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接触
按照风归的指示,我在他安排的一间人类废弃的木屋中度过了孤独的夜晚。睡前他为我招待了只有他们领主才能享受到的食物,也正因为如此,我对他的印象也渐渐地好起来。
在他离开之前我叫住了他,问道他对冠冕以及禁卫军的信息如此熟悉的原因,因为在我看来这并不是任何一个冠冕的成员都能掌握到的情报。风归并没有正面回答我,而是抛下了“你若是舍得自己的一条腿,你也可以得到这些情报”这样一句话。
在木屋的整个夜晚,我并没有完全睡着,而是迷迷糊糊,始终保持着一丁点清醒的状态。我脑海中一直重复着风归告诉我的,禁卫军的眼线到处都是,我必须随时保持着警惕,即使是在风归的地盘上,我仍然无法保证自己的安全。
天还没有一点要亮的意思,我就小心翼翼地离开了木屋,利用人类架设的路边的灯光所形成的一些暗影,尽量地隐藏起自己的身形,悄悄地沿着路边离开了风归的风落。我边走边在想,风归既然知道这么多关于冠冕的情报,那他一定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领主这样的角色,他的过去,一定有着偌大的秘密,而这秘密,应该都在他那条摇摇欲坠的断腿上。
新的领地离风落处有相当的一段距离,我走到一半才想起来忘记了向风归询问新领地的各种信息,正后悔着,脑海里却想起了风归告诉我的:知道的越多,就越危险。我索性把心一横:管他的,反正伪装自己的信息也不能用了,不如就和刚进罪恶之都一般,充当一个毫无底牌的角色算了。
心里一边这么想着,我一边走在一条人类修建的十分长的道路上,在这之上我甚至无法望到道路的尽头。好在风归暗示过我这条道路可以一直通到冠冕的核心地带,否则我一定会怀疑自己迷了路。
天边的晨光逐渐亮了起来,远远地照耀在道路两旁的树冠上。光线穿过树叶点点地落在地上,我伸出爪子放在了光斑上,期待着的温暖并没有到来,而是和旁边阴影处一样的冰凉。身旁突然飞驰过一个人类的大铁盒子,卷起的狂风差点将路边的我掀翻,我赶忙跳下道路,爬上了一边杂草丛生的山坡上。天亮后,人类的行踪也会变得多起来,我希望自己能在尽量避免和人类接触的情况下到达冠冕的核心处。
山坡上的杂草丛让我有了在血月的感觉,那时候我刚离开人类世界,身处这无依无靠的野生之地,即使是一只小小的蚊虫也可以让我难受好一会儿。可随着我在血月以及大螯所待的这些日子里渐渐学到和适应了一些生活在没有人类的野外的技能后,这些困境对我来说也没有那么难以度过了。
沿着人类道路边的矮坡,我行走在荆棘丛生的山路上,这里的条件比芝麻丛林还要艰难,不知是些什么带刺的植物,穿透我的毛发在我的身体上划拉出了许多细小的血印子。这些伤口并不严重,可数量却十分多,我每移动一步就要忍受着身体上各个部位向我反映的疼痛。
忍耐力是对一个生物韧性的极大考验,很明显此时的我并不能很完美地完成这个挑战。在跨过了一道荆棘后,我在前方一块较为平坦的地面上躺了下来,和地面接触的伤口所传来的疼痛一下子让我咬牙切齿起来,可有一些疲倦的身躯却又说服了不再反抗,只好一边默默地忍受一边尽可能地恢复着失去的体力。
正当我准备闭眼小憩一会儿之时,我突然听到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越过荆棘冲我的方向而来,那些坚硬的植物被折断而发出的“噼噼啪啪”声也在告诉着我这东西体形的庞大。我就是再不想起身也不行了,我飞快地爬起来,向后方望去——是一个人类!看起来虽然没有特别高大,可也是一个实打实的雄性人类,这种生物在我脑海里留下的可怕印象并未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退,反而在我一个又一个的噩梦中变得更加的深刻,更加的骇人。
那人类仿佛并未发现前方不远处的我,只是用他手中的什么东西在劈砍着他周围拦路的荆棘。我抓住这个机会,赶忙向前方跑去,在两棵树墩连在一起的大树后面躲了起来,伸出个头从缝隙中观察着这个人类。
他自始至终没有发现我,这倒让我放下了一点戒备,正准备离去之时,我的好奇心却滕然升起——看看这人类一会儿要做什么。我虽在人类世界出生,可与人类接触的时间和互动的机会并不多,这都是因为我以前对人类这种生物的不敏感以及不重视。在最后一次从人类那儿得到了可怕的经历后,我本想一辈子也不要再接触这种可怕的生物了,可命运却仿佛要我偿还曾经犯下的罪孽一般,重又将我派到了我最不愿意面对的环境里来。
这是一次对我而言挺好的暗中观察人类的机会:劈砍荆棘的人类走到了我刚才躺下的地方,他站立了一会儿,没有做任何动作。我心想:难道他发现了我的踪迹?边这样想着,我的后腿已经开始缓慢地向后移动,一旦这个人类有一丁点察觉或者流露出一丝想要寻找我的迹象,我必须要以最快的速度逃离此地——我不会再被人类抓住第二次了!
