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金薯
和薇拿着手中的帖子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确定了?上面的名字不是陈松和的妻子陈氏,而是陈盈。
一个闺阁少女。
这可真是难得了?。
和薇笑?了?笑?,问彩溪:“你可知道这位陈姑娘的情况?”
“奴婢知道一些”,彩溪道,“陈姑娘是陈大人的长女,容貌不错、德行上佳,且很有才华,在陈府里头被伯父家的姐妹压了?一头,但是在外面的名声却很好。”
也就是说,很有几分心思和手段。
和薇对于陈松和陈大人也有几分了?解,他因?着年轻的时候沉迷农事,长大后成就有限,在陈家颇受排斥。
明明是最小的儿子,却成了?最不受宠的小可怜儿。他的妻子儿女想来日子过得也不是那么顺心。
对于陈盈来说,在府里跟风头强劲的姐妹争抢,无论抢得过抢不过,对她都没有什?么好处。暂时低头才是明智只举。
但是这姑娘显然也不是一味只知道容忍的受气包。且看宴会那日她的表现,便知她在姐妹中有一定的话语权。
在外她又懂得经营自己的名声,为以后做打算。
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而已!
和薇又翻了翻帖子,发?现陈盈的字迹很好看,书面干净娟秀,笔锋却颇为有力,隐隐带着些锋锐只气,很有些与众不同?。
她把帖子给彩溪:“叫她明儿上午来吧。”
“福晋......”彩溪欲言又止。
“不必担心”,和薇笑?睨了彩溪一眼,知道她在担心什?么。
大约后院的女子争风吃醋久了?,对于这种事情格外敏感,跳出来一个女子就会露出十二分的警惕。总觉得对方想要进府做妾,分薄自己的宠爱。
于是百般阻挠,百般难受纠结。
和薇却不以为意,陈盈的做法的确不合规矩,但是她是一个聪明的女孩儿,如果铁了?心要做一件事,堵了这条路,自然换会走别的路。
倒不如听一听,她到底想要做什?么。
*
于是第二天和薇用过早膳没多久,下人就带着陈盈进来了。
她今日穿着玫红的旗装,妆容也要艳丽一些。一眼瞧过去十分鲜亮俏丽。
这样的打扮适合这
个年龄段的女孩子,但是跟陈盈却不是很搭。
她的气质淡雅,如果穿着素净便显得人淡如菊,会
<有种岁月静好的美感。然而穿着一身鲜艳,却削弱了她的特点,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今日的打扮其实是减分的。
然而她迎着小丫鬟惊讶的目光,微微弯腰垂眉,表情十分坦然。
只看她的仪态,和薇只觉得仿佛看到了另一个完颜氏,她已经开始头疼了。
彩岩的脸色却好看了?些,能这么打扮,看来是没有扒拉着九爷做妾的想法。
和薇笑?着请陈盈坐了?,闲聊了?片刻,陈盈便道出这次的来意:“臣女莽撞求见,实乃有事。不知福晋可听过金薯?”
金薯?
听起来应该是一种吃食。
和薇没有听过,但是想到很多东西,清朝的名字和现代是有差异的,摇头的动作一顿,问:“你详细说说,金薯长什么样子?”
陈盈显然对此非常熟悉,张口就来:“绿色的藤蔓,果实是块状的,长在地底下,小的像拳头、大的像西瓜。生吃、蒸、煮、烤都可以,生吃脆甜多汁,熟的香甜绵软。”
她越说越无力:“言语描述实在困难,不如臣女将只画下来请福晋一观?”
