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2：柳相容的私心1
“那老渝呢，你不怕他哪天知道……”
咯噔——
杯子放到桌子上，发出不满的声音。
柳相容面色平淡:“知道什么？不是他自己要去药铺的。”
见她丝毫不乱，甚至给谈玲珑一种自己污蔑她的错觉。
他眉头微缩，咽了咽口水又详细道:
“你同他一起，是偶然还是故意？为何非要他参与？我来猜一下，是为了防止那外室意外去世？那么为什么要救下外室呢？”
“话真多。”柳相容嘟囔一句。
不知在没在听，没有直面回他更是自顾自夹菜喝粥。
谈玲珑并不在意，他摸了摸下巴，继续猜测:
“大辰律法不允许良民与贱民通婚。可莲蓉是良民实实在在可以为妾，张生此番养外室虽有违道德但不触犯法律。莫非……你是想利用一个母亲的恨，告他骗婚？”
夹菜的动作一顿，先前从容的人面上闪过一丝诧异。
这人到底失没失忆？
“看来我猜的不错。”谈玲珑望着她，察觉她神色变化，眉毛一挑。
“若是正室和外室同时告他骗婚，他就是不想和离也得和离。”
怪不得她临走让陶清芝好好照顾外室莲蓉。
柳相容葱白鼻尖不悦地吸了吸气，没有反驳他。
又听他道：“那么问题又绕回来。”
谈玲珑将身子朝前凑近她，低声问:
“你为何笃定老渝会去药铺，又为何笃定陶清芝会在今天也去药铺，恰巧碰上小厮告知张生借钱？”
柳相容嘴角扯出淡漠的弧度，忽而侧过脸看他，鼻尖险些擦过他的鼻尖，甚至能看清他细腻的毛孔。
谈玲珑被她忽然的动作惊得心底一热，扇子睫毛扑扇像受惊的幼猫，一时竟忘了呼吸。
却听她淡淡承认:“老渝去‘药铺’确实是凑巧。”
但，他那日去哪里，都会碰上找事的掌柜和匆匆赶来的陶清芝。
谁又能想到那两个掌柜也是昼夜堂的人呢？
这边，谈玲珑略微皱眉，怎么可能！
若说她什么也没做，他也不信。
“是吗？”
“你敢发誓？”
柳相容神色沉静地举起三只手指:“我发……”
谈玲珑又凑近，故意语气阴森:“用你的婚嫁发誓。”
柳相容沉静的脸有了一丝波动，任谁也不喜这般冒犯，她看着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杀意。
良久，“好，我发誓老渝去药铺是意外。此言不实，婚约之人不得好……”
“等一下，等一下。”
谈玲珑连忙打断，烦躁得挥挥手:“哎，我信你了。”
试探一下嘛，又不是真想她有什么。
柳相容双目逐渐变深，眸底的淡漠散开到了眼角。
她确实不算说谎。
就算牵强的说她说了谎……
她和谢怀锦的婚约尚未解除。
柳相容压低声音:“信了就好，而我做的一切……”
谈玲珑竖起耳朵。
柳相容面上闪过一丝算计:
“自然是为了，联合陶家声讨叛乱奸臣，宋！逊！”
说完，她淡淡扫了眼窗外。
一道人影忽闪而过。
谈玲珑没注意这个动作，他还在心底琢磨了一下她口中这个人名。
宋逊？
谈玲珑满脸疑惑，没有印象啊……
沉吟片刻，他道:“真的？那你为何要告诉我？”
“你猜。”
柳相容眸光微寒，吓得谈玲珑后脊发凉，身子猛得一缩。
等等，他会武功，他怕什么？
还没找回面子，又听女声道：“好了。问得差不多了，你该走了。”
一口饭没吃的谈玲珑: ？
“我还什么都没吃呢。”
柳相容面无表情将樱桃煎推到他面前:“吃这个。”
“啊？”
“不是你送来的吗？”
所以，进入正题，说出你的想法！
到底是勒索她，还是联系背后的人。
谈玲珑反应过来被试探，面上也不高兴，哼一声气道:
“你这是在审问我吗？我送这个来，只是告诉你老子看见了，老子想知道为什么。”
柳相容一愣，点点头，不知道有没有相信。
再回神，谈玲珑自己哼哧哼哧动起了筷子，甚至边吃边品鉴起来，丝毫不担心自己的小命。
