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男儿要当死于边野，以马革裹尸还葬耳

    说书人脸色诡异地笑了起来：“不愧是裴宣平的儿子。”

    裴言川瞳孔骤然一缩，“裴宣平”这个名字，他已经很久不曾从旁人的嘴里听到了。

    “你放了我，作为条件，我告诉你一些关于你父亲战死的秘密。”说书人一双精明的眼睛，此刻正牢牢地盯在裴言川身上。

    “我现在不想知道了。”裴言川不敢掉以轻心，这伙人的心机深沉，况且，关于裴宣平的死，裴言川十年间的进展缓慢，何故这说书人却能知道其中的隐秘？

    “那恕老朽年老体弱，今日无力与安国公聊天了。”说书人已经看到裴言川刚才的眼神变化了，心中笃定裴言川不敢轻易伤他。

    “石毅，叫兄弟们好好招呼一下这位老人家。”裴言川抬腿就离开了牢房，石毅一个手势，那说书人就被架在了邢台上，负责掌刑的护卫有条不紊地将刑具一一展示在了说书人面前，再一个个刑具轮番在说书人身上招呼着。

    “啊！”说书人终究还是没熬过第三样刑具便晕了过去，石毅在旁审问，但是尚未审问出有效线索。

    “给他一盆水，加上各种佐料。”石毅的话音刚落，那说书人突然又睁开了眼睛。

    “我说，我说……”说书人以为他抛了个“裴宣平”出来便可以拿捏住裴言川，殊不知裴言川却是不肯上钩，裴言川生平最恨的便是旁人利用自己的父亲。

    “你说，我记下来。但凡我们日后查证出来你说的是假话，定然会比现在更惨十倍不止。”石毅把桌上的纸张铺好，就等着说书人开口了。

    说书人现在也拿不定裴言川的意思，只得把自己知道的部分事情交代了。

    说书人确实是两淮地区的人，他受命前往茶楼将茶楼掌柜控制了，往掌柜的牙齿里塞了毒药，假如安康巷的事情进展顺利，无人怀疑到茶楼掌柜身上，说书人也会杀了掌柜。

    而负责掳走茶楼掌柜家眷的杀手，早在掳走茶楼掌柜家眷的时候，就已经把知情人悉数杀了，尸体已经全部搬回了掌柜的家中。这一点石毅倒是相信的，他们的人方才已经去过茶楼掌柜的家里搜查了，掌柜的老母亲、妻子和孩子，已经气绝身亡了。

    说书人顿了顿，看着桌上码放整齐的寒意渗人的刑具，吞了吞口水，继续往下交代。

    说书人其实也不太清楚上面的事情，在他的上面还有一个接头人，他只是在底端的人，更多的消息，他也不知道。不过，说书人说，他们这些杀手，都是训练有素的，不是寻常的江湖帮派或者一些亡命天涯的人，具体训练的地方，他也不知道。他在京城的接头点在富宁街的打铁铺，说书人每次有行动，都会去打铁铺的内堂里取出联络用的纸条，说书人至今不曾与京城的接头人见过面，其余的情况，说书人指天发誓确实不知道了。

    石毅停下笔，若有所思地看着说书人，“你刚才说你知道我们已故的裴将军的事情？”

    “知道一些，但是，你们主子不是不感兴趣吗？老朽这一身老骨头，都被你们给打没了，我不说。”说书人又在疯狂地挑衅石毅。

    “哦，不说？”石毅挑了挑眉毛，正琢磨着哪个刑具比较趁手。

    “……尊老懂不懂的？”说书人真的是服了裴言川主仆俩了，就是不走寻常路。

    “不懂。你爱说不说，你说的话，我们还不一定信呢，不说更省事。老头，你喜欢哪件刑具？你挑？”石毅笑得一脸开心，说书人则一脸生无可恋。

    “……不挑行不行？”说书人身上的皮肉都在汩汩地往外冒着血水。

    “当然可以啊，那您老人家有什么要交代的吗？”石毅耐心足足的，毕竟他也很久没听到有人提及裴将军了。

    “裴宣平是中毒身亡的，不是战死的。”说书人说完，就闭上了眼睛，似是在回忆一些什么往事。

    “……然后呢？具体的呢？喂，别挑战本大爷的耐心啊！”石毅急得跳脚，但是说书人却跟没事人一般，闭着眼睛等着石毅给他上刑。

    “你们带他下去吧，好好看管起来。”石毅也放弃了，这说书人的话他还有一段日子要忙呢。石毅把桌上的供词收拾好，再转身离开了牢房。

    裴言川此刻正站在京郊大营的瞭望塔上，今日的阳光格外猛烈，照得他的眼睛有些睁不开了。

    裴言川想起自己父亲的尸首的惨状，全身都是刀剑伤，没有一块是好皮肉，还有那触目惊心的毒发症状，年少的裴言川死死地抱住自己父亲的尸体，泪如雨下。

    年少的裴言川疯了一般跑在京城的大街上，他跑到了皇宫外面，皇宫的守卫却把年少的裴言川拦在了门外。裴言川只能跪在那冰冷的长街上，不断地磕头，嘴里控诉着自己父亲枉死的不甘。然而，一切似乎都是徒劳，哪怕最后裴言川晕倒在了长街上，还是无人愿意停留脚步听听裴言川的诉求，给裴宣平之死查明真相。

    裴言川的英雄父亲，被庆吉帝以最高的武将下葬规格礼仪给安葬好了，一切都盖棺定论了。但是，裴言川心底里却是无法认同这个结论，他不要什么醴朝英雄战死，他想给裴宣平一个真相。自古以来。武将的归宿都在战场，“男儿要当死于边野，以马革裹尸还葬耳”，裴家每一代人的家训都是如此。

    裴言川自幼时启蒙开始，便已经知道了裴家男人的宿命，然而，年少的裴言川不能接受自己的父亲不明不白地战死在了沙场。每个人都在颂扬裴宣平的英雄事迹，年少的裴言川却无法忘记自己父亲尸体上的伤痕和母亲的失踪。这十年来，裴言川没有停止过搜索母亲的踪迹和查找十年前北地一战裴宣平的死亡真相和裴言川母亲失踪之谜。

    尽管裴言川已经找到了很多当年与裴宣平并肩作战的人，但是，却还是没能拼凑出当年的真相。大家甚至一度以为，当年的安国公夫人也战死在那一次战役里了。

    石毅也上了瞭望塔，把手上的供词递给了裴言川，裴言川拿着供词，细细地看着每一句话，当看到最后一句，“裴宣平是中毒身亡的，不是战死的。”裴言川再也抑制不住地双手发抖，这说书人应该是真的知道一些当年之事，不然他的语气不会如此笃定。

    “别让他死了。”裴言川看着夕阳的余晖逐渐消散，天空的颜色也慢慢暗淡下来，便带着石毅离开了京郊大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