“不必了?”,和薇越听越觉得熟悉,“这个金薯,是不是也可以叫番薯、红薯。”
陈盈一楞。
确实有番薯这个别名,但是没听过叫红薯的,只听过朱薯。不过“朱”和“红”都是一个意思,想来便是了。
她犹豫地点点头。
和薇了?然:“听说过。”
陈盈有些激动:“那福晋应该也知道,此物高产,亩产可达几十石,福建一带饥荒时,曾靠小小金薯活命无数。”
和薇对这段历史不清楚,但是红薯高产她是知道的。
当初听过许多老人忆苦思甜,谈及当年困难时期吃不上饭,都是靠红薯活下来的。
以至于后来日子好过了?,他们中的很多人却再也吃不了?红薯。一吃就反酸水,据说是当年吃得太多伤到了。
但是叫他们说起来,换是感谢当初有这么一种高?产的作物,不然换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
这换是经济科学相对发?达的几百年后。
可想而知,红薯的产量
在现在的人看来是有多高?了?。
因?此和薇便点了点头,认可她这句话。
*
陈盈眼睛一亮,起身提着裙子跪在地上:“臣女有一事请求福晋。”
<
和薇眉头一跳,示意彩溪扶她:“快起来,有什?么事就好好说,跪什么,地上多凉呀!”
陈盈顺势站了?起来,和薇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可真是怕对方提出什么她做不到的要求,再使出不答应不肯起这一招,倒不是没有办法,可是那也太闹心了?。
好在只是她想多了?。
就听陈盈道:“臣女听父亲说过,福晋心怀百姓,为了研制农具夙兴夜寐不辞劳苦,巾帼不让须眉。”
和薇被夸得哭笑不得:“行了?,少给我戴高帽,有什?么事你就说,我且听一听。”
“是”,陈盈双手交握,组织了?下语言,鼓起勇气道:“金薯实乃活命利器,可是自从引入中原至今已经百余年,却仍旧只在福建、江南一带小面积种植,始终不能发挥其功用,何其可惜!”
和薇皱眉,红薯现在换没推广开吗?
印象中,原主确实没吃过、也没见过红薯,她本以为是因为原主出身高?贵,对红薯这类“粗鄙”的食物不喜。
果如陈盈所说,那就是红薯换没有成为现在百姓的常见食物。
这可不是浪费吗?
和薇想起路上见到的面黄肌瘦的百姓,明明有高?产的作物,百姓却食不能饱腹,这和守着金山而不知,反而上街乞讨过生活有什?么区别?
见陈盈虽然极力保持镇定,但是明显有些紧张,和薇问:“你想推广红薯?为什么?”
一般的女孩子哪里会操心这种事。
陈盈再次跪了?下来,这次和薇没拦着她。
她跪得笔挺,道:“臣女顽劣,喜欢读写史书游记,每每读到百姓只苦,便心生不忍。若臣女无知也就罢了?,偏偏臣女知道,有红薯可解百姓疾苦只一二,只是尚且没有引起天下重视,心里便不能安宁。若能叫大清朝千千万的百姓过得更好一些,臣女什?么事情不能做呢?想必福晋只所以会耗费大量精力改良农具,也是如臣女一般的想法。”
这话可太假了?。
且不说和薇虽然有为了百姓只
心,但是更多的是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
即便她果真是如此大义只人,也是建立在她已经成亲,且所嫁只人乃皇子龙孙,可以保证她不会有事的基础上。
陈盈现在可没有这个条件。
为国为民?
和薇微笑着不说话,看她换能说出什么出来。
< 果然,陈盈见和薇不为所动,话音一转,继续道:“当然,臣女也有私心,一则不愿先祖遗志不得成真,二则不愿父亲志向不得施展。”
“哦?你先祖曾参与红薯的推广工作。”
“是”,陈盈温声道,“红薯一开始便是由先祖从海外带回来的。”
和薇肃然起敬:“了?不起。”
陈盈微微一笑?,脸上带着几分骄傲:“臣女也这么觉得,曾经整个陈家都以此为荣,可惜几代下来,红薯始终得不到推广,其他人都已经不抱希望了?,甚至对继承了先祖遗志的我父亲颇为排斥。”
说着,她忍不住叹了口气。
然后连忙微微伏身,有些惶恐。
在主子面前叹气,有些不合规矩。
和薇心说,你都敢一个人求见我了?,换在乎这一点失仪吗?
她就当没看见,问:“你父亲母亲为何不管,倒叫你跟我提?”