若是让他知道，他以为的二人谈心，不过是柳相容的试探，或者说是他被追杀的开始，他一定会后悔踏入这扇门。
柳相容：“……”
算了。
-
五十公里外的岐山上。
裴念带着一支新兵队伍正潜伏在树林深处，四周静得只能听见虫鸟叫声。
几日不见，亲兵营那批人已经大有进步，并根据能力分为了四队。
队长分别为：裴念，薛青，程得桂，刘世康。
第一次出任务，裴念还有些紧张，握着剑的手心沁满了汗，眼神却坚定地望向前方。
突然，远方似乎有马车姗姗而来，地面被马蹄踩踏微微震动。
裴念朝对面树林中某处递了个眼神，轻声道：“目标来了，大家注意！”
众人紧张得盯着蜿蜒的陡坡，空空如也的视野中慢慢显露出一架马车，直到露出整个车身，仍不知危险地朝他们驰来。
“驾——”车夫熟练得鞭打马匹。
就在马车驶入包围圈中时，原本安然奔跑的马匹忽然被地上突然出现的暗绳绊倒。
惨烈长嘶一声后，马匹重重摔了下去。
马车更是以摧枯拉朽之势，横着摔了出去。
“嘭——”
尘埃滚滚。
马车里的人直接被摔得七荤八素，差点撞晕过去。
不等尘埃散去，裴念几人忽然从树林间穿出来，一身黑衣持剑冲了过去。
嘴中念念有词：“主子有命，杀无赦！”
“杀！”
马夫听见动静跌跌撞撞爬起来就跑，“救命啊！别杀我！”
可惜这里是荒山，没人能听见他的求救。
就在他以为必死无疑时，追杀自己的人突然停下了脚步。
马夫这才察觉到自己并不是杀手目标，也是无妄之灾，闭上嘴跌跌撞撞四肢爬行，迅速逃离了这里。
马车中，被撞得头晕眼花地环娘意识到不对劲，恐惧得抱紧盘缠，满脸都是泪。
刚刚马夫一声惨叫后在没了声音，不知道是不是已经被杀害。
环娘环抱着身子，发着抖祈祷上苍，祈求菩萨。
然而上苍和菩萨并未眷顾她。
马车很快被黑衣人团团围住，银剑刀枪直逼车门。
环娘察觉黑影逼近，早已吓得浑身发抖，包裹盘缠的布料被泪水尽数打湿。
“呜呜呜～不要过来！不要杀我！”
可惜，她的求救并没有用，一把银剑擦着帘子戳了进去，吓得她倒抽一口气忘了哭，只呆呆地望着眼前的夺命剑。
剑锋凌厉无情，剑光森然冷冽。
环娘惊恐地看着只离自己一尺远的剑，发髻散乱垂在额前，素手抓紧了喉咙，生怕下一刻头和身体分家。
还没等她回过神，就见银剑挑起帘子，冰冷带杀意的嗓音道：“还不出来！”
“不！不出来！别杀我啊！”
闻声那银剑无情地往里更深了深。
环娘被吓得立刻紧贴着马车车壁，绝望哭泣：“救命！你们是谁？为什么要杀我？”
外头并不回她，猛踢了一脚帘子：“滚出来！”
许是怕银剑再往里头自己会遭罪，环娘小心避开银剑果真爬了出来。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求求你们放我一命吧！”
“是不是柳姑娘？我不会说的！我不会说的！”
谁知，此话一出，本来还没反应的一众黑衣杀意更深，银剑亦直接横在了自己脖子上。
锋利的剑割开皮肉，疼得她立马收了声。
“既然知晓，那便留你不得！”
银剑迅速抬起放下。
“不……”
环娘怔怔地望着那索命的剑，仿佛一切都变慢下来，她甚至能看清剑上自己哭花的惊恐的脸。
电光火石之间，一石子弹开了利剑。
黑衣人后退了几步，一脸防备地看着石子扔过来的方向，“谁？！”
草丛中飞出几个武功路数一致的黑衣人。
“剑下留人！”
为首的薛青瞪了姐妹一眼，演得真像！
裴念：谋生演过杂耍，怪她咯！
心头杂念甩去，裴念横眉对着薛青冷声道：“你是何人？”
薛青配合他回：“主子收回了成命，若她不说，尚可留一条命，剩下的交给我吧！”
“当真？”
“自然。”
“既然如此……”裴念狠狠扫了一眼不知所措的环娘，吓得她一哆嗦。
“那，我们走！”
裴念带着人很快离去，只留下唱红脸的薛青。
环娘死里逃生，疯狂朝着她磕头：“谢谢恩人！谢谢恩人！”
