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逯杭真是越来越奇怪了，突然对她很关心的样子，还亲口跟她道歉，用的竟还是“我”这个自称，这真不像他这个身份会做的事情。要不是脑袋还隐隐作痛，她真要怀疑被打的是不是逯杭的脑袋，被打傻的是不是他了。
逯杭听她这话垂在她头发边的手微微顿了顿，然后又缓缓收回手，看向她道：“你这是在怪我吗？”
眼前不自觉的浮现出逯杭那日看着聚魂灯的模样，沈清墨低着头轻轻摇了摇，回道：“奴婢不敢。”
一想到那日聚魂灯被她一碰碎了一桌，她抬起头看着逯杭，犹豫着开了口：“那聚魂灯……”
“你想说什么？”逯杭见她提起聚魂灯，神色并无变化，完全没有那日慌乱的神情，就像是提起了一件无关紧要的事物。
“我……”觉得还是有必要给逯杭解释一下，沈清墨继续道：“那日我是得了柳筠……柳夫人的授意才进了墨竹溪，那盏灯，我不是故意的。”
逯杭道：“你知道那灯是做什么用的吗？”
沈清墨僵着没动，她自然是知道聚魂灯的作用，但是现如今她只是个奴婢，这不该是她能知道的事，便摇了摇头：“奴婢不知。”
逯杭若有所思的瞧她一眼，才道：“这盏聚魂灯我已在屋里燃了二十七日。”
二十七日……
沈清墨不着痕迹的移开视线缓缓低下头掩饰住情绪，聚魂灯碎的那天正好是她离世二十七日，逯杭的这盏灯，真是为她点的。心里一阵揪心的痛，沈清墨强忍着鼻间传来的酸楚，眼中泪水已经在打转。逯杭这人一向精明的很，很少有事情能瞒过他的，如不加掩饰，她这样很容易被逯杭瞧出异样。
努力稳定住情绪，她缓缓抬起头已然换上了一副愧疚的神色，看向逯杭自责道：“大人，是奴婢不对，奴婢打碎了大人这么珍贵的东西，奴婢但凭大人处置。”
说话间便要起身朝逯杭跪下来，逯杭皱眉看她，制止道：“不必了，那灯……碎了便碎了吧。”
这聚魂灯说起来也着实奇怪，她记得以前母亲说过，那聚魂灯的透明材质坚硬无比，就是放在地上砸，拿起锄头锤也未必会破损，如此坚硬的东西，怎么会她轻轻一碰，就这么碎了呢。她都能想到的事情，逯杭自然也能想到，如今却不追究她，着实让人疑惑的很。
逯杭沉默着没再说话，只是定定的盯着她的脸看了一阵，看的沈清墨不自觉的头低的更低。他嘴角向上勾了勾，移开视线，侧身伸手将床边桌上的摆着的汤药端了过来，一手托着碗另一手拿起汤匙凑近嘴边轻轻吹了吹，然后舀了一勺汤药，递到她嘴边，“不烫了，把这药喝了吧。”
“我自己来吧。”沈清墨见逯杭递过来的汤匙，抬手就想要接过，谁知却被逯杭轻巧避开。
“别动，你还有伤。”
见逯杭似乎没要把汤匙给她的意思，沈清墨犹豫着看他一眼：“这样……不太好吧，奴婢身份卑微，怎敢劳驾大人。”
“无妨。”逯杭端着碗依旧没有放下，神色还有些自责，“这事是我疏忽了，带你进逯府应当将你安置好的，未曾料到突然被召进宫去这一待就是三天，让你受苦了。”
“没事……”话不由自主的就脱口而出，沈清墨还从没见过逯杭跟她道歉，如今却给她这个婢女诚恳的道歉，看他自责，心里自是不忍。
有些懊恼的皱了皱眉，沈清墨郁闷死了，她怎么这么没出息，逯杭一道歉她就忍不住心软，忘记了脑袋上的伤是怎么来的吗？！敛了心绪，见逯杭也沉默着，沈清墨好奇抬头望去，正好撞进逯杭的眼里，那眼眸像一抹极深的漩涡，让她不自觉的沉沦。她怔了怔，快速移开了视线，逯杭却一直看着她，将她的表情尽收入眼底。
“那个……”沈清墨犹豫着开口想要打破这突如其来的沉寂，却又不知该从何开口。
“张嘴。”
正待思索着如何开口，盛着汤药的汤匙已经举到了嘴边，她抬眼瞅了眼逯杭，见逯杭坚持，她便也乖乖张口顺从的将药喝了下去。
如此喂了来来回回十几次，总算是将一碗汤药都喝了下去，逯杭喂完药就起身将碗放到了桌上，又端了杯温水过来给他，逯杭越是这么体贴的对她，沈清墨的脑子里越是乱乱的，心里还涌起一阵莫名的烦躁。