人类站了一会儿,并没有按照我脑中的剧本行动,而是向我的左边走去——那里好像是一片洼地,由于刚才我逃跑得过于匆忙并没有看清楚那里的地貌。我将头伸回来,向左张望了一下,想看看有没有可以绕过去的道路,这才看到,原来我躲避的这两棵大树旁,正是这个人类修建的一所简易的木屋——我还以为这是个小山包呢!木屋的大门面朝着我来的方向,所以在这大树后我无法看到走过去的人类。我抬了抬耷拉着的耳朵,仔细听了听人类从木屋里传出来的声音,可都被这周围因风吹响的树叶声而淹没了。
我的胆子突然大了起来——走到前方去看看!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着这么危险的想法,或许是对成长起来的身体的自信,又或许是鬼迷心窍,总之,我不动声色地离开了我躲避的树墩,尽量压低我的身姿,从右边缓慢地绕到木屋的右前方。我这才看到,那片被我以为是洼地的地方是一片池塘,整个地势要比我站的道路要矮上个两三米,所以刚才经过的我并没有注意到这坡下的环境。
我的视野里并没有人类的身影,这让我心生疑惑:或许他在池塘旁,我看不到的角度?于是我慢慢地走过去,想看看被土坡挡住的池塘岸边是否有人类的踪迹。就在这时,一道身影出现在了木屋的门口,我转过头去——正是那个人类!原来他刚才一直在屋里!
四目相对,我在一瞬间便做出了反应,撒开我伤痕累累的四条腿,一下子从木屋旁闪了出去。我不能确定人类是否追了上来,便回头瞥了一眼后方——空无一人。飞奔的步伐渐渐放缓了下来,最后停止。我转过身面向着已经离我有很长一段距离的木屋,那里并没有我“期待”的人类出现。我的好奇心遂又大了起来,一定得看看他在干什么!我悄悄地再次接近木屋,来到了刚才的位置——人类正坐在屋前用一把弯弯的刀在削着一个我不认识的东西。也许是觉察到了我的目光,他抬起头来看到了我,我也一下子警觉了起来,四条腿又紧张地抽搐了一下,只要这个人类有一点异常的动作,我就会以刚才的速度一下子跑到绝对安全的地方去。
可人类并未作出任何多余的动作,看了我一眼后,他便又低下头开始削起了他手里的东西。我竟然被无视了!在我看来,人类这种生物是很难做到无视其他动物的,他们要么选择和其他动物友好共存,要么就会像恶魔一般驱逐他们乃至夺取他们的生命。可这个人类,他竟然选择了无视。
我的疑惑并入了本就庞大的好奇心,这种心理迫使着我渐渐接近了这个手握锋利武器的人类,直到我觉得他伸手就可以将我抓住的地方才停下。人类察觉到了我的接近,他又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我的腿部肌肉也跟着又抽搐了一下。本以为他又会不理我,可这次他却站了起来!跑!我的下意识告诉了我,他要动手了!夹杂着风和落叶,我一下子就窜出去了好几米,余光瞟到站起来的人类只是转身走进了小屋,我便又停了下来。
我气急败坏了起来,这个人类什么都没做就好像将我耍得团团转。我决定了,这次一定要看看他到底想要做什么。我并没有再靠近,而是就保持着这样的一个安全距离,等待着人类的出现。过了一会儿,人类如我所愿地出现在了门口,与刚才不同的是,他手里端着一个碗,我认得这种人类使用的器皿,以前在小石头家的时候,他们用这种东西来装他们的食物。
人类将碗放在地上,然后冲我摆了摆手,示意我过去。我怎么可能过去!见我不动,他也并没有催促的意思,而是又低头开始做起了他刚才的工作。我想看看他碗里装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于是我便又缓缓地靠上去。距离并不远,我没走几步就能看到了——里面是正冒着淡淡热气的清水。我这才知道,他原来只是想给我点水喝。
说实话,此时的我确有一些口干舌燥,在人类修建的道路上走了这么久让我意识到,寻找水源和食物是一个相当大的难题。在这野外除了满地的泥土和飘零的落叶以外,几乎没有什么可以用来当做食物的东西,就算是水也需要走上相当长的一段距离才能碰上一些并不那么充足的量。抱着赌一把的心态,我慢慢走到人类放下的碗边开始喝起他为我准备的水来,在这期间我的目光一直注视着他,预防着一些未知的危险。
直到我喝完抬头,人类也没有一丝让我心生警惕的多余动作。我见他仍然不为所动,便打算离开了。一边向屋子后方走去,一边注意着他是否想等我放松警惕时对我下手,可他的身影一直没有出现在我的视线中,只有他用那把弯弯的刀削着那不知名的物体发出的“哗哗”声传进了我的耳朵。
我终于是放下了戒心离开了此处。
这短短的一点经历,却让我的脑海里对人类这种生物又多了一些不可名状、无法言说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