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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弗兰西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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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子因保温瓶的事儿,狠狠地骂了郁夫一顿。

    “尽管我坚持说,这是我家老早以前就有的东西,但如果她们去跟老师告发了,那我就羞愧得学校也不敢去了。都怪哥哥这个浑蛋。”

    郁夫无言以对。

    “哥哥根本就没有良心。”

    “怎么没有。”

    “哪有啊。”容子瞪着哥哥说道,“偷人家的保温瓶,你不觉得自己坏吗?”

    “也觉得呀。”

    “明知不对,干吗还要让我拿到学校去?”

    “又不可能还回去了,所以就琢磨着,还是拿去捐给学校好啦。”

    “这想法本身就很荒唐。让妹妹把自己偷来的赃物拿到学校去义卖,这不是比偷盗本身更可恶吗?大凡有良知的人,都做不出这种事儿。你是想陷害你妹妹不成?”

    “才没那种想法呢……”郁夫有些气短了。

    “哥哥也绝没想到,保温瓶的主人会到义卖会上来吧?”

    “是的。”

    “所以说,坏事迟早会败露的。”

    “说来也是吧。”

    “哥哥真是个没有出息的胆小鬼。如果是强者,怎么可能做出这种可耻的事情呢?”

    说着,容子万般懊丧地哭了起来。

    郁夫最喜欢的就是容子了,看见她一哭,顿时如坐针毡,连声道歉道:“错了,我真的错了。”

    “哥哥,你再也别做这种事了,好吗?快发誓。”

    “我发誓。”郁夫紧握住容子的手,稍微摇了摇。

    “我相信哥哥心底是善良的,是认真的。”

    “谢谢。”

    ————当郁夫被母亲从涉谷的道玄坂上带回来时,容子说了一句:

    “你就是郁夫呀!我都忘了是从什么时候起就在等着你了。”

    说着,她用与生俱来的严厉目光一直盯着郁夫看,然后再也不说什么了。

    郁夫喜欢这种干净利落的爽快感觉。于是,容子成了郁夫最喜欢的人。

    郁夫讶异于母亲那种深深的爱,同时又觉得是个累赘。

    母亲试图把寻找九年才失而复得的儿子培养成典型的中流少年,而第一步就是改变他的装束。

    然后,又给他雇了一个家庭教师,希望他能赶上被耽搁的学业。

    母亲把郁夫不安生的原因归咎于与五平叔叔的那段生活,所以,尽量不准他提起那些四处辗转的日子。

    当郁夫茫然地眺望着天空时,母亲就会叫唤道:

    “郁夫!不要去想那些无聊的事儿。赶快学习吧。”

    要不,就打发郁夫去办事。

    唯有容子喜欢听郁夫聊那些浮萍般四处流转的生活。

    “哥哥,要是当时你记了日记该多棒啊……”

    “即便没有记下来,但那些可怕的事儿、快乐的事儿,我都是不可能忘记的。”

    只有与容子单独相处时,他才会悠然地说起与五平叔叔的流浪生活。

    五平从郁夫的母亲那里得到了一笔抚养费后,对郁夫说:

    “长期以来,辛苦你了。你要保重哟。”

    简短地说完后,他就转身离去了。看见他年迈的背影,郁夫不禁想:

    (从今以后,他就是独自一人四处流浪了吧……)

    想到这里,郁夫顿时感到无比凄凉,依依不舍。

    五平叔叔经常出现在郁夫的梦里。多年以来两个人一直相依为命,颠沛流离,所以,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郁夫跟母亲和继父总是亲近不起来,反倒很怀念五平叔叔。考虑到这种情形,母亲说道:

    “其实,美国也有类似的事情呢。”

    母亲讲起了也是父母与还不懂事的孩子不幸失散的故事。

    那是在美国独立战争时代。一个叫弗兰西斯的少女在父亲出征期间,与母亲、哥哥们生活在一起,却被土著人抢走了,从此行踪不明。

    父亲战死,其中一个哥哥也因病去世了。

    世道太平后,母亲为打听弗兰西斯的下落,十年间从城市到乡村,从荒野到山路,从土著人的市场到他们的部落,四处寻访。

    有一次,从贩卖纺织品的商人那里听说,在印第安纳州土著人部落的某个大家族里,有一个做女佣的白人姑娘,据称那孩子是从某个地方带来的。母亲想,那肯定是弗兰西斯,于是就赶到印第安纳州,到了一个名叫洛甘士波特的城镇。请当地官员一调查才知道,那个白人姑娘就在离当地有十二英里的土人部落里。

    于是,政府马上下达了传唤那姑娘的命令。一个白发老酋长带着侍从和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骑马而来,老酋长头上还装饰着长长的羽毛。少女也是一身花里胡哨的土著打扮,脖子和胳膊上戴满了玉饰。

    少女连英语也不会说,交流中还需要翻译。听酋长说,少女是从名叫萨斯奎哈纳的河边抢来的。这么一说,那肯定是弗兰西斯了。

    但少女见到母亲,却毫无所动。倒是酋长可怜母亲的遭遇,决定当夜留下少女跟母亲在一起。但少女貌似更想和酋长一起回去。

    和少女单独在一起,母亲拼命地试图让她回想起小时候的事情,但少女连弗兰西斯这个名字都忘记了,而彻底变成了有着斯特西这个奇怪名字的土著人。

    母亲因悲伤和怜爱而痛哭流涕,又因太过荒诞而失声苦笑。而少女则一直战战兢兢,心绪不宁。

    她也不怎么开口说话。在少女身上似乎无法萌生那种所谓母子间的羁绊、渴慕、眷恋等情感。

    第二天,酋长来接她回去。她兴高采烈地跑着离开了。

    母亲哭着,不忍惜别。但母亲还没有放弃,第二天,她又拜托翻译,自个儿骑着马去了土人的部落里。

    在圆木小屋前,酋长正在磨一把大刀,少女则在给花草浇水。

    母亲抱住少女,连声说道:

    “你是我的女儿呢,你就叫我一声妈妈吧。只为这一点,我就算死在这儿也别无遗憾了。求你了,叫我妈妈,和我一起回家去。”

    但少女却一脸困扰的表情。

    翻译对母亲说道:

    “也许这少女不是你的孩子吧。如果是真正的母女,无论多久不见面,多久不说话,你这样对待她,她也总该有某种感应了吧。也许你的孩子正在别的某个地方好好活着,不久就能见到了吧。即使你把这孩子勉强带回家去,如果还是这样,那有什么意义呢?”

    “也许您说的是对的。这孩子在这里长大,对这里的一切心满意足,感到很幸福吧。所以,我就祈求她今后也同样幸福,与她告别吧。”

    说完,她蹲进花丛里,抱住少女,一边抚摸着她的头,一边唱起了祈祷和赞美之歌。那是过去哄弗兰西斯睡觉时,在她耳边反复吟唱的曲调。

    少女的双眼一直注视着母亲。

    而且,就像如梦初醒似的,又像是在进行确认一样,从她嘴巴里发出了令人怀念的声音:

    “妈妈。”

    这个故事打动了郁夫的心。他追问道:

    “后来,弗兰西斯怎么样了?”

    “和母亲一起回家,成了一个乖孩子。这和郁夫的身世很像,

    对吧?”

    不过,郁夫在学校里也同样缺乏自信。

    他开始逃数学和英语课了,总是期待着,不等轮到自己答题就响起下课的铃声。这样一来,成绩不好也是顺理成章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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