这还是逯杭第一次给她喂药，就连当初做他夫人的时候，都未曾享受过如此的待遇，而如今她不在了，丧期都还未过，他却对着一个婢女如此……
虽然那个婢女还是她，但是总归觉得心里很不舒坦。
逯杭果然是不爱她的，恐怕现在早已不记得沈清墨这号人了吧。
心里堵得慌，沈清墨脸色自然也不好，接过逯杭端来的水一饮而尽，然后一手拿着碗，另一手掀开被子就想下床，被逯杭拉住胳膊给拉了回去。
“你做什么？”逯杭皱眉看她。
沈清墨咬了咬下嘴唇，低着头不愿看他，嘴里说话也是语气很冲：“奴婢只是婢女，大人这里不是奴婢能待的，奴婢还是回芳菲院的好。”
“你在赌什么气？”
沈清墨摇头：“奴婢哪敢赌气，只是觉得该回到自己的住处去。”
说话间脚已挨到了地面，她手撑在床上想站起身。
“你还想去哪儿？”见她执意如此，逯杭挑了挑眉，不再拦着她，手放开她改为抱着双臂，凉凉的看她道：“如今你是我的贴身婢女，你不住这里，逯府怕是也没你的住处了。”
沈清墨顿住，惊讶地望向逯杭：“贴身婢女？”
逯杭点了点头，“你且安心在这里养伤，我的院落，还没有人敢擅闯。
何止是无人擅闯，逯杭的院落本就无人敢闯，加上人也不多，基本上就没有几个女眷，除了院子里擦擦扫扫的两三个婢女，就是吉辛和仲理二人。而逯杭这人，身边从来没有过贴身婢女，他更衣洗漱妆发从来都是自己动手，不需要婢女帮忙。如今逯杭竟然将她安置到身边成了他的贴身婢女，真是太出乎意料了。
“为什么？”沈清墨抬眼直视他，又问了一遍：“为什么是我？”
逯杭淡然的笑了笑，不答反问，“你觉得呢？”
沈清墨静默着没有说话，不是她不想说，而是她也不知道逯杭为什么会对她如此，为什么是她？逯杭从前应该并未见过冷柠乐，谈不上有什么旧情。
“好了，你休息吧。”逯杭站起身趁她不备从她手里拿过碗，将床帐给她放了下来，扶她躺回床上，又帮她把被子掖了掖，“晚些时候我会让人送晚膳过来。”
沈清墨突然想起栀晚，忙追问道：“栀晚呢？”
方才栀晚说去给她取汤药，最后进来的却是逯杭，她实在是放心不下栀晚，在这逯府里，她如今的身份保护不了栀晚，生怕她会出什么事情。
逯杭转过身，“那小丫头是你什么人？”
沈清墨回道：“她是我入府为婢前对我很好的一个妹妹，曾经救过我。”
逯杭沉默了须臾，看向她开口道：“那就让她过来正厢房跟你做个伴吧。既然是你信得过的人，这些日子就让她来照顾你。”
“多谢大人。”
逯杭看了她一眼，退出床帐，一阵沉稳而有力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紧接着屋子的门被人打开又轻轻关住，屋里顿时安静下来。
沈清墨靠着床边坐的有些乏了，便躺回床上侧着身子小心翼翼地避开伤口，闭上眼沉沉睡去。
这些时日栀晚被安排进了正厢房的院落，成了一名外院的普通婢女。栀晚照顾她之余，便在正厢房的院子里做些擦擦洗洗的杂活。期间逯杭每天都会过来一次，要么看着栀晚喂她吃完药，要么亲自上手喂她吃，沈清墨对他这举动，越发不解，追问几次，逯杭却总也不答，时间长了她便也懒得再问，安然受着。
“姐姐，怎么坐在窗边吹风呢！小心着凉。”栀晚端着刚从膳食房拿来的点心，一踏进屋子就瞧见沈清墨坐在窗边，忙把手上的东西放到桌上，拿了件衣裳过来给沈清墨披上，虽说现在天气正值暖夏时节，并不冷，但沈清墨毕竟有伤在身，身子还虚弱，见着风了还是很容易受凉的。
沈清墨抬头冲栀晚笑笑，“床上躺着实在是闷得慌，便起来到窗边透透气。”
栀晚伸手将窗户关了起来，拉着沈清墨来到桌边坐下，“这是膳食房专门做的桂花糯米粥，姐姐快尝尝。”
说话间已经盛好一碗粥端到了沈清墨面前，然后又将一盘绿豆糕往她那边推了推。
沈清墨没有拿绿豆糕也没有喝粥，而是伸手拿了另一个碗，又盛了一碗粥，放在桌上，拉过栀晚，“小晚你也坐下一起吃。”
栀晚摇了摇头，“姐姐，这是特意给你做的，小晚怎么好意思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