吉言,我一定会平安的!”明迟道。
要告辞了,这一别,下次再见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云音拿了些干粮给明迟,犹豫着还是说了一句:“替我跟那个姑娘说一声,多多保重,要是她哪日想听我唱歌了,她就回来听吧,我愿意天天唱给她听。”
明迟道谢,“一定跟她说!”转身离开,他不敢回头,离开得很干脆。
回到疯人巷的小院,明迟做了饭菜,两人简单用过。
点清了包袱,都摆在一起。明迟给剑用布缠住,裹成了棍子式样,好不叫他人看出来。
“我的衣服有些大,你还是凑合着穿吧,等我们出了城再换。”明迟说着抹了一手锅灰在她脸上。
瞬时,那雪白的脸变成了花猫。厌司似沉默,任他摆布。
很快天就黑了,明迟一边背着两个大包袱,一边背着布缠着的剑,牵着一身男装黑不溜秋的厌司似出了疯人巷。
夜晚瞧不清人脸,更是瞧不清一脸锅黑的厌司似,那布衣上的脑袋似乎与黑夜融为一体。
两人朝城西的大门去。
晚上的排查有些松,守卫都一脸劳累。
明迟就这么直白白地牵着人走到大门口,俗话说越危险也越安全,遮遮掩掩不如就这么直接一点。
守卫拦下,检查两人,见是两名男子也不怎么严谨,不过守卫见厌司似一脸探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