薛青侧身躲过，“你不必谢我，是主子心善。”
环娘满脸泪水，还未从惊吓中回过神，自然她说什么就认什么。
继续朝她疯狂磕头：“是！是！是！”
“谢谢恩人！谢谢柳姑娘！”
薛青再次侧身躲过，被大自己十多岁的人磕头，她可不想折寿。
见她还要过来，薛青面色不耐，大拇指弹出剑柄，警告地露出一寸森然剑锋。
“咔嚓——”
环娘立马收了声，也不再动弹，生怕惹怒了她自己又小命不保。
薛青见人老实拇指又扣下剑柄，环娘见状才松了一口气。
薛青：“今日之事和当日之事，日后你若吐出半句……”
环娘连忙摆手：“不会不会！奴家不敢！真不敢……”
“哼。你只要记好，若是有多一人知道，天涯海角，今日之追杀便会一直重演。”
环娘见状又要哭，她真的没有这个胆子啊！
“我发誓！若是吐露半句，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如此甚好，你应当知道，死人才不会说话。”
环娘身子一僵，又有叩拜的冲动，又想到那锋利的剑，顿住动作。
重重承诺：“奴家此生必不会吐露一句。”
“望你说到做到，走吧。”薛青挥挥手。
“环娘一定做到，环娘已然忘了什么柳姑娘！”
说完立刻爬起来，一步三回头地牵起马离开。
薛青淡淡望着她离开的背影，身边裴念神出鬼没站了过来。
“唉？你说，主子为何不杀了她？”
薛青没看她：“师父说，主子心善。”
“哦……”裴念不再有疑意。
可薛青总觉得怪怪的，这次出来师父说是让她们实战，可这任务也太简单了些，还不如昨日在山中与狼群决斗。
“走吧。”想不出来便不想了，回去训练才是大事。
“好嘞！”裴念抬脚跟上。
-
赶月立在柳相容身侧正在汇报此事，也问出了相同的问题。
“主子，为何不杀了她？”
柳相容手捧一本书，轻轻翻阅。
“她听话。”
赶月抿了抿嘴，瞥了眼书，她认识上面的字：
辩论十六法——入门级
入门级？
她收收心，移过视线假装没看见。
又听柳相容道：“有功无过之人，为何杀？”
“因为猜忌杀人，反而失了军心，不划算。”
她震慑环娘的同时，又能试试这批新兵，更是让她们知道她们主子狠辣之余又有‘善心’。
而这‘善心’，在她们之后遇到同环娘相似的困境时，便是她们的退路。
如此，才能放心为她效命。
至于，环娘之辈——
死里逃生，才知命贵。
从此以后，这个秘密怕是烂在了她的肚子里。
赶月自然不知柳相容的想法，觉得主子说的有道理，心中也暗暗认为完全是主子心善。
“哦哦，原来如此，主子真好，赶月愿为主子赴汤蹈火！”
有些肉麻，柳相容放在书看她一眼：“行了，别拍马屁了。”
赶月：“……”
“杂事老王和谈公子碰面没有？”柳相容又问起另一个事。
赶月连忙恢复工作状态，严肃道：“我们的人时刻盯着老王，发现他总想往谈公子身边凑，但谈公子似乎并不认识他。”
为什么不盯谈玲珑，是因为他们不想吗？
老王，也就是柳相容第一次进谈玲珑院子，险些暴露她身份的人。
经多日核查，证实他确实是宋逊之人。
因为他们来到浔阳，他与上头失去联系，惶恐之下又想快速有所作为，狐狸尾巴露得非常之多。
柳相容怀疑谈玲珑是宋逊的人，他又何尝不是这么想呢？
可那姓谈的，不知怎么回事，理都不理自己。
甚至还对他颇为不耐烦，让自己少往他身边去。
难道他并不是宋相的人？
柳相容不是没有这么猜测过，但也有可能是谈玲珑失忆忘记任务，并不能排除他的嫌疑。
“算了。”
听主子这么说，赶月正以为她真要算了，刚要回复，就听她吩咐：“派一批精明的……”
柳相容顿住，面上犹豫又不舍，最终下了狠心：“杀了吧。”
赶月一愣，杀谁？老王还是谈公子？
然而柳相容适时又加了一句：
“多派些人，若是杀不得，确保所有人安然无恙。”
赶月想，她应该知道是谁了。
“是！属下告退！”