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别摸我头 （上）
会议室的门砰的一响，两块木门快速地撞到两边的墙上。这么大的动静，众人当然要高度警惕地去看，其中有几个人严肃地皱起了眉头，朝门外看：在肩上扛着一柄锋利的刀，肩上的麻黑色的布料垫着刀面；圆脸，眉毛平平的，眼睛不大但像通了电一样精神而明亮；平头，就是金明。他推开门之后，冲进来。四面环视，神色还有点仓皇，仿佛有些没回过神来。开始他还有些弯腰屈膝使身体保持着俯冲和进攻的姿势，可面对现场的一片安静，他在脸上升起的疑惑的表情，同时身体慢慢挺直，口中憋着的一句略带仓皇的话吐了出来：“怎么回事？我听到了一声声响，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你发什么神经呢？你现在只是一个打杂的身份，有什么资格擅闯会议室？”忽然，一声严厉的声音从会议室右侧响起。发出呵斥声的是一位光头中年男子，五官端正，眉毛、眼睛、鼻子大小都适中，挑不出什么毛病来，但也没觉得有什么吸引人的特点，除了他的光头。真正光亮的脑壳，没有一丝头发，连发根都没有踪迹。如果没有暗影投在上面把头顶连着脸都混在暗影中不太好区分颜色的话，估计他的头顶比脸还要白。如果说光头不算特点，你不必急着放弃，眼睛试着往下移，首先还要经过平淡无奇又无缺陷的圆圆的下巴。有一半的视线落入了喉咙旁边的阴影里，另有一半的视线落在了阴影之下，那是两个锁骨之间的位置：上面纹着藤蔓似的绿色花纹，像项链似的围着脖子。这看上去不算吸引人吧，但你的目光别急着溜，再注视那么几秒，渐渐的在绿色花纹的边角部分，像藤的末梢或者叶片的芽的那些细小的部分正在微微蠕动着，像活的似的——比活的还真，活的藤蔓也不会像那样乱动啊。我先声明，这并非是藤蔓的图案，只是形似而已，它更像是一种串连在一起的多角多边的装饰图案，就往地板或者是瓷砖上的花纹去想吧，差不多一个样子了。这些蠕动呢，不外乎伸长了些，伸长的部分向内蜷曲，最后整圈花纹向左移动了一下。隔远一点儿看，那效果就像花纹在轻轻地慢慢地转动似的。黑色的风衣包裹着里面的黄色僧衣。很可惜，这种僧衣本来是露出一边的肩膀的，可惜让外面的风衣给遮住了。据说他的肩膀上有一个“混沌咒”。他就是宗教的代表神戈，这是他的宗教名。
“哎呀！”金明惊喜地从众人中发现了神戈，“你也来了，好久没见到你了，师父。可是，”惊喜的光芒迅速从眼睛里撤走了，笑容也迅速降温，淡了，成零散的了，只在眼角上、嘴角上还能察觉到一点儿；声音压得低低的，“我早已跟你们没什么关系了吧，这可是你亲口说的，我一直铭记于心呢。”他的笑容彻底消失了，但没有怨气栖身在脸上，剩下的是一瞬间的空洞和麻木——难得在他脸上看见这样的表情。
“你真是永远都长不大啊。”神戈感慨地说。
“没办法了，”热烈的笑容不知不觉又爬上了他的脸颊，他恢复了之前的开朗，“我天生就这样了。”他说着用波罗涅的刀面轻轻拍着脑门儿。拍了两三下忽然动作一僵，刀僵在半空，表情认真起来，眼睛飞快地往右斜去，因为右边有风声。风声瞬间生出来又瞬间停止，一张白色面具首先进入他的眼帘，他知道了是谁这才放松下来，笑纹又在眼角围聚起来。白色的袍子被刚刚那微风吹得往前扬起，扬到不高的地方又放下了，我想大半是惯性的缘故。一只右手顺便搭在了金明的肩上，身体却已和金明擦身而过。手从肩上抽走了，金明往旁边看去，面具少年身上的袍子的下摆轻盈地摇动着落在蓝道夫旁边，摇动的下摆从中间分叉开，分别向两边扬起来，尽可能地露出他修长的赤着的双腿。分开的下摆飘到最高处隐隐露出黑色的四角短裤。当然这在一瞬间之后就看不见了，被落下的下摆盖住了。