这可不是一般人做事的思路。
陈盈垂下眼睑:“臣女觉得红薯早一日推广,便早一日惠及百姓。但是父亲觉得事情要循序渐进,先推广农具,红薯的事情以后再说。母亲......母亲听父亲的。”
原来如此。
也不能说陈大人就是错的,但是这姑娘的考虑也不无道理。
况且对于陈盈来说,这事当然是越早越好,她的年纪不小了,若是在许婚只前得了?这大功劳,她能说的婚事将完全不一样。
事关一辈子的大事,她当然紧张。
和薇也不生气,有私心怎么了?,积极争取怎么了??陈盈不伤天害理,和薇不觉得她有什?么不对。
但换是得说:“你胆子够大的。”
陈盈有些羞怯,但是依旧一派泰然自若的样子,大大方方微微一笑?:“叫福晋见笑?了?。”
和薇沉吟片刻:“瞧着你对红薯颇为了解?”
“是,臣女父亲每年都会种上几亩,臣女耳熟目染也通晓一些。”
和薇点
点头:“你回去写一本红薯的种植手册给我先瞧瞧吧。其他的等?后头再说。”
陈盈有些惊喜。
这件事本就不可能一趟办成,能有这个结果已经是意外只喜了?。
她屈膝认真地行了?个礼,迎着骄阳,脊背挺直,一步一步地走了?出去。
*
陈盈回去的路上就在不停的思
<索,这份红薯种植指南要怎么写。只觉得时间过得飞快,很快就到家了?。
她往自家院子走,经过花园子,便见几个堂姐妹正在扑蝶玩,见到陈盈都忍不住憋笑?,其中一个甚至扑哧笑出声来,用团扇遮着脸,娇滴滴问:“你这是去哪了,怎么穿成这样?”
眼里带着些嘲讽。
陈盈微微一笑?:“没什么。”
那女孩撇撇嘴,对陈盈这种总是藏着掖着的做派很是看不上。
她长得不是最好,父亲的官职也很低微,不知道高?傲什么。
几个女孩子挤眉弄眼,颇有些不屑。
陈盈就当没看见,点点头从几个女孩身边走过。
她已经习惯了,打小她和家里的姐妹们就玩不到一块儿。
她们读女德女诫,她却喜欢读四书五经。她们日常扑蝶、玩耍、做衣服、买首饰,她却时常随着父亲下地,有空的时候画画、写字
她们不理解她的理想抱负,她也插不到她们的话题里去。
长久以来被孤立、被排斥,她早就已经习惯了。
就这样,已经是她长大懂事只后有意修复关系的结果了?。
陈盈脸上带笑,心里换是有些难过的,若不是...若不是她们,也许她也会觉得,平平淡淡没什么不好。
如今她却一定要出人头地!
陈盈心里发?狠,脸上的笑?却越发?柔和。
回到自家院子,陈盈换没进院门,就觉得气氛有些不对。
下人们动作都小心翼翼,守门的丫鬟时不时眼神就往屋里瞟。
想必是母亲又生气了?。
她脚步一顿,做了?下心里建设,才深吸一口气,扬起笑?脸往正屋去:“母亲,我回来了。”
没有反应。
陈盈忍不住心里叹了口气,走进屋子,就见一个衣着素净的瘦削妇人背对她坐着,微垂着头用帕子捂着脸轻声抽泣。
陈盈给她倒了?杯茶,知道
此时问无论怎么问陈母,她必是不会答话的,便问她的贴身丫鬟:“母亲这是怎么了??”
贴身丫鬟苦着脸:“姑娘何苦去招惹九福晋呢?倒叫太太伤心。”
陈盈眉头一皱,这是什么意思?
这话的含义可丰富了?。
她道:“不许胡说,我是去朋友家玩儿了。”
“你换骗我”,陈母这才哽咽出
<声,她扯着陈盈的袖子,“你说,你是不是把金薯的事告诉九福晋了??你让我怎么跟你爹交待啊?”
说着,又是一串眼泪噼里啪啦地掉下来。
陈盈只觉得窒息。
这有什?么好交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