“好快呀你。”金明笑着说。他把僵在空中的刀继续拍向脑门，然后把刀重新背在肩膀上。
“这位是谁？”大祭司问。
“他是我的手下，”少年说，“跟蓝道夫一起来的。”他说完之后，隔了几秒，又想起什么似的说：“好了，我们也该走了。”
“等一下，等一下……”金明一听他们要走，有些着急起来，目光迅速朝向蓝道夫，一种谄媚的笑顺着他的嘴角蜿蜒出来，像细流一样，“蓝道夫，我用波罗涅换你的殉葬夫人好不好？”
“不。”快而干脆的回答声从蓝道夫嘴中迸出来。
“别着急拒绝，”金明急切地说，“我这把波罗涅也是很厉害的，”他露出炫耀的神情，同时笑容还带着一抹神秘感，眼睛放射着忽明忽暗的光亮，其中明暗的变化靠的是微微眯起眼睛控制眼睛大小而实现的，“它是一柄介于虚与实之间的刀，可以称得上是最神秘的刀了……”
“不干。”蓝道夫等不及让金明把话说完——他根本没有听进去。
“喂，小子，”金明忍不住怒了——别担心，看他的表情并没有真正的愤怒，虽然笑容收敛了，但圆圆的脸还是透着那么一股祥和，虽然装作眉毛歪着冲向眉心，声音也提高不少，还夹杂了迸裂似的音，“你听都没听完就说不，别太过分，我可是真心诚意地要跟你换的——刚刚听说你会隐身，”他自己竟然转了话题，愁然的样子立刻溃散了，一副坏笑的面容换了上来，“老实说你有没有用这个能力干过坏事呀？”他朝蓝道夫扬扬眉毛，笑容更开了，嘴也咧得更开更宽了，“比如女澡堂什么的。你肯定是个小淫魔。”
“没有。”蓝道夫满不在乎地淡笑着，声音不慌不忙，很是平静。诶，他说的时候是抬头望着金明的，好像看小品似的微笑着。
“撒谎，”金明不相信地说，并且警戒地眯起眼睛，弯弯的像月牙儿的眼睛里藏着精明还有谨慎，从他眯得细细的眼缝就能看出来——就不让眼睛里智慧的光芒轻易流露出来——只差一个挠下巴的动作就配成全套了，“你以为我就那么好骗？你的笑容就把你出卖了。小淫魔，跟我换刀吧，我没骗你，我这刀真的是一流的名刀。”他把刀从肩上拿下来亮给蓝道夫看，可蓝道夫目不斜视地望着金明，没有向刀看，他带着怡人的微笑小声说：“我不要……呵呵呵。”他最后笑出声来，碎碎的清脆的笑声很好听。
“我可没撒谎，”金明对蓝道夫的笑颇有意见，语调愤然上升，“不信你看我把刀插透身体……”他还没说完就被身后的呵斥声打断了：“金明，别忘了你现在的身份。这里是会议室，容不得你大吵大闹的。”大祭司肃穆。
“我只是跟一个熟人寒暄几句罢了，没有这么严重吧，”金明带点儿委屈的腔调说，委屈之中还掺杂了那么点儿不耐烦，声音仿佛轻微地扭动着，显得有点儿扭捏，像被什么给轻轻捏住似的，“再说，我可是担心你们的安全才闯进来的。我这么尽职尽责你不给奖励就算了，何必来打击我呢。”
“你是想永远地当一个打杂的吗？”大祭司忍不住反驳道，用具有威慑力的尽量压低的嗓音说，“别忘了，你现在还处于惩罚之中。”
“我只是打个招呼而已，别那么小气。”金明言语中显得不太服气。但是他立刻调转矛头把注意力集中到蓝道夫身上，谄媚的笑展开在脸颊上，声音也尽可能的温柔：“小朋友，咱们换吧，那把刀我想你也用烦了吧，换换新口味不好吗？”
蓝道夫没有回答金明，只是仰着头一边看着金明，一边忍俊不禁，笑容像泉水一样清澈、流畅、
“你是怎么样都不肯换是吧！”金明急躁起来，装模作样地竖起眉毛来，“小淫魔，”他突然脸色一软，嬉笑起来，“你不肯换那就借我几天行不行？不然的话，我就到处散播谣言，说你凭借着隐身的能力去偷窥女澡堂。到时候你就颜面扫地了，哼哼哼……”他一边坏笑着，一边用右手朝蓝道夫的头抚摸去。可是，手在半空中时就听到一声大喊从手下面呼啸上来，穿过手臂把他的耳朵都冷不防地震了一下：“不行！别摸我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